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與我別,留鏡在匣中。
自從花顏去,秋水無芙蓉。
經年不開匣,紅埃覆青銅。
今朝一拂拭,自照憔悴容。
照罷重惆悵,背有雙盤龍。
——白居易《感鏡》
繾綣如水的月華,潮水般襲來,宛若一場湖藍的微雨,落滿被夜色透染的窗櫺。不經意間擡頭,一剎那的風景便嵌入星光閃爍的天幕間,恰如一筆婉約幽潤的小楷字,緩緩斜過漢時的花徑,倏忽落滿古樂府的平平仄仄。於是,夜,便在這突如其來的光亮中,變得分外溫柔清寂,而他的心也跟着明亮清晰起來。
這樣的時刻,總能觸碰到內心深處最隱逸的柔軟。就像她的名字,輕而易舉地便能點亮他散亂且虛迷的目光,而她脣邊的那抹微笑,卻如剎那花火,總是將他如夢的念想悄攏於指尖,爾後以蔓延的詩意,在天青色的畫幕上渲染到淋漓盡致。
湘靈,光陰已翻開元和八年(813年)的年輪,轉眼又是一個寒秋,你可知四十二歲的我此刻窗前獨坐,一個人眺望這如夢如瀾的夜色,心底漫過的卻是無邊的深寂和落寞;又可知,月色如水下的滿城燈火,每一盞都透着暈黃的柔暖,而我,卻在這盛世傾城的暖意中,突然失了你的訊息,只是痛斷肝腸?
夜,依然那麼深,依然那麼靜。秋季的風,輕輕柔柔,穿過她的黑髮他的手,驀然闖入他迷亂而又茫然的眼簾。猶記得杏色初透、春暖花開的那一瞬,他和她初相遇的場景,想來那瑩粉的桃花三千,恰是一筆染了春情的紅箋,輾轉了經年,依然未曾褪去當初的色彩與嬌羞。那年,生花的瘦筆,溫潤的掌心,還有她眉間的清歡,都在愛的水湄化作了清歌一曲,更在柳絲飄飛的柔軟裡成就了一段風花雪月的傳奇;而今,她卻在他不經意的疏淡裡,早已消逝得乾淨徹底,所有的念想也都隨風而逝,飄得那麼遠、那麼低、那麼深,只任無處投遞的隱慮和憂傷,一寸寸沁入他的骨髓,令他痛到無藥可救。
思念總是在燈火闌珊後變得更加深不可測且不可抵擋,而她依然彷彿被籠罩了一層輕紗的玉人,離他最近的距離仍是一紙看不透望不穿的模糊。空濛冷寂的月色,像極了他心尖上孤獨的舞蹈,失去了她路上的消息,再也無法抵近她的柔暖,是否就意味着今生此情已盡?她走了,一切的美好與清芬,恰如童話般盛大落幕,偌大的世界,只留下一場空幻在他相思的指尖繼續演繹着虛假的真實,那一聲聲噓寒問暖也終於化成了他心底最深的荒唐與痛。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總有些淡淡的猶疑和空虛在心間徘徊,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是不是,轉身之後,所有的誓言,都會演變成流年盛放的煙火,剎那吐綻,又瞬間凋零?是不是,每一朵繽紛綺麗的煙花背後,飄墜的都是難以名狀的清涼與寂寥?愛已深,情已癡,兩個人越走越遠,兩顆心卻越走越近,既然今生今世早已註定他們無法相守,那麼就讓他痛到肝腸寸斷,痛到撕心裂肺吧!
