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估‘摸’着自己應該聽懂了,將那紅線纏繞在自己的左手上,按照珈藍說的那樣,目光一直緊盯後視鏡中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也在看着她,李胤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人已經站在天台上,那個跟秋玫長得一樣的‘女’人就站在自己不遠處。
秋玫看到李胤,臉上的笑容極爲親切。
她說,“小意啊,你終於又回來了。”
李胤點點頭,沉默了很久之後纔對她說道:“姑姑,你別裝了,當年的事情,並不關我父親的錯。我想你也知道,只是你心裡頭怨氣積得太深了所以你纔會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我的父親。現在他已經死了,跟當年事情有關的人都死了,你又何必要苦苦糾纏我們?”
“我有糾纏你嗎?笑話!”秋玫說着,冷笑一聲,“小意啊,不是我糾纏你,是你自己心裡放不下。我知道,你進來不就是想引我出去嗎?我告訴你,不可能的。這就跟你進來了之後就再也出不去一樣。這是你們所有人欠我的!”
秋玫說着,忽然變了一張臉。
一眨眼,她就變成了李胤之前見過的那個一直追着她跑的那個‘女’怪物。她的頭髮很長,長到及地,一雙眼睛完全都被眼前披散下來的頭髮擋住。
這纔是她的真實面容。
從一個‘女’嬰,長成如今這副模樣,想必也是‘挺’不容易的。
李胤一直告誡自己要淡定淡定,不能因爲三言兩語就動搖了自己的內心。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那個姑姑口中說的出不去是什麼了。
就在她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三個人。
是當初被她親手埋掉的那三人。
“小意,我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只要你說你願意留下來,我就會讓他們放過你,不然你也猜得到,這三個人會怎麼對你。”
不用她細說,李胤也知道。
她左手握拳,感受到紅線另一端的人在牽扯着自己,似乎是在叫她趕快出來。
既然直接說不行,那就只能打親情牌了。
“姑姑,如果按照輩分的話,我是該叫你一聲姑姑是吧。其實說起來,你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既然你知道,不如就留下來啊,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待在一起了,不好嗎?”
“姑姑,你知道嗎,其實我爸也有跟我提到過你。”李胤又開始睜着眼睛說瞎話了,“他跟我說過,說他曾經有一個妹妹。可惜的是,他始終沒能看到她長大,而她也‘挺’可憐的,一直都沒有機會真正看一眼我們生活的世界。”
“姑姑,你曾經說過,九幽跟我所生活的世界,究竟哪一個是真從來就沒有一個明確的界定,可你的親人既然都在另一個世界,你又爲什麼一定要待在這裡呢?一個人,不寂寞嗎?”
李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麼,反正就是打親情牌就對了。
可她那姑姑根本就不買賬。
“那爲什麼不是你過來呢?小丫頭,就算我不是人,我也在九幽活了這麼多年,你以爲單憑你幾句話我就會輕易相信你跟你出去送死?!”
她的話音剛落,李胤就感到一道猛烈的光束,直直照向她的眼睛。李胤急忙護住自己的眼睛,避免成爲個瞎子。可沒想到就是這麼一下遮擋,眼前的景象忽然一下子全變了。
是六年前。
李胤就站在自家樓下。在她的身前就停放着一輛黑‘色’的車子。
車子的後備箱開着,裡頭裝了好幾個麻袋,拉鍊是拉上的,單從外邊來看根本看不出裡頭是什麼東西。
可李胤知道。
她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是什麼,突然猛地關上後備箱,站在開闊的路上,她竟然心生出一種惶然來。是那種被‘逼’到死境的‘逼’仄無助感。
她估計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天。
她的父親害了人,她沒有大義滅親,反而還選擇幫他掩埋屍體的那天。
李胤不想再重複那一天的情景,可這裡跟現實的世界太像了。像到身旁有一兩個人經過,她的禁不住地想要將自己,還有這輛車藏起來。
她好像被扒光了現在路中間一樣。有的,不過是逃跑和留下兩個選擇。可更悲劇的是,她還不能跑。
這個場景如此真實,李胤看着他們一個個人,一個個異樣的目光朝自己和身邊這輛車投來,她就禁不住發慌。
如果有一個機會可以重來,她還是會做出和當年一樣的決定。
她咬牙,還是上了車。
車上的導航開着。
李胤發動車子,‘迷’茫地不知道該去哪裡。突然一個人忽然敲了敲車窗。李胤回頭,看到一個男人,居然是自己的父親。
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李胤卻還是忍不住眼睛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周山下來,給了她一張紙條,紙條上寫着一個地址。
他對李胤說道:“這個地方沒人會去,你就把他們運到那裡埋了就好。小意,是爸爸對不起你……”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李胤的聲音冷冷的,言不由衷地說道:“爸,你今天不用等我了,我晚上就走。”
“走?走去哪裡?!”
