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七十六

白蓮花養成系統77七十六

靠近牀邊的男人顫抖着手探向腰間,卻只摸到空蕩蕩的匕首皮套。

同一時間,還來不及讓他驚恐,脖子就感到一涼……

整個小型客機機艙裡只剩下另一個相對更膽小的同夥,已經被嚇得整個人都不知道該怎樣反應,他抖着嘴脣,心膽俱裂的看着同伴的身體在面前倒下,面朝下癱在地上一動不動,而脖子上剛好割斷頸動脈的淺淺刀口,正不斷噴灑着與傷口大小不符的出血量。

青年一手撐在牀上,慢吞吞地坐起身來,同樣慢吞吞地伸手拔下了手背上輸送營養液的針管,這才緩緩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沉睡八年的人突然“活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手起刀落要走一條人命,麻木的表情配着異常美麗的面容,竟然顯出幾分森森妖氣。

“不,不要殺我!!”對方緩慢的動作施加的巨大心理壓力,讓男人瀕臨崩潰,失聲叫喊。

“你。”青年開口,聲音因爲長久沒有發音而顯得沙啞低沉:“跳、下去。”

“我跳,我這就跳!”崩潰的男人聞言,竟然還從心中升起一絲感激,沒有任何猶豫,發瘋般打開機艙門,直直跳了出去!

僱傭兵先生直到看着那人跳下去,方纔鬆了口氣,勉強支起的上半身脫力地倒在牀上,他還不能完全地掌控這具身體,就像意識和神經之間隔着一層阻礙一樣,視線也模模糊糊,剛纔那致命一擊,完全只是他在男人心神失守的情況下,出其不意地用多年來的殺人本能做到的。

那個男人左側腰間別着的是匕首,而右側是手槍,他選擇了匕首,正是因爲他的手指連扣動扳機的力氣都沒有,槍到了如今的他手裡,就是一塊過於沉重的廢鐵。

綁架者爲了方便掌握時機,直接將炸彈安裝在了飛機的機艙裡,兵叔一擡頭就看到了上面顯示的剩餘時間:六分十二秒。

他艱難地挪動身體,從屍體旁邊拿起了降落傘包,熟練但動作困難地裝備上後,將上身探出機艙,劇烈的風讓他精神一震,微微凝神,鬆開了抓住門槓的手。

……

幾分鐘後,一輛飛機在西太平洋海域上空發生爆炸,殘骸直直落入大太平洋,在戰亂時期戰亂之地,這類飛機墜毀的事件幾乎已經成爲司空見慣的事情。

爆炸附近,“塔莉西西號”的船員們除了將這一幕當成一場劣質煙花秀之外,並無更多感觸,經驗豐富的船長收回視線,卻看到一旁他的大副正舉着望遠鏡,對着一個方向久久沒有挪開視線。

“幹什麼,你在發什麼愣?”他不由惱火地問那人。

“船長,船長,你快來看!”大副滿臉奇異地把望遠鏡讓給船長:“好像是……”

“嗯?”船長上前仔細觀察,只見遠處海面上似乎漂浮着一個長髮人影,說是人影又有些奇怪——好像那人身後的海水裡還拖着一片大面積的……橘紅的色澤,在波瀾美麗的太平洋海水中,隨波搖曳,瑰麗異常,似乎感受到“塔莉西西”的駛近,對方微微擡起頭,向望遠鏡的方向露出了半張臉。

“……美人魚?!”他倒抽一口氣:“快,向老闆彙報。”

……

“看不出來,我的船員們都是天生浪漫種。”“塔莉西西號”的主人,豪華遊輪宴會的主辦人謝璋低頭看着靜靜躺在牀上的青年,忍不住笑着阿諛。

在業界以經驗豐富著稱的老船長窘迫地無以復加,面紅耳赤地說道:“您不知道,當時那樣的情景……好吧,我承認是我老眼昏花,把降落傘看成了魚尾巴。”

那大副也甕聲甕氣地替上司開脫,不過效果似乎不怎麼樣:“其實作爲船員,都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的啦……”

“好了,這次的事我沒有怪你們,”謝璋終於一揮手,收起了自己殺傷力巨大的毒舌,決定放過眼前這羣可憐的漢子:“回到你們原本的崗位上去吧。”

等人都離開後,謝璋伸出手指,輕輕地撫過牀上人的臉頰,細膩的肌膚讓他心情變得很愉快,他開口,卻是輕聲喚道:“瑞爾。”

這個人知道自己曾在酒吧的化名?僱傭兵先生把頭轉向他,視線中卻是一個人形模模糊糊的輪廓——系統所謂的“給這具身體上鎖”,竟然連同視覺都受到了限制嗎?