嘆,人生的每一次聚散離合,滾滾浮生中的每一次花開花落,都彷彿這滿城迷離的燈火,看上去是那麼的不真實,但一抵近便又滋生出那麼多那麼真實的痛,讓你無法忽視它的存在,更不能以虛幻二字來麻痹、欺騙自己的感覺。湘靈啊湘靈,大千世界,難道就沒了你的容身之地,爲什麼非要放任自己淪落到流落天涯、無家可歸的地步?莫非,這纔是你一直以來想要的選擇,纔是你心甘情願的嚮往?難道你就不明白,我有多珍視你,有多在乎你,你就這麼捨得讓我爲你難過,爲你心傷嗎?遠處,一曲《長相思》在風的撫慰中倏忽傳來,在他耳畔循環往復着,那清揚幽潤、蒼涼孤寂的旋律直抵人心,再次惹翻他千絲萬縷的不甘與不捨。嗚咽的琵琶、彌散的煙雨、縹緲的紅塵,將這明月流連的夜鋪墊得如泣如訴,恍惚間,所有的夢都在這曼妙的景緻中變得淡若輕痕,而那些閃爍如粼的記憶,卻又於瞬息之間一一撞入他的心扉,一回眸,便激起千萬裡黃沙漫漫,只看到舊時的飛雁展翅在飛渡的流雲上,卻找不見她當初的溫婉與明媚,即使費盡心思,也只是抓了一把離別時的清寒照進了她蕭瑟悽楚的眼神裡。
一個人,一支筆,一箋紙,一盞燈,一座城。雕花的軒窗下,聽縹緲的絃音在塵埃裡搖落一個人的相思,他獨坐於靜夜的角落,看朔風在眼前悠然淡去,而那些幽幽暗暗的憂傷裡,卻落滿了盈然若雨的飄紅。一切,終如塵埃落定,回首間,一汪來自千里之外的煙波,正揉落點點滴滴思緒的碎片,與琉璃白的月色一起,瞬間漲滿他的心池。小窗,明月,夜,是他心底永恆的溫柔,而她便是那拂面的輕風,起於青萍之末,總能給他無可救藥的思念捎去一縷清涼,哪怕這清涼從來都是用更深更痛的煎熬換取來的。她早已消逝在他的世界之外,可他的念想依然隨着那即將遠逝的秋在心底疊涌如瀾,每一起心動念,便惹他痛不欲生,但儘管如此,他還是不肯含着微笑把她忘記,爲她,他寧可陷身刀山火海也不肯退縮半步,又哪懼世事浮沉、心痛欲裂?
歲月蹉跎,時光飛逝,那些相依相伴一起走過的過往,一如秋光,來得美,卻也走得飛快,即使偶爾想起記憶中的甜美,也是無法用心把玩和細細咀嚼的。究竟,誰是誰生命裡的過客和點綴,誰又是誰生命裡的風景和伴侶,卻是無從說起,無法預料,哪怕是三生石上無字天書的註定也沒有做過任何的交代。這一年的這個秋天裡,秋光依然爛漫,依然溫暖,只是回憶有些支離破碎,但每每想起卻又如同一杯濃茶般充滿質感,所以儘管心痛心酸,他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溺於對往事的追憶中,不肯罷休。
現實總是平淡無奇,卻如空氣般無法抽身,而未來卻又不敢想象,更不可期待,於是,回憶便成了他每天必做的功課。或許,緣分的起落,便是一朵花與一隻蝶的輪迴,可爲什麼,她轉身離去後卻一直沒有回來,莫非是註定的時間還沒到來嗎?他可以等的,冗長的寂寞中,他已經等了很久很久,莫非還怕自己等不下去嗎?既然是天註定的緣分,等再久也沒有關係,可若是上天本未曾許下他們重逢或是團聚的緣,他又該到哪裡去討要一個能夠讓他信服的說法?
