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丟跟着我已經半年多了,在好幾次做任務的時候都起到了關鍵作用。尤其是在偵查找鬼這方面,他鼻子靈,跑得快,而且非常信任我,同意我在他身上施一些附鬼秘術。可惜的是,這麼大半年來,我卻始終還沒有幫他找到他的家在哪裡。
丟丟聽了我的吩咐,就點點頭跑開了。我照着那本符籙圖集殘本上的秘術,給他施了一個追蹤咒。這樣,他跑到哪裡,是不是遇到危險了,我都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丟丟查探得很快,我剛走到中段時,他已經跑到樓道里最後一個包廂去了。有些奇怪的是,他進去了以後,就一直待在那裡面不出來了。他既沒有回來向我彙報,也沒有示警求救,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加快腳步往那邊走。
我推開那個包廂的門,頓時一股冰涼陰沉的怨氣就從裡面涌了出來。我暗叫不好,這裡面是隻怨氣深重的兇鬼,我自己不一定能對付得了。但我又不能捨了丟丟不救,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這時,包廂裡傳出來一個幽幽的女聲道:“怕什麼?進來吧,你要找的小鬼頭就在我這裡呢!”
我咬咬牙,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包廂裡只亮着一盞茶几下面的背景彩燈,把四周的物品都映射成單一的色彩,還不停地切換着顏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綠,又一會兒藍。
一隻穿着紅裙子的女鬼就翹着腿坐在沙發上,她的臉色也在隨着燈光切換,但脖子下面的那一道勒痕卻異常顯眼。她懷裡抱着一個小孩子,手上正溫柔地輕拍撫摸,彷彿那就是她自己的心肝寶貝兒。
丟丟縮在女鬼懷裡,卻一直在微微發抖。女鬼的怨氣太強了,丟丟根本就掙脫不開,也不敢反抗逃走,就只能被她當做寵物一般逗弄。
“唉,如果我的孩子還在,也應該差不多跟他一樣大了......”女鬼幽怨地嘆了一口氣,頗有些憐愛地捧起丟丟的小臉蛋,親了一下。
其實我心裡也在發虛,這隻女鬼在我所碰見過的鬼物當中,或許不算是怨氣最強的一隻,但之前碰見過的噬陽鬼、骷髏鬼和獨角巨鬼,其時都有師父在身邊。而這一次,恐怕就只有我一人面對了。
不過,吊死鬼我是見過的,還被上過身,這女鬼並不像是吊死鬼,反而像是冤死鬼,又或者說是百鬼圖上記載的“青樓鬼”。她身上的穿戴打扮跟秀秀、嬌嬌的風格很相似,刻意裝扮出來的性感和嫵媚,無形當中卻透出一種廉價感。這讓我很容易就聯想到了一個人,然後我腦海裡的所有線索便像同時穿過一個針眼一樣匯聚在一起,串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你是叫春姐吧?”我試探道。
“嗯。”
“你活着的時候沒有中邪?”
“沒。”
“你也不是自殺的?”
“不。”
“你是被保安隊長掐死的?”
“是。”
“保安隊長又是被你鬼上身報復,自己上吊死的?”
“真聰明!”
春姐很爽快,乾淨利落地解答了我的所有問題。原來,這夜總會裡並不是有什麼吊死鬼作祟,而是一起謀殺案發生之後又引發的冤魂索命事件。我暗自嘆了口氣,但心裡也有了底。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冤魂索了命之後執念已除,一般都會自行消散而去。這春姐現在還滯留在這裡,可能是還有其他的一些心願未了,不如我就先探探她的口風。
“你已經報了仇,爲什麼還待在這裡?”我又問道。
“我已經在這裡待習慣了,離開了去別的地方反而會覺得沒意思。”春姐擡手理了理耳邊的鬢髮,拋了個媚眼過來對我笑道。她這種笑是就像是一種商品化了的笑容,刻意地挑逗,逢迎的暗示,待價而沽。
“你的仇人已經死了,剩下的人你還要去害他們的命嗎?”我質問道。
春姐不爲所動,依舊媚笑。她道:“這就得看是誰了?還有我的心情如何?呵呵!”