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長相,這個人應該是在八年前就見過他,兵叔曾經接受過針對記憶方面的特殊訓練,如果這個人他見過,那他一定能夠認出來,而且對方的聲音也很陌生,這樣一來卻無從得知了。

記憶中那個在舞臺上活力四射,如同快樂的小精靈一樣的少年,突然在他搜尋多年未果的某一天,從天而降落到面前來,謝璋不得不感嘆自己確實受到了上天的眷顧,人生路上總是心想事成。

八年前他被本家找到,還沒踏進家門就被嫡兄趕了出去,身上只有自己以前存下來的幾萬塊積蓄,就這麼輾轉流落到華國,甚至必須隱姓埋名地求生存,絲毫不敢暴露自己的行蹤,就怕兄長對他趕盡殺絕。

當時他初來華國,外貌雖然是黑髮黑眼,但又帶着異域血統,加上從小生活在M國,連漢語都不會說,竟然一度被當成偷渡過來的越南人,沒有公司願意僱傭他,更可惡的是他的證件早就遺失了,簡直是百口莫辯。

謝璋意志消沉地走進了那家名爲“赤色森林”的酒吧,或許也只有這樣的黑店纔會僱傭他這麼個黑戶口了吧,當時,他看着這個化名“瑞爾”的少年被酒吧老闆刁難,本來以爲那人將會逃不出這黑暗勢力的魔爪,最終被逼就範,就在他惋惜之餘,沒想到對方卻用一種令人驚奇的方式化險爲夷。

當時他不知道華國的神曲是什麼,也不知道什麼叫“雷人”,只知道那個少年嗓音清越,唱出的歌曲卻有些別樣——這從當時在場顧客的反應,和那個老闆的沉痛的哀嚎就可以看出來,當時他就深深地震驚了,原,原來還可以這樣?!

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從此在他面前緩緩打開,他帶着豁然開朗的心情深深望了一眼那個神奇的少年,謝璋都沒料到,對方這張異常精緻的臉蛋就這麼在他的腦海中紮下根來,八年以來揮之不去。

後來在他艱苦的創業途中,包括之後功成名就,無數的人物在身邊經過,其中不乏漂亮的少男少女,但他們或是憤怒咒罵,或是顧影自憐,或是自不量力地叫囂,卻沒有一個能像當初的那人一樣,輕描淡寫地化險爲夷!就像那人雙腳所站的地方永遠有着陽光的照耀,黑暗永遠無法侵襲他!

就這樣,三觀的鴻溝一樣能夠產生距離美,謝璋這幾年來總是下意識地拿(他心目中的)兵叔和身邊接觸的人比較,在極度高超的內心PS術的作用下,這個傢伙性格深處中隱藏的憤世嫉俗情緒變得越發激烈也隱藏得越發深刻!

謝大邏輯帝的三觀也由此受到了翻天覆地的影響,從一個艱苦樸素的老實人(?),愣是變成一個陰險狡詐,兩面三刀,吃人不吐骨頭的大財閥大奸商!(兵叔:分明是自我變態,別淨往我身上攤事兒)

世人只以爲謝璋の傳奇勵志人生,是從在華國當一個小操盤手做起的,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當年大受啓發的謝公子在一腳滑出這家集H、賭、毒於一身的社會毒瘤酒吧之後,也成爲了一顆紅果果的社會毒瘤。

他跑去當了皮包商。

在用嘴皮子忽悠一筆筆鈔票的同時,他也通過街頭電線杆上的小廣告,認識了很多會辦、假、證的高尖精手藝人,給自己僞造了假、身、份、證、和假學歷後,愣是靠自己在社會底層打拼出來的三寸不爛之舌,混進了一家中小型證券公司,這才當上了操盤手,算是撿回了自己纔剛考上就不得不因家中變故而輟學的哈佛商學院高材生的本職專業。(當然這在之後也成爲了他傳奇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世人總是把他的輟學一事和比X蓋茨放在一起談論。)

但是回到這邊,如今剛被人從海里撈出來烘乾的兵叔可不知道這些,更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這個人當成爲非作歹時總是搬出來唸叨一下,用以洗刷道德愧疚感的精神神器,他撲閃着視線一片模糊的美麗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人形輪廓。

謝璋也意識到不對,牀上青年雙眼沒有焦距,他心裡一涼,不由伸手在兵叔面前揮了揮。

僱傭兵先生艱難地舉起手,把面前的爪子揮開,經過一段時間,聲帶卻依然不怎麼好使:“你、是誰?”