歲月的風,緩緩地、長長地吹過他駐足的深院,秋季的芳菲是繞指的晴柔,在微雨初晴的溫潤裡暗潛入心,只教他相思成愁。早已習慣於香薰的燈下,聆聽她柔情似水的心語,亦早已習慣於每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將她的名字塗滿他含笑的雙眸,爲什麼,偏偏是一個轉身,就帶走了所有的快樂與歡喜,只能任由他在回憶中努力掙扎着追尋那些只屬於她的味道與微笑?他知道,他的每一次想念,都浸潤着她的心跳和呼吸,而這一段傾心的夢醉,更恰如蝶翼般美麗的嚮往,暗合宿命的索引,將癡癡的佇望和等待,在心間一一根植成籬,卻遺憾,重逢的驚喜,依然還是他眼底望不穿看不透的蒼白與荒蕪,而與她再度執手,更是他不敢奢望的遙不可及的夢。
月,圓了。這滿窗的明月,其實是懂他的,即便他漲潮的思緒開啓不了記憶的閘門,即便他冥想着她指尖的溫柔卻再也無法觸摸,亦能讓他被這安靜而纖細的流光擁個滿懷,沒有悲喜,也不再有過多的憂鬱與愁悶。而這一切都因爲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從來都沒有走遠,一直都住在他的心尖。只是,雲水那端的她,能否感知他這份沉沉的牽盼,正如牆角瘋長的藤蘿,早已攀上了她半掩的窗臺?
再回首,一室清雅,滿窗靜幽。窗外,灰藍的天幕、默立的遠山、疏淡的星子、闌珊的燈火、斑駁的樹影、清芬的菊花、微漾的綠漪,以及盈然若語的淨月,都在這沉寂且微涼的夜色裡逐漸淡去。倏忽之間,紅塵已深,一顆顆調皮的石子,隨着手臂的上揚,划着美麗的弧線,躍過湖心,蜻蜓點水般,在他眼中留下美好的瞬間。只是,也就只是一瞬間,湖面又恢復了往常的寧靜,何曾留下過絲毫痕跡?愛情亦然,過去了便過去了,這滾滾的紅塵裡,再執着,再堅持,到最後能夠被自己緊握在手的恐怕也只有瀰漫了一整個天地的空虛與空洞吧!
俱往矣!歲月的雕刀總是不着痕跡地鐫刻着世間的瑰麗與傳奇,然而璀璨過後,一切的喧囂與浮華便又都要歸於徹底的安寧與平靜,即便再心有不甘,也無法改變這古老而又悠久的自然定律。想來這世上所有的一切,終抵不過一場宿命的煙火,亦無法與似水流年做一次有力的抗衡。可他依然篤定地堅信,她是他半世修來的餘生,未妨惆悵,亦能千里相隨。只是遠走天涯的她如何捨得讓他一個人沉陷在昨日的章節裡顧影自憐,又如何忍心讓他一個人焦灼憂慮,無聲無息地枯守在這傷城冷院中獨自彷徨?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追隨她的腳步,天涯海角永相隨?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在轉身看不到她的時候,不再淚流滿面?或許,她的溫柔和隱忍已被他的無情和冷漠一點點消弭殆盡,所以才絕情如許,不留給他任何訊息。可是,娶青萍爲妻本非他願,那些年,他一直都在等,卻是她將他決絕地拒之門外,不留任何餘地,究竟,這一切的一切是她對他的報復,還是……
不!湘靈絕不是那種狹隘的女人!她是爲了他好,她所做的一切,她所忍受的痛苦,都是爲了成全他,成全他的幸福婚姻,成全他的錦繡前程。可她知不知道,他要的並不是這些,他要的只是和她相依相偎一生一世,哪怕受盡世人冷落的目光、受盡親族的唾棄,他也早已做好了面對的準備?而她,最終還是走了,永遠、徹底地走出了他的世界,卻留給他一地的花謝凋零,還有一面鑄滿相思的青銅鏡。
