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戰友幫助

“我們單位有個生活鍋爐,一個食堂,需要兩個人。一個炊事員,一個鍋爐工。你來的正是時候,缺一個鍋爐工。”張曉濤看着吳導得笑笑說。

吳導得漫不經心的說:“帶我們看看鍋爐去?”

張曉濤找到後勤管理員魯平華,30歲左右滿面春風,說起話來有兩個深深的酒窩,是個美男子。張曉濤跟他介紹情況之後,便拿了兩張單位上的勞動合同,我替吳導得把勞動合同書給簽了。看到合同上寫着月薪50塊,我激動得心都快要跳出來,這不是做夢吧,我偷偷自己掐自己一下,不是夢!

我們跟在魯管理員後面,聽他簡單的吩咐:“按規章制度行事,一天工作量只不過三個小時,但不許輕易離崗。有空幫幫食堂擇菜,工資和炊事員一樣多。”

我心裡打着小算盤,50元足夠一個小家庭所有開支,節儉的還有結餘。大米0.16元/斤,蔬菜都是按分計算,肉類七毛錢一斤。哇!我興奮得手心裡冒汗:“魯管理,有沒有我乾的工作?”

“你們夫妻真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有一個招待所正缺人手。平時都是我一個人監管,不怕累你就幹,30元一個月。”

“好哇,好哇,我不怕累,什麼事我都幹!”

“工作雖不是特別累,有20張牀位,沒有洗衣機。被子每個月洗一次用手洗。”

“沒關係,不就是洗洗刷刷嘛。”

“全地區每一個月開一次會,彙報各種情況。客人一般一個月住那麼三四天,也不是很髒。”

“沒關係,這點小事難不倒我。”在我心裡正偷着樂:有這等好事。

“每個月的住宿費,和客人的伙食費你代收。”魯管理看看我這個鄉下人,擔心着文化程度。

我一眼就猜到他的意思:“我在水泥廠還是文員,經常寫黑板報之類。”

魯管理如釋重負地笑了笑:“你是高中生,而你老公則是個大老粗,這真是搭配!”

這是一個不平凡的日子,感覺一切都是美好的。魯平華把我們帶到一個空房:“你們先把東西放在這屋裡,等會讓你老公去搬張牀。一個寫字檯,這個房靠近鍋爐房,起早方便。我給你們一口鬧鐘,時間已定好。”

城市的夜景多美呀,這一夜我幾乎興奮得不能入睡。夫妻兩個都找到了臨時工,而且兩人吃食堂不花錢,我們夫妻兩個每個月有80塊錢,我終於開懷大笑:“媽媽呀,我們有工作啦!借的錢有個兩三年就可以徹底還清。”

吳導得也笑了:“老婆,看把你美的!”他有點自以爲是的樣子。

牀頭的鬧鐘準時響起來了,吳導得睜開朦朧的睡眼,伸手按掉了鬧鐘。然後在牀上不情願地翻了個身又睡着了。我見他不起牀,便使勁地推他:“起來,起牀了,小魯爲了你上班才把鬧鐘調好。這可是工作的第一印象,可不是在家裡。你要好好幹,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吳導得掙扎着下了牀,閉着眼睛完成了洗漱,慢騰騰地穿上工作服,鍋爐房就在旁邊。我這個監工也跟着起牀,一會兒我覺得胃不舒服,站在蒸飯車前的自來水龍頭邊上吐了一陣酸水。這時,吳導得慌忙過來:“老婆,怎麼啦?”

“最近老想吐。”

他似乎很懂女人,這時他高興地跳起來:“啊!我要當爸爸了。”

“看你美的,我們要還債,哪有錢生孩子。”

“生孩子要不了多少錢,生下來之後送給你媽帶。”

我皺了皺眉頭:“我媽哪輩子欠了你的?”我心裡想今年必須還清銀行的欠錢。

吳導得也許是要當爸爸的緣故,在檢查院工作認認真真,多次受到領導的表揚。這種愉快而單調的生活已在吳導得身上產生了魔力。在這裡燒鍋爐,燒水,蒸飯,工作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而這時確確實實生活地很充實。

一九八五年的中秋節夜晚,我突然肚子痛,吳導得把我送進附近的中醫院。

“頭生就是順產,孕婦經常勞動有關係,恭喜你們得了一個千金。“

吳導得嘰嘰嘟嘟地說:“要是男孩就好,只要生一胎。”在醫院裡呆了一天就出院了,三天我就開始做家務。飯菜還是吃食堂,爲了省錢還債就這麼過了。

吳娟80天了,我要繼續工作,我抱着吳娟嘀咕:“看你的壞爸爸,重男輕女,過些天你就要跟外婆過了。”

