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胤很早就醒了。她睜開眼睛,對面躺着的人就是珈藍。
昨晚上她本來是打算隨便找間房間主動給珈藍騰地方的,可逛了一圈,她發現,客棧裡所有的房間都是鎖着的。鎖了也就罷了,除了珈藍的房間外,幾乎每間房‘門’上都貼了一張符紙,上頭用紅‘色’的硃砂畫了好多‘亂’七八糟的圖案。
李胤偶爾路過某幾個房間,還能聽到裡頭傳來一聲又一聲怪響,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撞擊‘門’板一樣。李胤繞了一圈無果,最後只能悻悻地回到原地,恰好看見珈藍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李胤問他,那些房間裡的東西是怎麼回事,珈藍十分實誠地告訴她,那些房間裡頭鎖着的都是要離開人世的鬼魂。有些人夙願了了,自然就安分了許多,有些執念太深的,就會不斷地去撞‘門’板想要衝破束縛。
百鬼客棧的每一個房間,就像是一個淨化的容器一樣。這世上的鬼來來往往,也跟人一樣,有去有留。百鬼客棧就是一個讓他們來去的媒介。
珈藍這麼一解釋,李胤也就瞬間滅了要去外頭住的想法。
李胤問他,你這樣收留鬼又送鬼走的,有誰會給你工資嗎?
珈藍神神叨叨地回答她,商業機密。
李胤着實好奇,珈藍他的金庫到底有多大。
既然沒辦法就只能湊活在一間房裡睡覺了,可兩個人又因爲誰睡‘牀’誰睡地爭論了半天,結果阿珏的突然出現讓珈藍二話不說就把李胤往‘牀’裡頭一塞,自己也緊接着躺進被子,說:“我弟大晚上還要看書呢,你安靜點,睡覺!”
這段時間要離開的鬼太多了,連阿珏的房間也給佔了。
無辜的阿珏就這麼成了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李胤沒辦法,只能乖乖地躺在‘牀’上,一動都不敢動。
兩人“同‘牀’共枕”了一晚上,珈藍睡得本就淺,加上身旁躺了一個人感官自然比平時更機警,李胤醒過來的當口他也就醒了,只是一直閉着眼睛而已。
等了半天,也不見李胤有什麼起身的動作,珈藍差點以爲是自己估‘摸’錯了,睜開眼睛,正對上了李胤一雙晶亮的眸子。
李胤一愣,想了半天,然後尷尬地從被子裡伸出手,衝珈藍擺了擺,說了句“早上好”。
話音剛落,兩人都覺得這場面太搞笑,禁不住都笑出了聲。
珈藍要帶李胤去的地方是洛陽最負盛名的白馬寺。
即便他沒說,李胤也大概猜的出來,他是要帶自己去見魅生。
魅生就曾說過,讓她有時間去白馬寺找他。話裡明顯有話,但又因爲某些原因諱莫如深。李胤那會兒一沒時間二不能確定他究竟是善是惡,自然不會主動送上‘門’。
一隻魅,居然會寄居在一間寺廟裡,想想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李胤跟着珈藍到了白馬寺,寺裡一年到頭都是慕名前來的遊客,來來往往的人‘潮’就沒斷過。他們兩人剛到‘門’口,一眼就看到了‘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他依舊戴着那個黑‘色’的‘毛’線帽,穿着隨意地坐在一旁的石階上,看着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遊客輕誦經文即便這些人根本就看不見他。
李胤終於明白初見時他口中的“接待遊客”這個職業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魅生察覺到有人在看他,擡頭看了一眼。看到李胤的時候是驚喜,看到珈藍的時候那表情簡直就是驚悚了。
幾乎是第一時間,他從石階上站了起來,拔‘腿’就往寺院裡跑去。珈藍也不追他,就那麼看着他倉皇逃離的背影。李胤拿手肘撞了撞他,說:“老闆你看你長得那麼嚇鬼,人家看見你就要跑,要不你以後出‘門’‘蒙’個面罩吧?”
意料之中,珈藍甩給了李胤一個白眼。
兩人買了‘門’票,跟在同一批前來旅遊的學生後頭進了寺院。乍看見一個長髮男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李胤站在珈藍的身旁,自然飽受矚目。
她暗暗拽了拽珈藍的長髮,皺眉看他。珈藍知道她的意思,但也不樂意了。她懂什麼?這可是他的特‘色’啊特‘色’好不好?!
因爲實在太過惹眼,沒辦法,兩個人故意走慢了許多才終於掉隊成功,刻意避開人多的地方,在寺裡找了一圈。終於,在東側的鐘樓上,他們找到了魅生。
遊客都還在另外一邊聚着,這裡也是難得的清淨。那魅生看見珈藍,掉頭又要跑。李胤急忙叫住他,喊道:“你別跑啊!他不會傷害你的!”
怕魅生不相信,李胤居然還踮腳伸手‘摸’了‘摸’珈藍的頭,說:“你看,他很乖的是不是?”
有那麼一瞬間,珈藍想把李胤的手給掰折了。
魅生見珈藍臉‘色’鐵青,但確實沒有要動手的樣子,終於不打算跑了,但仍有些忐忑地站得離珈藍和李胤遠遠的。
珈藍說:“看他那膽小的樣子就知道成不了氣候,你說他是善是惡?”