謝璋鬆了口氣:“我是這艘船的主人,謝璋。你現在在我的船上,是我的船員救了你……嗯,很多年前我在酒吧裡與你有過一面之緣,瑞爾,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兵叔聽着對方語氣中的關心,多年征戰讓他的直覺很敏銳,無論對方說的是不是事實,至少還合情合理,沒有感受到什麼惡意,也就微微放鬆了些:“謝謝你,”謝璋對他來說還是陌生人,他也不方便多說,於是決定一筆帶過:“我、乘坐的、客機、發生了、爆炸。”

謝璋點點頭,剛要再說些什麼,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老闆,醫生帶來了。”

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走進郵輪房間裡,向謝璋點點頭,便從醫療箱中取出一樣樣儀器。

兵叔配合地接受對方的檢查完後,那醫生說:“沒有檢查出什麼大問題,但是營養有些不良,腸胃活躍度欠佳……”他拿起青年的左爪,說道:“請問您是常年在吊針嗎?”

“嗯,是營、養液。”

謝璋一愣:“營養液?你不能吃東西?”

醫生說:“這就奇怪了。根據我的初步檢查,並沒能查出他的腸胃功能有什麼缺陷,爲什麼您不選擇吃些東西,卻要打營養液呢?”

兩人齊齊望着美青年,等待答案。

兵叔雖然看不清楚,但也能感受到兩雙求知的視線,慢吞吞地回答:“癱瘓、多年,剛醒。”

醫生驚訝極了,連連追問:“您癱瘓了多久?是由什麼引起的?現在又是怎樣恢復過來的?現在感覺怎麼樣?癱瘓的時候有什麼知覺嗎?”

“……”

“等等,先別急着問了,沒看到他嗓子好像也有些問題?”謝璋連忙制止了醫生喪心病狂的連問。

“哦,哦,是。”那醫生連忙撐開牀上人的嘴,用小手電照進去,觀察了許久,纔不確定地說:“也沒什麼問題,大概是長久沒用了,需要等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吧。”

之後他又做了些別的檢查,最終開下醫囑:“需要做康復訓練,還有既然醒了,可以慢慢開始嘗試一些流質的易消化的清淡食物,總體來說沒什麼大礙,就是眼睛有點奇怪,我聽說過癱瘓多年的患者醒來後走路困難或者發聲困難,這些都很常見,但是視物困難卻是頭一次遇到,但是真的很抱歉,我沒能夠檢查出什麼,或許專業的眼科專家可以提出一些更有建設性的想法。”

謝璋得知這個被自己放在心裡很多年的人竟然癱瘓了很久,心裡很不是滋味:“你知道最具權威的眼科專家的聯繫方式嗎?只要能治好他,多高的條件我都能辦到。”

“唔……我倒是知道一位世界頂尖醫學專家最近正巧抵達華國,他是個全科天才,據說眼科權威沃利斯先生都曾經在他手下做過課題,如果您想要最好的,無疑就是他了。”

“好,這件事交給你?”

“我?先生,不瞞您說,雖然我曾經是一流醫院的主任醫師,但在他面前這點小成小就真的不值一提,如果這事託給我的話,我可能需要時間委託很多層關係,還不一定能請到他。”

謝璋對這些並不關心,他如今財大氣粗:“我明白了。這樣,請人的事你儘管去辦,有什麼需要的就找我,另外一邊我也會想辦法聯繫上他,爭取用最快的速度把人請過來。”

“好的,先生。”

醫生走後,謝璋定定看着面前的青年,細看之下才發現,對方臉色蒼白,身形纖瘦,不由既心疼又自責,如果說他過去派人尋找這個人,是因爲心中總是惦記不下,那麼現在他已經是深深的後悔了,如果早知道這個人遭此劫難,他肯定不會讓他年紀輕輕就受這麼多苦,而是傾一切辦法讓他早早醒來。

這種心情可以概括爲:我放生了一條小金魚,本來以爲他從此過上了自由自在快快樂樂的生活,卻沒想到他一直在飽受工業污染的水中吐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