一提及這個無聊之極的訴狀,涼亭上也稍稍安靜了下來。
沒錯,這份訴狀內容着實有些可笑,可背後的文章卻絕不可小覷,除了申明瞭王上賜婚江氏的前提之外,也將塞北的江氏濯拔了出來,衆所明瞭,一個小小的塞北江氏背後卻牽扯着衆多門第的起伏。這次,藉以運送戰馬,被召回京的姓江的會是哪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此時此刻,王上招江氏回京述職究竟是什麼意思,總不至於想平息當年的公案吧?
正因爲猜測不透,才致使更加謹慎不去觸碰這個突兀得蹦出來的訴狀。
誰是他的六弟?看着一點沒把自己個當外人的蕭泓,言家耀輝有許靜默。
看向被打擊到了三少,志在必得的蕭泓只能在內心裡以示歉意。從始至終,準備好耍賴的他其實並沒有做什麼,是大好形勢自個兒有力得傾向他這一方的,看來,人在運數上,連老天也想成全他。
蕭泓勸慰着:“出行得別太久,有些大人的脾性有些急躁,還有,既然六弟的訴狀到了,我猜,最近時日,人也應該快到京了吧。”按照他的感覺,言家小六以“謝恩”的名義來京,算得是理所當然。
“小六述告您拐帶民財?”撇開蕭泓不着調的調侃,言耀輝輕輕擺手道:“言家雖只是小戶人家,治家也自有一套家規。現今,父親兄長都在京城中暫住多日,不與父兄商議,小六如何會率意做出這種事?”擡目看着蕭泓,言耀輝緩緩道:“還偏偏選在今日今晨。”
看着語出低沉的言耀輝,蕭泓輕輕皺眉,言家小六藉着訴狀聲援他的事情,之前,言家耀輝不知道麼?
是,在蕭泓說起之前,言耀輝全然不知這件在朝議上被拿出來說事的這個訴狀。
和言耀輝對視了一眼,蕭泓輕輕皺眉,不應該啊,言家怎麼能之前不知道呢?撇開言家莫須有的家規不說,再撇開言家小六又犯嫌又貪財還很做作的一大堆數不完的惡習不論,單是憑着“楊言江”入贅的地位,言茂在京坐鎮,跑腿遞訴狀的江氏屬下難道不去問安招呼聲就退離了麼?不會吧。
如果今晨遞交到京兆府的訴狀不是言家小六着人上遞的,那會是誰?言耀輝和蕭泓各自審視起來,瞬間,有如提線木偶般拘束了伸展,這種感覺讓兩人都覺得不對勁。
“簫將軍……,”心存僥倖的言家耀輝試探着詢問着蕭泓,“請問一下,您很得聖上寵愛麼?”
“可能是有那麼一點點,”擺着手的蕭泓輕輕搖頭,“僅僅是一點點,遠不足以享有開無故之端的可能。”
雖然蕭泓的回答在意料之中,還是使得言耀輝不安,事出反常則爲妖,看似幫襯言家的一個訴狀,其實已然打破了言家想要攪渾這趟水的佈局。
莫不是有人慾藉着他倆的事情爲契機,想要達成什麼目的?念想到了一處的蕭泓和言耀輝再次相互看着,均覺不妙。
不再逗留,言耀輝向各位告辭,離京才半日之虞,應該趕在禮部當真下官牒之前到京,不然,變數重重中,一旦當真授以官職在身,就再難尋藉口離京迴避了。
受了言三一禮,和蕭泓同行的一衆皆向作揖告辭的言三回以該有的禮數。在場的都是聰明人,順着這兩位的話風,早已將戲謔之心收斂,如果依照言三的話,今日引得滿朝都暫停了議論的案卷並不是塞北江氏爲聲援言三而遞上的,那麼……或許就能解釋爲什麼揚州言三能在京城這個地界如此順風順水的緣由了,顯然是有高人刻意促和,至於是誰個,那就心照不宣別以訛傳訛了吧。
去將言耀輝拴在遠處樹蔭下的馬兒牽了過來,整理了馬鞍,蕭泓低聲道:“三少,要是當真不是六弟遞上的訴狀,回京也不能挽回什麼,還是往永固別院暫住些時日吧,退一步,以作他求。”
“言家只是小戶人家,之所以儘可能將即將散發的謠言轉化遏制,處處往好處尋思立足,無非是顧念兄長胞弟的前程。螻蟻尚且偷生,若是逼得言家無立足之地,言三隻能對不住您了。言禍本就是可用以殺戮的。”接過繮繩,言耀輝靜靜看着蕭泓,“這天子腳下,言家擔當不起怨恨,更擔當不起‘恩德’。”
素來穩重的言耀輝在言辭中加重了“恩德”一詞,聽得蕭泓肅容。沒錯,一個無形的手在京城中轉動着,完全將本只想自保的言家所有動向牽制在漩渦中。是福?還是禍?都看不清楚。
伸手將言耀輝託上馬鞍,第一次真實的觸碰中並不含有不軌的臆想。看着馬上的言耀輝,蕭泓突然問道:“三少,除了父母兄弟之外,您有珍愛的人嗎?”
“沒有。”要是有的話,就沒必要這樣折騰了。
“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沒有。”蕭泓毫不猶豫。
“不管是誰想要藉機得到什麼,我絕不更改初衷,無論是任何後果,我都認下。”一掃之前的溫和,意態堅決的蕭泓看着馬背上的言家耀輝,“如果不具備將性命、聲譽、家族、前程都押注出去的信念,我怎麼能和你姻緣一線牽?”
一把扯過繮繩,面無表情的言耀輝縱馬往來的方向奔去。
聽着這兩位相互威脅的“情話”,一旁隨之也跨上馬背準備奔赴前程的都瞅向看着言家三少遠去的方向不動彈的蕭泓,“蕭兄,沒事吧?”
收回來時的大道,蕭泓躍上馬背,坦然道:“沒事,三少性情很慈悲,他對忠義之人使不出卑劣的手段。”抖動繮繩衝向前方,他的戰場在前方。
人家言三恪守君子之道,那你也不能義正言辭得死纏着人家不放啊。瞥着又開始撒歡的這位,策馬飛馳的其他位都盤算着是不是該和蕭泓保持點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