青銅鏡?他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已經有多久沒看到那面青銅鏡了?一個月?兩個月?半年,還是一年?他緊蹙着眉頭輕輕搖着頭,立即踱到衣櫃前,迅速從衣服堆裡掏出一個古色古香的匣子來。還在,那鏡子還在!抱着鏡匣,他快步走到窗下,將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伸手拭去上面的灰塵,早已潸然淚下。
那是湘靈留給他的,可他居然差點把它忘了!輕輕地,打開鏡匣,一面染了銅綠的鏡子立即閃入眼簾,帶着湘靈的氣息,和着他的淚水,瞬間溫暖了目光所及的所有角落。樂昌公主和徐德言分別經年尚能破鏡重圓,而今,他手裡緊緊攥着的是一面完整的青銅鏡,卻無法與湘靈團聚,內心的傷感油然而生,一觸即潰。
恍惚裡,前世今生的聲色光影,在眼前交互錯雜,繽紛閃耀,他從鏡子裡看到一座五彩斑斕的花園,聽到似天籟般的絃音隨風緩緩飄蕩於百花園中,輕輕劃過他柔軟的心田,漸漸漫起微微的波紋……彼時,長河落日圓,高山流水,琴瑟相合,繁花似錦,百鳥爭鳴,她不由分說,拉起他的手便讓他坐在身畔的石上與之交談,話題也漸漸從眼前的風景過渡到他們本身,又由現在漫延至過去與未來,而他侃侃而出的隻言片語早已讓她喜笑顏開,笑語如珠。
是你嗎,湘靈?你可知,我是踏着前世的腳步涉水而來,只爲今生能夠與你相遇,許你一座溫暖的城池,讓此生永遠都不離不棄?你可知,我是塵埃裡的一朵曇花,在黑暗的夜晚獨自綻放,只爲等待你回眸一笑,還你瞬間永恆?你可知,我站在世界的盡頭,等待一場宿命的輪迴,僅僅只是爲了給你寫一首愛的情詩?是的,爲你寫詩,心細如髮、溫潤謙和的你,又怎會不知道我又想鋪開紙箋,爲你寫一首無人能和的情詩?
鏡子在手中輕輕地挪移,眨眼之間,他又看到了一個沉甸甸的秋天。那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原野,金黃色的麥浪,忽左忽右,忽東忽西,突地便讓他感覺到一種收穫的驚喜。然而,什麼時候,他才能像農人們那樣,也可以把希望播撒在芬芳的泥土裡,待麥子成熟後,再與她攜手在田野裡忙碌、撒歡?其實,愛情就像播種,春天裡,他歡喜着把愛情的種子撒在他和她的心裡,爲什麼兜兜轉轉後到了秋天,他卻無法收穫哪怕是一點一滴的歡喜與明媚?是他扼殺了愛情的成果嗎?如若不是,又怎麼解釋他在她眼裡看到的希望,漸漸由奢望變成了最後無可挽回的絕望?甩開心的桎梏,擺脫掉千篇一律的困惑,他在麥浪中恣意地奔跑,仿若在追逐着什麼,可又顯得有些盲目與茫然。他是在追逐湘靈嗎?此時此刻,起伏的麥浪中,他是不是看到了自己正牽着她的手走在無邊的空闊裡,享受着那些收穫的喜悅?是的,他看到了,所以他堅定地穿梭在希望中不停地收集着歡喜與微笑,再也不願看到廢棄的荒蕪出現在這個世界。
她來了,小河靜了,他也跟着靜了;她來了,金黃色的麥浪消去了,他變得更加沉靜,而這一切只因爲他知道,逝去的愛情又回來了。放眼望去,陽光明媚,碧波輕漾,此生有她,何懼冷暖浮沉?這一次,他說什麼也不會再讓她走出他的世界了!於是,他醉了,他笑了,在她一絲絲倦怠和無奈的眼神中,爲她素墨畫心,左撇右捺,便在素箋上寫下一首鑄滿相思的《感鏡》:
美人與我別,留鏡在匣中。
自從花顏去,秋水無芙蓉。
經年不開匣,紅埃覆青銅。
今朝一拂拭,自照憔悴容。
照罷重惆悵,背有雙盤龍。
——白居易《感鏡》
“美人與我別,留鏡在匣中。”曾經,別離的剎那,青春年少的她手持一面光潔如新的青銅鏡,輕輕放入匣中,深情款款地遞到他溫暖的指間,脈脈含羞,欲言又止。那一夜,他便把她的輪廓深深地刻在心裡,把她的柔情印在最心愛的紙箋上,從此,無論風雨陰晴,無論時光如何轉換,都會任它永恆在山高水長的明媚裡。
