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聲響雷響徹天際,劃過長空的閃電給風華樓瞬間的亮色?
陰雲密佈的樓外又是一聲雷鳴,衣着銀白的言家耀輝在劃過天際的閃電的映襯中再次泛出一縷熒光,烏雲遮掩,暗意更濃,案上放置的解暑冰晶在融化中升騰出縷縷冷霧浮煙也隨着暗色愈加濃烈了,幽幽着籠向了最近的言家耀輝。很快,着了一襲銀衫的言家耀輝籠在縷縷寒煙中,看得讓人陡生出“煙攏寒紗,冰清玉潔”的思緒。一介男子本絕不應用“冰清玉潔”?來形容,可此時此刻,除了這,還有什麼可形容立身在渺渺寒煙中的言家耀輝呢!?
靜謐的樓中,歌姬從未停息的*淺唱透進了無數意有所想的思緒中:?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悽悽,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耳畔一曲千古絕唱,眼前一縷渺渺寒煙,悠遠哀怨質樸箴言的絕唱讓渺渺寒煙中的言家耀輝和僅僅幾步之外相望着蕭泓之間更添了幽邃。剎間,一衆似乎都看到了渭河邊,銀衣飄飄的少年立在凜冽寒風中,天水交融處,露霜氤氳裡,映射出的至真至執著無悔的憂愁。?
體驗着這意境,滿樓圍觀者皆由不得生出憐憫,難道思無邪也是世俗世風容不得的不赦理由??
悄悄避離這絕對是預想之外的寒霧輕煙,林政皓感慨着,這曲幽幽吟唱着的《秦風?蒹葭》是做巧還是天意?是非言家果然是是非不離。?
震震夏雷不停刺穿不停息的輕歌,再一聲響雷後,雨點終於擊打得降下來,沒關的花窗紛紛跳進了雨露,急雨甘霖拌來久違了的涼風,自天上傾倒了下來的雨水像是要洗滌天地般,驟雨中一線天開,黯淡無光的風華樓很快顯露出原有光華。?
“可惜了,若是這場雨下在旱情深重的西南就好了。”忽略輕歌,傾聽着雨聲,藉着劃過樓宇的閃電,對上蕭泓深邃的眼眸,謹守君子之禮的言家耀輝清楚着自己處境,除了坦然之外,也只能是坦然。世上最不能堵塞的本就是他人言論,言論就如洪水,只能疏導而堵塞不得,這,很多年前,言家人就曉得了。?
“是啊。”身在歌聲渺渺雨聲泠泠中,蕭泓也感慨着,“聞君爲邊荒災民籌措賑災銀兩,本想響應,只是,我已向王上請命去邊疆戍邊,將來無論是去西南還是塞北,此後,定再無相見的緣分。”隔着幾張桌椅,矗立的蕭泓坦然中含着幽深,聽得人人都涌出些不忍。?
這一席話,聽得同上大殿受賞的公子們神色都凝重了起來。今日大殿上,受賞後的蕭泓三次自薦去戍邊,決然的態度當場引得本鐵了心腸的蕭大人紅了眼眶,好在,王上憐惜蕭泓才立大功且傷情未愈,最終未曾應允。看向眼前暗色中一點熒光中的言家三少,蕭泓當真喜歡得非得捨棄拱手在眼前的榮華??
蕭泓自請去戍邊?注目眼前肅立的錚錚男子,寒煙輕籠下的言家耀輝不得收起‘請君保重’接茬的應對話語,要是今日他當真淡然得這樣說了,不引起衆怨纔是怪事。?
怨懟不得,又愉悅不能,這個消息對言家耀輝而言並非是能逆轉狀況的好事。擡目,心裡頓生出蕭泓要是無禮齷齪之人就好了,那樣,他也能攻擊不懈,可終究,對未曾對他有一分毫褻瀆的蕭泓,他怎能生得出憎惡之意。?
不管如何,眼下是容不得一絲動搖,應酬還沒有正式交鋒,沉默也並沒維繫太久,一陣疾馳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縱馬而至的人在風華樓前凌空落下,從雨中衝向風華樓。揮着手臂,一些站在廊檐下踮起足尖向內瞅着的夥計一時沒閃得開,狼狽得被搡到了雨地裡,頓起的喧譁引起了樓內的注意,靠着門口的當即給散開了一條路。?
對旁人毫未在意,被雨水浸透了的人舉目,一眼瞧着銀衣的言家三少,大步邁了過來,拱手道:“三少,大掌櫃請您立即回去。”?
來者是江穗借給他使喚的隨侍。這樣大的雨勢下,知曉他此行的大掌櫃還專程派人請他,想必定是出了什麼事端了。?
心中疑惑,當即,以家中有事之名,言家耀輝拱手向各位先行告辭,“西城的珍寶齋和錦繡齋是外祖父的生意,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在下正幫着打理,會在京城長居,請各位有閒定來閒聚。”與其讓人偷摸窺探,還不如自己聲張出來落得實在。越是別人以爲見不得人,就得愈要拿出曬在陽光下,方能不至於黴變。?
“一定,一定。”陣陣應答聲此起彼伏,人人均將那兩個店名牢牢記得,當然定得要去逛逛的。?
隨侍來得匆忙,打開攜帶着包裹,其內是一襲雀翎編織的鬥衣。展開爲三少披上,五彩雀翎頓時遮掩了滿身露白。樓門外,先前陪同着一起過來的侍衛趕着車子候在樓口,支撐着油布大傘,一起伸手扶托起三少上了車轅……?
瞬間,扶着言家三少的兩個隨侍一上一下躍下車轅,揮手飛捲起了一陣刀幕,濺得雨絲紛飛,抽刀斷水般的凌厲嚇得站在廊檐下避雨的行人和夥計都嘩啦散開了好遠,?
看着橫刀在車前的兩位,出了什麼事了?站在車轅上的言家耀輝暗自猜測。從塞北到京城,一路相隨,性情穩重的這兩位有這樣大的反應讓言家耀輝有許凝重,詢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終究,當着這麼多貴少的面,擺出肅殺的氣度,要是引來不必要的爭端就不好了。?
“殺氣!”凜然舉起刀鋒的兩人在雨中堅忍得注視着風華樓的樓口方向,身爲江家庶出二少江穗的親信,在江氏地位低微,可都是經歷過戰禍出生入死的,對生死遠比生長在富庶安寧的人有更多的本能。雖然只是一瞬,他們確信,剛纔從樓中確實散發出股寒意濃烈的殺氣。?
凌厲地掃視了左右,再也捕捉不到那股殺氣來源,兩人謹慎得收刀入鞘,當即前後護着馬車疾馳向雨中深處去了。?
突然擺出迎戰姿態的言家三少這兩個跑腿的是江家侍衛吧,血腥氣和京城中的看家護院遠遠不相同,他們所言的殺氣又是什麼意思??
安靜着的風華樓中,在座的各位貴少們都一起瞄向靠着樓門口繼續憂鬱着的蕭大公子,除了這位,應該沒有人會對殷勤服侍着言家小三的隨侍生出什麼意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