周山不解地問道。
李胤最恨他那副好似自己什麼都沒做錯的樣子,尤其是現在。
她不想重複跟當初一樣的悲劇,卻還是不得不這麼做。
“如果不走的話你難道要我在那個死人屋裡住下去嗎?!行了,你快走吧,待在這裡反倒引人注意!”
李胤說着,直接發動車子就走,也不管周山那略帶哀傷與懇求的目光。他沒有絲毫的悔意,而李胤則是不能再在這裡等下去。
就在周山跟她講話的時候,李胤在後視鏡裡看到了那三個人。他們臉‘色’鐵青,臉‘色’不善地看着窗外,看着周山。似乎察覺到李胤的目光,那幾個人忽然將頭轉了過來看向李胤。李胤急忙別開視線,故作不知地開車。
如果現在的場景是在重複過去發生的事的話,那這三個鬼應該不知道她能看見他們。
李胤低頭,看了看周山給她的紙條,按照導航,將車子開到了那個地方。那裡是一片開闊的空地。李胤覺得路線熟悉,只當是六年前自己也來過這裡所以有印象。可越開下去,她就越覺得不對勁。
這裡,六年前是一片開闊平坦的荒地。但六年後,這裡,好像,好像就是那片被廢棄了的廠房!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終於掛上鉤了。
李胤竟然開始有些相信宿命了。
她將車子停在一旁,從後備箱上吃力地扛下那幾個麻袋。袋子裡的血腥還有腐爛的氣味一直竄進她的鼻子裡,讓人聞了想吐。不止如此,那三個鬼也都一直在盯着她的一舉一動,李胤的每一個動作,都覺得芒刺在背。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那三個人都是成年人,每一個的重量都比她要重,可李胤就是這麼將他們搬下來了。
她從車裡拿出工具,找了個地方就開始重複機械般的動作,一鏟子一鏟子下去,心裡牴觸,卻知道自己不得不做。
人們常說,世上如果有後悔‘藥’就好了。可對李胤來說,就算是有後悔‘藥’也沒有用,該去做的事情還是得去做。除非她死了。
忙活了將近兩個小時,她纔將那些坑挖好。她將那些屍體拖到坑裡,將土重新蓋上去填平。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又從車子拿出來兩大瓶液體,強忍着心裡頭的懼意與那些鬼怨恨的目光,拉開了那些麻袋的拉鍊。袋子裡的屍體就這麼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李胤閉上眼,不忍去看這副場面,但閉上眼睛後不過幾秒,又立馬睜開,戴好手套,將那兩大瓶液體一點點對着麻袋裡的碎屍澆了下去。
這些液體,是硫酸。
李胤從來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當年的事情她一直在催眠自己忘掉,這麼些年過去,雖然偶有想起,但細節處她也沒記得那麼清楚了。如今做起這一切來,竟然是駕輕就熟。
那些屍體被澆上硫酸,很快就發出了呲呲呲的聲音,刺鼻的氣味一陣陣往上涌。李胤手一抖,差點沒把那硫酸澆到自己的腳上。
她連忙後退好幾步,身後卻忽然響起幾個人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離她很近。
“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們的屍體?我們死無全屍難道還不夠嗎?”
“你有沒有人‘性’啊!你跟你那個父親,就是一樣的人。”
“你會有報應的!遲早有一天,你會有報應的!”
“就算做鬼,我們也會一輩子都跟着你,纏着你!我們不會放過你的!”
那些聲音,一聲一聲,就響在李胤的耳旁。
李胤不敢回頭,手顫抖着,拿不住瓶子,一大瓶的硫酸就這麼掉進了坑裡,掉進了那對斷肢殘骸之中。
她,真的做錯了嗎?
也許是吧。
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她也沒想過用自己的命去還債。
人生在世,只有這條命是最重要的!
身後忽然有一陣推力,李胤急忙想穩住自己的身子,可已經來不及了,她被那陣奇怪的力道一推,一下子就跌進了那個挖好的坑裡。
瓶子裡的硫酸還在汩汩地往外流,李胤閉上眼睛,不敢想象接下去會發生的事情。
可預料中的那些事情並沒有發生,她疑‘惑’地睜開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她人又回到了車裡。珈藍就坐在她的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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