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肋骨被打斷了一根,好久都沒法上臺唱戲了。複製本地址瀏覽%77%77%77%2E%62%69%71%69%2E%6D%65
還好戲班裡剛培養的幾個角兒也算是不錯,大戲撐不住,小戲卻也是能撐得住場的。一天演上一場,倒還是能夠維持戲班的生計。
如夢醒過來的時候,牀邊就坐着被他救了的女孩一人。
女孩是南家的人,叫南墨。南家,是這個鎮子上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如夢在救下南墨之前,就是在南家唱的戲。
他迷迷糊糊想起昏迷前她對着自己說的那句話,他在臺上都化妝成那樣了,她是怎麼一眼就認出自己來的?
“王寶釧,你肋骨斷掉了,你的師兄弟們怎麼一個都沒來看你啊?”
南墨不知道他叫什麼,直接就用“王寶釧”三個字來代替他的名字,坐在一邊的凳子上,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問如夢。
她把他送到醫院後,讓人去通知戲班子的人他住院的事情,又回到南家換了身衣服。本來想着戲班子裡應該會讓人過來照顧他,可想了想,覺得還是得親自過來一趟跟自己的救命恩人道一聲謝比較好,但沒想到,她人都到了這裡,戲班子裡卻沒有一個人過來看過他。
“我叫如夢。”如夢糾正了她的叫法,然後回答她的問題:“戲班子每天要練功趕場子演戲,哪來的閒工夫過來看我?”
“可你受傷了啊,我聽說你還是你們班子裡的臺柱子,臺柱子受傷了都沒一個人過來看看,這可說不過去啊!”
“我倒下去了,就會有被人稱爲臺柱子,當一個戲班的臺柱子,並不是一件什麼特別了不得的事情。”
他倒下去了,立馬就會有一堆人圍上去搶臺柱子那個名頭,這戲班裡的人,哪還會這麼好心地過來看你?弱肉強食,戲班裡也是這樣。誰下得功夫多,誰演得好,那就是臺柱子。
想到這個,如夢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早知道這一出手救人會變成這副慘樣,他也就不去救了。現在好了,這肋骨斷掉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有可能就在他養病的時間,這戲班裡的位子就大換了一遍。
“你們競爭這麼激烈的啊?!”南墨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哪裡知道這些東西,“既然沒人照顧你,那我就讓我身邊的張嬸來照顧你吧。”
南墨那語氣,聽着不像有假。
如夢一口回絕了她。
“不用了,斷了一根肋骨而已,又不是多大的傷,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的。”
“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你一個那麼有名的旦角,居然爲了我斷了一根肋骨,這要傳出去那我也是倍兒有面子的一事啊!放心吧,醫藥費我們南家付,你就好好留在醫院養病吧!”
南墨說着,拍拍手走人。
如夢沒想到,自己在醫院裡一躺,那就是一個月。
一個月後,他出院了,南墨這女孩居然還跑過來送他出院。
“南小姐,前邊就是戲班子了,我到了,你可以離開了。”
如夢說完,對南墨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可南墨卻壓根沒理他的手勢,自顧自地朝那戲班子走去。
如夢無奈,快步走到她面前,攔住她,說道:“這裡是戲班,跟小姐你的身份不符,你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有什麼不符的啊!你這都是什麼舊式古板的思想啊!我們都是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啊!”
南墨說着,繞開如夢,走進了戲班子裡。
是啊,南墨是受過新式教育的人,自然不會管這麼多。否則的話,她早在當日她被人那樣欺負後就自盡了,哪還會這麼泰然自若地跟他說着話?
想到那一日看到的那一抹瑩白,如夢的臉上竟然微微泛起了紅暈。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一名戲子而已,如夢臉上的血色便也通通退了個乾淨。
他快步走到大院裡頭,將一臉好奇的南墨給拉了出來,言辭懇切地說道:“南小姐,尊卑有別,我們這些做戲子的,就是給你們這樣的人賣笑的。這種地方,小姐你以後還是少來了!”
他說完,把南墨給推了出去,然後大門一關,一轉身,對上的是一干師兄弟戲謔的目光。
南墨在外頭氣得大喊,“如夢!你這個老古板!沒救了你!”
她氣洶洶地離開,但沒想到隔了兩天後,她還是出現在瞭如夢的戲班子裡。如夢拖着長長的水袖,帶着妝在那裡開嗓。南墨一下子就湊到了他的面前,差點讓他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
在那個時候,他是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的。
“你,你怎麼來這裡了?”
