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瀑城一年內爆發了三次鬼奴暴動,而且一次比一次鬧得厲害。消息傳到冥港,各位高層對此也是議論紛紛,不過大多都保持了一種輕鬆的心態,包括我自己在內。
七郎得知這個消息後,卻表達了完全不同的看法。他專程私下來找我商議,一開口便道:“聽說港主打算對此輕描淡寫,置身事外,我不得不說:港主此言差矣!現在我們好像只需要隔岸觀火,事不關己,但如果任由事態這麼發展下去,冥港遲早也要受到牽連!”
“哦,此話怎講?”我疑惑問道。
七郎道:“其一,冥港目前的發展模式,非常依賴與其他陰城之間的商業貿易往來。不論是巨瀑城也好,千島城、蛇灣也罷,城內的治安一亂,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因此,冥港雖無近憂,卻有遠患啊!”
“其二,頻繁的鬼奴暴動終會讓巨瀑城不堪其擾。從韋城主的角度來看,他只有兩種解決方式。要麼學冥港,解放所有鬼奴,要麼就禍水東引,把怒火都發泄到冥港來。只要能擊敗冥港,就能戳破那些鬼奴對於冥港的美好向往,摧毀它們的妄想!”
“你覺得,以韋城主的性格和作風,他會選擇那一種方式呢?”七郎說完,便頗有深意地看着我問道。
哼哼!巨瀑城的那位韋城主,可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守財奴,要想讓他主動廢除奴制,解放手下的數萬名鬼奴,簡直就是比要了他的命還可怕!
但我還是有些不服氣,便反駁道:“鬼帥莫忘了,巨瀑城在三年前就曾經來進犯過冥港。那時的冥港纔剛剛成立,勢單力薄,但依然守住了城池不失。而現在的冥港早已今非昔比,軍事實力也已經超過了巨瀑城,韋城主就算再看不慣冥港,又憑什麼來擊敗我們?”
“假若是巨瀑城、千島城和蛇灣三家聯手呢?”七郎似笑非笑,卻依然語出驚人。
我遲疑道:“不太可能吧?”
“千島城和蛇灣也蓄奴,同樣也在近期爆發了鬼奴騷亂,雖然規模比不上巨瀑城,但如果任由這種勢頭髮展下去,遲早也要玩完!所以,冥港對於他們三家來說,現在已經不單單只是商業上的競爭對手,而是毒瘤!”
我不禁沉默了,七郎的話確實不無道理。冥港的存在就好比是陰城中的一個異類,廢奴的規定固然吸引了大量的鬼修前來投奔,其中還不乏從上述三城逃跑出來的鬼奴,長此以往,冥港必定會成爲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總要除之而後快!
“那依你說,冥港該如果自處?”我問道。
七郎直視我的眼睛,面色嚴肅,“鬼奴暴動對於巨瀑城來說是災難,但對於冥港來說,卻是一次大好的良機。若是任由機會從我們的手邊溜走,實在是太可惜了!天予不取,必遭反噬!如果我們不早一步下手,恐怕下次遭殃的就是我們了!”
我聽了便是一驚,道:“你的意思是,冥港應該主動挑起戰爭,趁亂攻打巨瀑城?”
“正是如此!”
“不!”我斷然搖頭,正色道:“不管怎麼說,冥港與巨瀑城之間終究還是有一紙合約在的,無端出兵,從道義上就講不通。師出無名,勝亦無功!”
“如何沒有道義?冥港講求人鬼平等,出兵巨瀑城就是爲了解救飽受壓迫的鬼奴。只要我們喊出這個口號,巨瀑城中的鬼奴就會響應我們,到時候裡應外合,何愁攻不下巨瀑城?”
我看着七郎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這才醒悟過來,質問道:“原來說來說去,你力主攻打巨瀑城,就是爲了實現你的理想,你的大義?”
“沒錯!”七郎毫不退縮,竟然承認了,“我組建鬼軍,目的就是爲了推翻地府,解放受壓迫的鬼。我當初率鬼軍來冥港與你結盟,也是因爲你和我有同樣的理念,希望人和鬼都能在陰間和平共處,建造一片亡者的樂土。”
“翟港主,冥港只是一個陰城,不論它發展得再好,終究也脫離不了陰間這個世界的包圍。要想繼續立足於陰間,要麼努力去適應這個世界的殘酷法則,要麼就要奮力去改變這種不公平的法則。現在,你打算永遠做一個低眉順目的服從者,還是做一個匡扶正義的反抗者?”
我被七郎說得啞口無言。確實,這幾年冥港的快速發展,竟把我的眼界給侷限住了、迷惑住了。一座陰城,哪怕發展到瞭如同左丘城那樣的龐然大物,依然不得不屈服於地府的威壓,稱臣納貢,任憑差遣。更何況,冥港還是地府眼中的心腹大患,只要有機會必定會再次前來討伐。
除了地府,巨瀑城、千島城和蛇灣這些附近的大陰城,即使表面上依然願意與冥港做生意,但恐怕私底下也早已將冥港視作大敵。或許,他們現在欠缺的只是一個聯合出兵的藉口罷了。與其乾坐着錯失良機,還不如主動出擊?
