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陽王還是皇子的時候,對這位聖祖觀守觀人沒有太大印象,每年祭祀進去拜一拜,跟宗廟沒什麼區別。
直到那次他被裹挾着衝入皇城,看着發怒的父皇,以及涌涌圍過來的千牛衛。
誰想到父皇身邊還藏着這麼多人。
李成元和張擇不是把人都調走了嗎?
最關鍵的是父皇根本沒有死,還能從龍牀上站起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父皇了,記憶裡還是那個身材高大,總是喜歡半躺在龍椅上,半睡不睡的模樣。
雖然一副慵懶的模樣,但莫名讓人畏懼。
那時半睡不睡的父皇站起來了,雖然又老又瘦,但散發的氣息依舊很嚇人。
天上陡然下起瓢潑的大雨,天地間都變得昏暗一片,讓人心中生出絕望。
他看到站在自己前方原本威風凜凜的李成元都在發抖。
“你們要謀逆啊。”
“果然,你們想要我死。”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世上當皇帝的哪有善終的,我就等着這一天呢。”
父皇蒼老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他似乎還笑了,笑聲如滾雷陣陣。
“來啊,朕死之前也會讓你們陪葬。”
那一刻他癱倒在地上了,李成元張擇朱興建也都臉色灰白。
就在這個時候,玄陽子從外邊緩緩走進來。
現在想,都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走進來的,事後問外邊的人,都說沒看到。
難不成這老道真有遁地之術?
也有人說可能一直藏在宮內。
總之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玄陽子看着皇帝嘆口氣,說了句“李二南,別鬧了。”
然後將手中的一個鈴鐺搖了搖。
伴着響徹天地的鈴聲,瓢潑的大雨停了,殿內圍在四周的黑壓壓的禁衛也散去了。
父皇看着玄陽子,搖搖頭,擺擺手,倒在了地上。
他們猶自不敢動,還是玄陽子說了聲“去吧,我照看着陛下。”
他們一行人才涌涌向後宮去,妖后爬上了蓬萊閣,最終無路可逃,從上面跳下來,李成元親自上前砍了兩刀,確信死透了,所有人才鬆口氣。
想到玄陽子的神仙手段,他震驚不已,事後問其他人,都說先帝的確在質問,然後玄陽子來了勸服了,但外邊並沒有下雨,也什麼平地出現又消失的禁衛,說他是嚇到了生出的幻覺。
的確,事情結束後,他還看了眼地面,並沒有雨水殘留。
原來是幻覺啊。
不過玄陽子在他心目中依舊如同神仙,沒有玄陽子那時候出現,還不知道死的是蔣後,還是他呢。
他登基後要封賞玄陽子,被拒絕了,多次去聖祖觀拜見,也被拒絕了。
“我是個守觀人,借享聖祖的香火,陛下作爲子孫後輩,記得來上一炷香就可以了。”
皇帝便依言從命,但對玄陽子更加尊崇。
此時聽到說玄陽子來了,也顧不得再安撫白瑛,親自去迎接,還沒走出,玄陽子已經到了冷宮。
身材矮小,穿着舊道袍的玄陽子如同街邊散步的老翁,邁進門,先是慢悠悠看了眼四周,再越過迎來的皇帝,看向宮室。
“原來是驚擾皇嗣。”他點點頭說,“怪不得帝鍾異動。”
……
……
“帝鍾異動?”
宮裡這一早上發生的事,張擇也都知道了,不過不管是冷宮求醫,皇后跟皇帝吵架,還是公主被罵,甚至得知白瑛有孕,都沒有太在意,直到聽到玄陽子進宮,立刻停下了手中的筆,當聽到那句話之後,更是站了起來。
“什麼時候?”
“什麼異動?”
但來報信的人是個內侍,能得知消息,卻不能得知的很清楚,聞言只能搖頭。
“奴婢到時候再問問王德貴。”他說,“白娘娘正在移居,王德貴守着離不開。”
說到這裡又補充一句。
“昨晚,這幾天,皇宮裡沒什麼異動啊,都安安靜靜的。”
張擇沒有再問他,來回踱步,口中念念異動兩字,神情變幻。
這內侍還是第一次看到張擇這般神態,忍不住問:“帝鍾是什麼?”
沒見到皇宮裡哪裡擺着鍾啊。
張擇看他一眼,這內侍是新帝登基後才進宮的,斬殺蔣后皇宮大清洗了一番,也方便了他安插人手進去。
“當年清君側誅殺蔣後,玄陽子入宮滌盪妖邪,爲了保皇城邪祟不侵,在紫宸殿掛了一個三清鈴。”
“說此鈴發出的聲音,人聽不到,但邪祟震耳欲聾,魂飛魄散。”
內侍驚訝,真的假的,這麼厲害嗎?
“還有,你知道當年蔣後跳下凌煙閣之前說了什麼嗎?”張擇忽然又說。
內侍搖頭,他那時候並沒有資格在跟前。
張擇看向門外,眼神幽幽。
“她說,她還會回來的。”
雖然張擇的聲音不大,傳入耳內,內侍莫名打個寒戰。
……
……
“因爲有邪祟侵入,會傷害皇嗣,所以激發了帝鍾。”
皇帝聽着玄陽子的話,站在晴朗的日光下,忍不住顫抖。
“是什麼邪祟…是,是她…”
那個幾乎要將他們這些皇子皇女殺盡,並且在臨死前還喊着自己會回來的蔣後!
玄陽子笑了笑:“陛下,人之生,氣之聚也,死則氣散,散氣而已,沒有什麼可怕的。”
皇帝啊了聲,看玄陽子,不可怕嗎?帝鍾都動了…
“是啊,帝鍾都動了,說明它不順自然,不順自然的東西必然難存。”玄陽子說,“無須擔心。”
皇帝抓住玄陽子的手:“對,對,有老祖您在,不擔心。”
玄陽子看了眼宮室,拿出一枚小道鈴:“讓白氏隨身佩戴,如遇迷障,搖鈴自醒。”
……
……
白瑛輕輕搖了搖小鈴,側耳聽並沒有什麼聲音,不由看皇帝。
皇帝忙說:“老祖說了,這不是給咱們聽的,是邪祟聽的,只要邪祟靠近就會響,邪祟聽到了就會魂飛魄散。”
白瑛哦了聲,低頭看向腹部,因爲瘦,小腹平平,她也沒想到竟然有孕了。
她手撫上腹部:“所以是發現我有孕了,那蔣後的鬼魂不甘心來侵犯?”
雖然玄陽子沒這麼說,只說又不順自然的邪念,要傷害皇嗣的邪念還能是什麼?自然是那個死了也不甘心的蔣後了!
皇帝將白瑛攬在懷裡:“別擔心,老祖說了,不管是什麼東西,帝鍾一響就魂飛魄散,天地不容。”
白瑛舒口氣:“原來我昨夜噩夢連連,是這個緣故,那就不怕了。”
皇帝聽了倒是有些意外,不怕了啊,那她膽子還挺大。
鬼有什麼可怕的,正如玄陽子所說,人死氣散,一團散氣而已。
人才是最可怕的。
白瑛垂下視線,想着夢中那一雙眼,還以爲真是她那個妹妹,白籬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