“自從花顏去,秋水無芙蓉。”她走後,秋水裡的芙蓉也失去了往昔嬌嫩的容顏,每一個雨天都成了他想念的季節,每一次想念都是他幸福淚花氾濫的時刻。站在風口浪尖,一遍一遍地想她,任相思之淚化成天空之雨,瞬間鋪滿整個世界,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爲她狂呼,爲她悸動。如若,她看見雨水連夜纏綿、無休無止,那必定是他想她時落下的淚滴,它正以驕傲的姿勢告訴她,他想她了。
“經年不開匣,紅埃覆青銅。”裝着青銅鏡的匣子已是經年未開,鏡面上已經覆了一層銅鏽,令他觸目驚心。難道真的早已將它忘卻?不,他輕輕搖着頭,這可是湘靈贈他的信物,即便夏雨雪、冬雷震震,他也無法忘記它的存在。是的,他只是刻意忽視它的存在,因爲每次捧它入懷,便是刻骨的傷痛,可他還是沒能剋制住看它的慾望,只能痛並笑着,輕輕走進她的夢境,撩起回憶,將她昔年的溫潤笑靨望了又望。
“今朝一拂拭,自照憔悴容。”輕輕擦拭着鏽跡斑斑的鏡面,他哀嘆着把那憔悴的面容照了又照。鏡子裡,風輕雲淡,碧空無瑕,一眼望過去,彷彿永遠看不到轉角,茫然的前方,卻有她在水中央,望着他淺淺淡淡地笑,連呼吸都可以聽到幸福的旋律。踩着秋的涼意,他對天空露出淡淡的微笑,其實一切都不重要的,只要她還在他的身邊,他就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不是嗎?然而她到底明不明白,她的幸福是他今生永恆的信仰,哪怕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哪怕再也不會去愛,他也要守護她一生的安然?
窗外的風緩緩吹過秋季的天空,在眼底交映出一道溫婉明媚的色彩,而愛的紫陌紅塵上,他正固守在人生的渡口搭起一座思念的城堡,緊連着長安與她的去處,雖然沒有溫暖的陽光灑落,卻有心靈的溫度一直在守候。湘靈啊湘靈,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只要回頭,就可以看見我一直守在你的身後等着你回來,看見我始終都流連在這裡續寫你我的童話,如若你不再怨了,不再恨了,那就趕緊迴歸到有我的世界來吧!“照罷重惆悵,背有雙盤龍。”放下鏡子,才發現一切的經歷都是虛幻,而他眼裡看到的景象又哪裡有半分湘靈溫柔繾綣的身影?心底,終是溢滿惆悵的情緒,不能自拔。再回首,山的彼岸依然是山,路的盡頭依然是路,而她的天涯海角卻是他沒有盡頭的思念,在寂寞的風中長長地延續着,在感傷的天空落下繽紛的色彩,點綴着他絢爛而又破碎的憂傷。
輕輕轉動鏡面,又看到鏡背的雙盤龍紋。雙盤龍?那可是一對相親相愛的龍族夫妻啊!原本他們也可以做一對幸福快樂直到永遠的夫妻的,可是……想着她,念着她,所有溫暖的、感動的、貼心的記憶,都在這寒冷的夜裡,再次填滿他薄涼的心。湘靈啊湘靈,如果記憶只能用來回憶,回憶只能用來懷念,那麼,可不可以允許我用一生的時間來緬懷你給的傾城溫暖?如果時光已經走到世界的盡頭,依然沒有你的身影,那麼,可不可以允許我用最後的生命來維持這份癡情的延續,繼續在錦年之外、在天涯的路口,等待與你攜手到老?
Tips:
這首《感鏡》的創作時間應與上首《夜雨》處於同一時段,即元和六年(811年)至元和九年間,亦是因思慕遠方的湘靈而作。白居易攬鏡思人,情感真摯動人,再次強烈地表達了他與湘靈之間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是如何的令他終生難忘、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