七郎見我還在猶豫,便繼續勸說道:“即便不論那些大道理、大口號,就從冥港的角度來看,現在我們兵強馬壯,人口和經濟也都已經發展到了極限,沒有多餘的土地了。我們修煉功法會遭遇瓶頸,冥港的發展同樣也會如此。要想突破眼前的困境,冥港就必須要向外擴張!”
“還有,翟港主。”他突然放低了聲音,冷笑道:“於公於私,巨瀑城的韋城主可沒少害過你吧?”
最後這句話一下子就點醒了我。確實,我對韋城主全無好感,他前有甘當地府的鷹犬來攻打冥港的惡行,後又封閉陰脈通道,間接造成了我師父的死。說起來,這個韋城主,也算是我的一個仇人!
我禁不住有些被七郎說動了,但還是在猶豫不決:“話雖如此,可前三次冥港與外界發生戰爭都是因爲遭到侵略,這次卻是要主動去攻打別人,我怕軍中衆將多有非議呀!”
“那就再召開一次軍帳合議!”七郎坦然道,“集思廣益,讓大家用投票來一起做決定!”
冥港與鬼軍結盟以來,這是第二次召開軍帳合議。上次針對如何抵禦地府陰軍的討伐,大家暢所欲言,雖然一開始各有主張,但最後還是統一了意見,齊心協力擊退了陰軍。這次則是商議要不要向巨瀑城宣戰,卻不知結果如何?
我剛把議題說完,三隻鬼王就開始嚷嚷起來:“打!打!打!那些鬼奴都是我們的同胞,它們就是因爲被那幫該死的奴隸販子壓迫得太久了纔起來暴動的,我們也早就應該出手相助,去解救它們了!進攻巨瀑城,解放鬼奴!”
“我反對!”
一個高亢的聲音從我身後喊了出來,竟是汪守。他也是鬼修,居然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開戰,倒讓我頗感意外。
汪守道:“巨瀑城蓄奴已久,都已經上百年的歷史了,又不是最近纔有的。我也同情那些鬼奴,但冥港目前還是應該着眼於自己的發展,不能主動去侵略別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對面的陸之道聽完汪守的話,便第二個站出來發表意見:“汪副港主心存仁慈,但別人可不會這般好說話。大家難道忘了,巨瀑城之前幹過的壞事了嗎?先是借地府的名義來攻打冥港,此後又給陰軍提供糧草、軍器,這樣的鄰居若是還繼續留着,恐怕下一次還會幫着別人從背後捅我們刀子!”
“嗯,從軍事角度上來說,巨瀑城的所在正好是方圓八百里內數條主要河道的彙集地,戰略位置非常重要。若是能攻佔巨瀑城,再加上冥港的水軍優勢,就算陰軍傾巢而出,我們也不用怕他們了!”鄔芳也對陸之道的意見表示了贊同。
這下子,鬼軍一邊的將領態度都基本一致了,加上七郎,六票全部贊成開戰。但還是需要看我這邊衆人的表態。
汪守還是極力表示反對,又去催促譏諷鬼發表意見,道:“你也說說看,你一向不是都反對打仗的嗎?”
譏諷鬼卻遲疑了,撓了撓頭,道:“今日不同往日,以前冥港實力弱小,現在則是兵強馬壯。再說,單純從發展的角度來說,冥港確實也需要擴張了……”
“你們幾個呢?”汪守很着急,又去詢問柳寒、三刀和鐵頭的意見。但這三個似乎還在猶豫,只是搖頭不願說話,反而轉頭來看我。
我心裡嘆了口氣,知道我們這邊的六票還缺乏明確和統一的意見,更多人都是在看我的表態。於是,我乾脆道:“我不想獨斷專行,大家來民主投票吧。支持開戰的請舉手!”
果然,七郎那邊齊刷刷地都把手舉了起來,六票都贊同。而我這邊的人都還在看着我,繼續觀望,也沒有輕易舉手。六票還差一票才能達到通過的票數。
其實,我自己到現在都還在猶豫。從道義上講,趁人之危去攻打巨瀑城,肯定不是君子所爲;但從現實角度去看,如果真的能攻佔巨瀑城,對冥港確實好處要遠遠大於壞處!
“不支持開戰的請舉手!”我無奈又道。
汪守率先把手舉了起來。他從一村之長幹到現在的副港主,肯定希望冥港能保持繁榮穩定,不要輕言戰爭,想法自然要保守一些。但除了他以外,居然沒有一個人再舉手了,包括我自己在內。柳寒、譏諷鬼、三刀和鐵頭依然在望着我,默然不語。
我最後只得宣佈:“六票贊成,一票反對,五票棄權。即日起,各軍要積極整訓備戰,各司要盡力籌集糧草輜重,待一應準備妥當後,立即出兵討伐巨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