“比如說秀秀?”
春姐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牽強,但還是故作隨意道:“嗯,我還在考慮要不要放過她......”
我嗤笑搖頭,道:“她跟我說,你是一個可憐的女人,當年被男人騙了去賣身,不得已才做了這行。其實,我估計秀秀也是跟你有着差不多的遭遇,不然你們倆也不會成爲好姐妹的,對吧?”
春姐默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時,我褲兜裡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我不用看也猜得出肯定是小鬍子打來的,他這時應該已經查完了二樓,正在等我下去跟他會合。小鬍子雖然說話不靠譜,但是道法、功力還是相當靠譜的,也許他可以對付得了這隻冤死鬼。
於是,我便打定了主意,就跟春姐好好聊着,想辦法多拖她一會兒。小鬍子見我一直不接電話,只要他不傻,就能猜得出我是遇到了麻煩,後面他自己就會找過來。
“不單單是秀秀,還有嬌嬌,還有其他的一百多個坐檯的小妹,你們之間不都是以‘姐妹’相稱嗎?秀秀告訴我,如果有的選,沒有哪個女人願意來做這一行。我想,來這裡上班的女人心裡都是有各種苦衷的,對吧?”
“唉......”春姐的臉上換成了苦笑,幽幽道:“沒錯,這些女人大部分都是可憐人!有些女人是因爲家裡窮,欠了債,做正當的工作根本就還不起,只有幹這個才能掙錢快;有的女人是因爲愛錯了男人,被傷透了心,但即使已經被一個男人嫌棄了拋棄了傷害了,也只能到這裡來依靠更多的陌生的男人養活自己;有的女人則乾脆就是被男人騙了賣了進來幹這行,可她又軟弱不敢反抗,就一直忍受着過日子,自暴自棄,破罐破摔,跑到這裡來藉着酒精,整天瘋瘋癲癲地麻醉自己,生不如死......”
說到這兒,春姐眼中含淚,一顆淚珠沿着臉頰滾落,在厚厚的粉底上留下一道淚痕。很明顯最後一類女人說的就是她自己了。
“爲什麼只說是大部分,難道還有其他的女人是甘願進來的嗎?”我又問道,想引導她多聊一會兒。
“不一定都是吧。”春姐用指尖抹掉了那滴眼淚,“確實也有一些還是在校的女大學生,家庭條件也不錯的。”
“那爲什麼她們也來這裡坐檯?”
春姐冷笑道:“她們就是想來玩來尋求刺激的!這裡又有的喝,有的玩,還有錢賺,我年輕的時候也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的。她們賺了錢也不是爲了湊生活費,而是都拿去買高檔化妝品和名牌包包了。但是要說起來,歸根結底還都是你們男人的錯!這個社會是一個男權社會,女人只有依靠男人才能生存下去。這些女學生就算是讀到大學了又怎麼樣,心裡還是缺乏安全感,還是不自覺地想要依賴男人,討男人的歡心掙男人的錢,這就是身爲女人的悲哀!”
春姐越說越激動,臉色發青,漸漸有些猙獰。我急忙反駁道:“說到這裡,我就不太贊同你的觀點了!我現在有一個女朋友,也正在上大學。她就是一位很優秀的女性,自信、獨立,凡事都很好強,從來不肯被男人比下去!要說到依賴,我反而覺得我依賴她的時候比她依賴我的多!”
“哼,既然你已經有了這麼好的一個女朋友,那你今天爲什麼還跑到這裡來尋花問柳?還帶了秀秀出臺上樓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春姐壓根就不信我的話,出言譏笑道,“你們這些男人呀,嘴上說的是一套,褲襠下面的反應卻是另一套,沒一個可信的!”
“我......”我頓時語結,不知如果繼續這個話題。
就在這時,包廂外面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有人正往這邊走來。我褲兜裡的手機又在不停地震動,應該是小鬍子終於找到這裡來了。
春姐笑道:“是你的朋友來了吧?他身上的陽氣很重哦!”