檢查院的婆婆和阿姨都說:“柏花,你月子都沒坐,將來恐怕會留下病根的。”

“是呀,我賤命一條,再說生孩子也沒爭氣。如果是男孩也許老公會心疼點。”

下午,檢查院的汽車去平鄉裝煤,我順便坐汽車把吳娟送給我母親看護。到了家,吳娟便睡着了,也不知她曉不曉得爸爸媽媽在老遠老遠的地方上班——孩子睡着了,小腦袋歪向一邊,一副不屑一顧的神色。她的呼吸很輕,小小的鼻翼紋絲不動。沒有煩惱也沒有憂慮,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薄薄的嘴脣微微地撇了一下,那麼無所謂,天下的事都與她無關。

“媽媽,我實在是沒辦法,要儘快壞掉那些債。我是個壞媽媽,孩子才80天就扔給您。”

“你要帶她到身邊,沒辦法把工作做好。又是一個包袱,放心吧,這裡有我,不會讓她餓着。”

我上了火車,一直望着窗外,那裡的田野一片迷茫。忽然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四周都是陌生人,列車很快到站了。

天氣漸漸轉涼了,我們住在檢查院裡什麼也不缺,該有的設施全部具備。每個星期還可以免費看一次電影,我和吳導得基本上各就各位,該幹什麼幹什麼。日子是最能消磨人的,再煩再燥也禁不起日子一天天的衝你,削你,把你耗得沒脾沒氣。

我每天8點去客房整理,掃地抹桌子,讓窗子通風,打好幾瓶熱水。省得有時突然有客人住宿。不過,不開會,房間不髒也不亂,但每天要走一走過場。每個月開一次會也只有幾天,對我說談不上累。

時間長了,吳導得的朋友也多了,那些戰友扎堆兒星期天在這玩。

我這個小房間就成了聚會的據點,有的住得很遠,有幾十里路的,也不辭辛苦。他們目的是冬天來這裡洗澡舒服又不要錢。澡堂又寬敞,每個星期天都開放。但一點,他們都是自配酒菜,來這裡玩,什麼牛肉、羊肉、狗肉等都是他們帶。他們愛喝高度酒,西省名酒“西香特”,差不多每個星期天,大家都要喝個爛醉。就這樣沒事時開始串門,一個找一個,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

冬天來了,雪花飄飄,煙一樣輕,玉一樣潔,銀一樣白。它從天空無拘無束地遊蕩着,大地慢慢地換上了潔白的銀裝。

院子裡汽車喇叭響了。“哇!一車滿滿的木炭。”

吳導得那時30不到的小夥子,身體健壯如牛,我急忙跑去鍋爐房找吳導得,他剛好給鍋爐房上鎖。

“吳導得,管理員叫你幫忙卸木炭。”

管理員魯平華打開倉庫,從裡面推出一把大磅秤。我從倉庫裡搬來一張沾滿了灰塵的靠背椅,用抹布擦了擦,然後我和魯平華擡一張寫字檯出來。魯平華把一本早已畫好的表格扔在桌子上:“柏花,你登記,我過磅。”

退休幹部老趙山東人,女兒在市公安局上班,兒子在木江鎮派出所當所長,家裡就兩個老人,家住六樓。居民樓他從前當了幾十年檢察長,兩袖清風。我叫吳導得替他把木炭送上六樓。吳導得二話沒說,背起竹簍就“蹬蹬蹬”上了六樓,兩位老人樂得哈哈說:“後生可畏。”

一會兒曾科長夫婦擡木炭,曾科長70多歲了,瘦高個伴有氣管炎,喘息得厲害。老婆又矮又胖,兩位老人走路都困難,要擡木炭上五樓更是一步一步地挪。還一邊笑哈哈:“組織上照顧老人,有木炭好,冬天不冷了。”

我上前打招呼:“曾科長你們把木炭放下,等會吳導得幫你送一下。”

“那怎麼好意思嗎?”

“沒什麼,他年輕力壯,再說遠近不如近鄰。”

“你們夫妻兩個真是個好人。”

“小吳,放到五樓門外就是,我們走不贏你。”

太陽顯露美麗容顏後,得意地走向西山,把紅光留在了遠處的天空,和頂峰,這是千載難逢的好寶貴時刻。吳導得從來沒有像現在那樣溫柔細膩,情意綿綿,他的靈性突然改變,充滿了神話般的色彩,是結婚以來最好的畫面,也是我最樂意看到的。

吳導得累得面紅耳赤,我審時度勢順便誇誇他:“剛纔我要魯管理吩咐廚師做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肉,慰勞慰勞你,今天吃了苦,大家有目共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