他的這句話,將兩人來這裡的目的引入了正題。
魅生看着他們,問:“周意,你終於來找我了。”
李胤聽到他喊自己“周意”,皺了皺眉,說:“你還是叫我李胤吧,我習慣聽人叫我這個名字了。”
那魅生也很上道,除了在珈藍面前表現得太不鎮定以外,其餘時候還是‘挺’像是昭雍那副淡然的‘性’子的。
李胤問他:“你好幾次出現在我面前,又讓我來到白馬寺裡,是想告訴我什麼?”
“有人想害你,我想給你提個醒,僅此而已。”
魅生這麼說着,目光看着李胤的同時也在提防着珈藍。
李胤聽到他這麼說,問,“是昭雍嗎?”
沒想到,魅生卻搖了搖頭。
珈藍適時地‘插’了一句話進來,“他是人的意念所生,是不能叛主的,否則就會灰飛煙滅,再不存在。”
魅生點點頭,像是想到了什麼,朝李胤勾了勾手,示意她走近自己。
李胤遲疑地看珈藍,直到珈藍說了句“去吧”,她才大着膽子走了過去。
魅生對她說:“你聽過鐘聲響徹梵王宮,下通地府震幽靈這句話嗎?”
他說着,伸出手在那銅鐘聲摩挲了一下,手指輕叩,銅鐘上傳來極其細微的一聲輕響。
“這口鐘,跟雲間寺的那口是相通的。”
世間萬事萬物都是有靈的,被寄予了佛家信念衆人香火的銅鐘自然也有。
魅生忽然拉住了李胤的手,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讓她閉上眼睛。李胤莫名其妙的,但見珈藍沒有阻止,便也聽他的照做。
魅生跟人一樣,也有心跳。
李胤的手按在他的‘胸’口,隔了好一會兒,原本空白一片的眼前漸漸出現了一個影像。李胤眼皮動了動,珈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她的旁邊,在她耳旁輕聲說道:“別睜開眼睛,你能看到的東西,都是他想給你看的。”
李胤心中很忐忑,怕這次又會像前幾次一樣,入了夢就出不來了。珈藍知道她緊張,將她的手握住攥在手心,安定她的情緒。
李胤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眼前的影像,這種感覺,就像是在電影院看電影一樣。有人在她的眼前拉開了一張大幕,而她疑‘惑’的那些事情,就都投影在那塊幕布之上。
幕布上的主人公,是昭雍,地點是雲間寺。
昭雍就站在李胤的房間外頭,原本說自己還要抄寫經文的人,此時就舉着一個火把,站在李胤的房‘門’外頭。
昭殷從房間裡出來,看到昭雍,愣了愣,問他,“哥,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昭殷,你告訴你哥,你是不是還想着報仇的事情?”
昭雍的聲音冷冷的,火光照耀在他的臉上,看起來有些奇怪的猙獰。
“哥,你不要勸我了,這麼多年,我們一直在找他們。爸爸被槍斃,你的一條‘腿’,還有我們這個家,家破人亡難道不都是因爲他們父‘女’倆嗎?”
“昭殷,我從小看着你長大,你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心裡在想什麼嗎?以前是我供你上學,現在是你養着我和寺院裡的一羣小子們,你雖然乾的不是什麼正經事,可也不是什麼壞人。你沒殺過人,就你那‘性’子,你會殺人嗎?”
昭雍說着,將手裡的火把伸到了昭殷的面前。
“你如果真的想要殺了她,現在就可以。你拿着它,現在就燒了她住的那間房間。”
昭殷面‘露’猶豫,沒有伸手去接昭雍手裡的火把。
“你在猶豫什麼?拿着啊!”
昭雍又喊了他一句,見昭殷還是沒有反應,說道:“看吧,昭殷,你看起來心狠,但就是一隻紙老虎。你說要殺了她,我看到最後,你會選擇跟她同歸於盡吧?”
昭雍無疑是最瞭解昭殷的人,說出來的話,無不是一語中的。
昭殷無言以對,心中的怒氣無法發泄,一拳打在了邊上的柱子上。
昭雍拍了拍他的背,勸說道:“阿殷,你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乖孩子,就算是要報仇,也不該由你來。”
“不該由我?那由你嗎?”
昭殷反問他。
昭雍卻沒有回答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早點休息就離開了。
畫面一下子又跳到了那個碼頭。李胤拖着受傷的一條‘腿’在奮力地逃跑,身後忽然竄出來一個黑影,手裡拿着一個針筒,抓住李胤的胳膊一針紮了下去。昏暗的光線下,李胤看到了他‘露’出來的半張面龐,是昭雍。她逐漸失去了意識,昭殷的腳步聲漸漸‘逼’近,昭雍急忙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看着李胤被他們帶走。
還有在李胤被綁的那艘船上。昭雍不知道怎麼‘混’上了那條船,在應急艇上,安了一枚小型的炸彈,而那個遙控器,就在他的手裡。
原來,他早就想她死了。
書哈哈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