我緊張起來,偷偷把手伸進口袋裡摸到了蘇老闆剛送給我的兩隻紙獅子。但丟丟還在春姐手上,我有些投鼠忌器。
春姐並沒有要跟我動手的意思。她把丟丟輕輕地放到沙發上,站起身來對我笑道:“你不用緊張,我也不想見他。跟你聊天挺有意思的,有空下次再聊,走了!”
說罷,春姐“嗖”地一聲化作一股黑煙,從空調出風口那裡鑽了進去,瞬間就沒了影!
丟丟擺脫了春姐的控制,急忙向我跑來。我知道單靠自己是攔不住春姐的,便只好眼睜睜地看着她溜走,然後把丟丟收回了瓷瓶裡。
“砰!”
包廂門被小鬍子一腳踢開了。他右手提着一把桃木短劍,左手舉着八卦盤,表情嚴肅地問我:“那鬼呢?”
我指着頭頂上的空調出風口道:“從那裡跑了!”
小鬍子很生氣,埋怨道:“你怎麼回事?電話也不接,發現了吊死鬼也不出手攔住它,竟然就讓它從你頭頂上溜走了!”
“她怨氣很強,我打不過她!”
“打不過你也應該把她拖住,我這不是趕過來了嗎?”
我又解釋道:“她就是那位春姐,她不是吊死鬼,也不是自殺死的,是被那個保安隊長掐死的!”
“那保安隊長怎麼死的?是不是她弄死的?”小鬍子問道。
我點點頭,道:“但我看她也是可憐,就想問清楚前因後果後,看能不能再幫幫她。”
“還幫什麼幫?她都害死一條人命了!”小鬍子大怒,罵道:“有時候你們這些陰修也真是迂腐,就喜歡當濫好人!”
我也惱了,還口道:“你好好說話!當初你可是答應過我的條件,你可別忘了!”
“那也要看場合呀!”小鬍子還是不依不饒,大聲道:“之前捉的幾隻鬼都不害人命,我也就由着你了。可這只不一樣,你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哎呀,我現在不想跟你吵!”我煩了,拿出手機來看時間,已經凌晨兩點了。
“壞了!”我叫道。
“又幹嘛?”小鬍子沒好氣地問,他的氣還沒消。
“秀秀!她這會兒應該要下班了,春姐很可能還會跟着秀秀回家!”
“走!趕緊去找秀秀!”小鬍子這時也顧不上再和我慪氣,率先跑出了包廂。我也趕緊跟上。
我們在二樓、三樓之間跑來跑去地到處在找秀秀,把那些正準備下班的小妹們也給嚇到了,不知道我們要幹什麼?最後,我們碰見了之前的那位媽咪,她告訴我們:“秀秀已經提前走了,剛下的樓!”
我和小鬍子又急急忙忙地跑下樓。跑到大門口時,我們剛好看見秀秀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然後車就開走了。
小鬍子對我喊道:“我去取車,你去記她的車牌號!”
我答應了,快速跑到路邊張望,幸虧那輛出租車還沒有拐彎,我及時地瞄見了車牌號的三個尾數。小鬍子很快就把車從停車場裡開了出來,我跳上他的車,小鬍子猛踩一腳油門,就追了上去。
可連續追過了三個紅綠燈路口,還是沒看見秀秀所搭的那輛出租車的影子。而且接下來連着又是兩個十字路口,她的車到底往哪個方向開走了,誰也不知道。小鬍子胡亂猜了一個方向又繼續猛追,我們倆開着車在市區裡到處轉來轉去,可轉了半個多鐘頭,還是一無所獲。
小鬍子最後把車停到了路邊,很懊惱地大力拍了一下方向盤,車子喇叭立刻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叫聲。我又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三點了,今晚算是白忙活兒了!
我和小鬍子兩個人都呆坐在車裡賭氣不說話。捉不到鬼是鬱悶,但之前的爭吵也是主要原因。小鬍子肯定還在怨我沒有出手攔下春姐,我則對小鬍子剛纔的語出不遜而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