他連忙用水袖擋住自己的臉,不讓南墨看到自己的臉。
南墨一把把他的袖子給扯了下來,說:“誒呀你擋什麼啊!這不挺好看的嗎?!”
“你難道不會覺得這樣跟我說話,很別捏嗎?”
“哪裡別捏啊?”南墨一臉無所謂地說道,“很美,就真的跟個女人一樣。”
如夢的表情凝固住了。
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變得凌厲萬分。
南墨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你長得,挺好看的!”
如夢收起自己的眼神,暗暗嘲諷了自己一句。
他有什麼資格因爲她的一句話對她指責?她說的,本來就是實話。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按照師父的話,把自己當成一個女的來看待,別人說你一句像女的,你還能反駁什麼嗎?
“誒,如夢,過兩天,我奶奶要過壽宴,你去給我奶奶唱一齣戲吧。”
“你們家不是前幾天剛辦過一次宴席嗎?”
“不一樣,之前那是我侄子的滿月酒,現在是我奶奶的九十大壽。我已經跟你們班主說好了,就演之前演過的王寶釧。”
“這戲你不是聽過了嗎?”
“我是聽過了啊,可我奶奶她就喜歡聽這個!”
南墨說着,衝如夢笑了笑,然後外頭盯着如夢臉上的妝容看了一會兒,傻笑了幾聲,然後離開了戲班子。
兩天後,如夢又到了南家唱戲。如果他記事再早一點,興許就能夠記起來,南家的這棟老宅子,其實就是當年的顧家。所以說這萬事萬物,那都是千絲萬縷都有聯繫。
那天,如夢唱了一出王寶釧,卻是心不在焉的一出。他的目光一直往看臺上的南墨那裡瞄去,最後還是被那“薛平貴”給頻頻提醒,纔沒有在臺上出錯,砸了戲班子的招牌。
下場了之後,班主找到他,對他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通大罵。
罵了之後,他語重心長地對如夢說:“如夢,你進戲班都二十年了,也該曉得自己是個什麼身份。有些事情,不該你想的,就萬萬不要去想。免得到時候清醒過來,苦的還是你自己。”
老班主什麼都知道,如夢跟南墨之間那點事情,他怎麼看不出來?
如夢被人一下子就戳中了心事,面上掩飾不住的懊惱。可偏偏,老班主,也就是他師父說的話,他無法反駁一句。
南墨也從前頭找到了後臺這邊,看到如夢在卸妝,湊到他跟前,問:“如夢,你是不是今天身體不好啊?別人沒看出來,可我看出來了,你今天在臺上唱的戲,沒你上次唱的好。”
“南小姐,”如夢強掩住自己心裡的暗涌,說:“在我們唱戲的人眼裡,這每一齣戲那都是不同的,從來沒有比較之說。”
他這是在瞎掰。可偏偏,南墨還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從南家離開,回到戲班子,但南墨卻還是每天都跑來戲班子看他。老班主找他聊了好幾次了,如夢沒辦法,只得接了個鄉下唱戲的單子,躲到了鄉下一段時間,就是怕南墨來找他。
大概過了有一個月的時間,鄉下的戲演好了,如夢也回來了。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裡,南墨一直沒來找他。如夢心裡頭既是鬆了一口氣,又是暗暗的失落。
也罷,本來就不該有什麼牽扯的人,何必再多接觸?
可他沒想到,南墨這個人,毅力比他想得要多得多。
三天後,他晨起練功,一出門,就看到了笑得明媚無比的南墨。
她笑着,看着如夢說:“好久不見了,救命恩人。”
如夢知道自己在那一刻,心裡是喜悅的。
老班主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裡,看着這對小年輕,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兩個人就跟是交心的朋友一般,無話不談。如夢從小就在戲班子里長大,每天的事情就是練功還有唱戲,生活乏味得很。偏偏南墨生性活潑,她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把如夢拉出去陪她到處走。有時候是爬個山,有時候是去逛個街。
如夢記得,那天是上元節。十里的燈海,沿着護城河,那場景,別提有多漂亮了。如果不是南墨,他有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那樣的美景。
南墨把他從戲班子裡頭拉了出去,沿途看到那些稀奇古怪的燈籠,都要停下來好好看一會兒。這燈每一年都差不多個樣,如夢也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好看到的,直到南墨拉着他,停在了一個走馬燈前。
走馬燈裡的蠟燭點燃着,上邊的圖畫隨着熱流的涌動在那裡不停地變換着方位。
南墨一臉驚喜地指着那盞燈,扭頭看如夢,說:“你看,這上頭畫的是你最常唱的那齣戲,薛平貴跟王寶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