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還得從幾個調皮搗蛋的小屁孩說起。
要說的這羣小屁孩,大概有十來個人,成天光着腚子走到一起,今天不是搗蛋往誰家水缸裡撒泡尿,明兒就是結伴趴牆偷看寡婦洗澡。
小孩子嘛。
總覺得自己膽子大,然後都想當孩子王。
於是。
這十來個小孩裡年齡最大的人,說自己敢進凶宅過夜,證據就是掛在他脖子上的一枚指骨,那枚指骨就是他從凶宅裡帶出來的。然後問其他小孩子敢不敢在凶宅裡住一夜並挖出一塊人骨?如果他們不敢,那麼年齡最大的這個小孩就是孩子王了。
其實事後證明,那枚指骨並不是從凶宅裡帶出來的,也不知道是從哪個亂葬崗或是路邊撿來的。但其他小孩子哪能懂這些,都信以爲真,雖然有些害怕,但爲了爭做孩子王,到了晚上都瞞着父母家人偷偷外出。
要說那凶宅並非是普通的凶宅,而是一座被大火燒光,破敗廢棄的佛堂。
佛堂的歷史早就無從找起,自從被大火燒掉後就一直廢棄至今,傳聞當年還燒死過不少僧人,老有禿鷲在佛堂上空徘徊,住在沙漠裡的人都知道,禿鷲喜腐肉,它們聞到了佛堂地下埋着不少屍骨所以不肯離去,居住在附近的人都不敢靠近佛堂。
那天,這十來個孩子順着被大火灼燒漆黑,殘破不堪的土牆,挨個翻牆爬入佛堂。
他們翻牆進入佛堂後,開始在空地上刨坑,沒刨坑多久,還真被他們刨坑出死人骨頭。
要說這些孩子裡也不是誰都膽子大,敢去拿死人骨頭,就更別提抱着死人骨頭睡一夜了。
但是那個時候,幾個膽子大的孩子從土坑裡摸出死人骨頭,得意在他們面前炫耀,各個都說自己纔是孩子王,那些膽小的小孩眼饞得不行,於是牙齒一咬,也跟着下坑摸骨。
小孩子的天性就是轉頭就忘,每個人都摸到一塊人骨,都高興的相互攀比起來,誰還記得之前的害怕。
瘋玩了一會後,睏意上來,這些小孩逐漸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頭傳來熱鬧喧鬧聲,孩子們在迷迷糊糊中被吵醒,他們好奇的趴在牆頭看到外頭很熱鬧,大人們都在擡着牛羊馬駱駝走向一個方向,這些孩子早把誰當孩子王的事忘在腦後,也都拍着手掌,蹦蹦跳跳的嬉笑追上去湊熱鬧。
他們跟着隊伍,一陣彎彎繞繞後,來到一個偏僻地方的小佛堂前,大人們擡着綁着牛羊馬駱駝的原木架子,陸續走進佛堂裡,今天是佛堂的擡神日,是重要的祭祀日子,大人們擡了一路的牲口都是獻祭給供奉在佛堂裡的佛祖的。
小孩最喜歡湊熱鬧,這些小孩子在大人裡艱難鑽來鑽去,終於擠到最前面的位置,他們年齡還小,並未留意到自己踩到大人腳背時,大人們並無痛覺,也沒有呵斥罵他們的古怪細節。
他們看到一頭頭被五花大綁的牲口被擡到神像前,被人用尖刀熟練的扎穿脖子,鮮血嘩啦啦接了幾大桶。
等放血完所有祭品後,祭祀進入到最瘋狂的環節,佛堂僧人把接滿幾大桶的鮮血,塗滿神像一身,好端端的泥胎神像成了浴血神像,透着說不出的邪異。
雖然這些小孩從小見慣了屠宰現場,並不害怕看到牛羊屠宰畫面,可看着這血腥場景都開始心裡打起退堂鼓了,尤其是當塗滿神像後還有獻血剩下,要求在場每個人把桶裡鮮血都喝光時,這些小孩再也不敢待在這裡了,哇的一聲掉頭就跑。
他們跑回家後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大天亮,最後還是被家裡阿帕怕他從被窩裡喊醒的。
但這件事到了這裡,還沒就此結束!
噩夢纔是剛剛開始!
隔壁鄰居響起一聲悲痛欲絕的哭喊,有人上吊自殺死了,那個上吊自殺死的就是提議去凶宅佛堂過夜的年齡最大小孩。
人死得太邪門了,臉上表情驚恐,猙獰,彷彿生前是被什麼可怕東西給活活嚇死的,而不是自己上吊死的。
有一就有二,沒過幾天,又有一個小孩死了。
也是同樣的死法。
自己上吊死的,臉上表情驚恐。
不到半個月,第三個小孩也上吊自殺了,還是同樣的死法。
上吊死的三個小孩,都是上次集體在凶宅佛堂過夜的那羣小孩,這時候,有膽子小的小孩終於忍受不住恐懼和害怕,把什麼事都告訴了大人,肯定是他們偷走死人骨頭,佛堂裡被燒死的那些怨魂找他們討債來了。
幾家大人得知了這事後都面色難看說,他們並不知道最近有什麼擡神,半夜祭祀的活動,大人們的話把本就嚇得不輕的這些熊孩子再次嚇得不輕,一個個都陷入了高燒不退。
幾家大人着急聚集一起一商量,打算把孩子們從凶宅佛堂裡偷摸出來的屍骨,都物歸原主的還回去,祈求得到原諒。
但還了屍骨後,孩子們依舊高燒不退,再這麼下去,就算人不被燒死,早晚也要被燒成傻子。
家長們湊了點錢,打算去佛殿裡請位上師給孩子們做場驅魔法事。
家長們請來的上師的確是有些真本事,他聽完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說那晚孩子們看到的擡神隊伍,其實是碰到了類似鬼打牆的幻覺,最後彎彎繞繞又重新繞回到凶宅佛堂裡。
其實擡神隊伍裡擡着的不是牛羊馬駱駝,實際上擡的是那些小孩,佛堂怨魂屠宰牲口,又用牲口鮮血塗滿神像,這是打算不放過一個小孩,想殺死所有小孩。
上師一一檢查過高燒不退的小孩後,說他們這是接連受到驚嚇,驚了魂,喝下他用特殊材料調配的靈水就能恢復。
這上師也並非是吹牛,小孩喝下所謂的靈水後,果然很快就高燒退去。
一時間大家都把這上師奉爲高人。
接着馬不停蹄的去凶宅佛堂驅魔,那天上師帶上不少的嘎巴拉法器前去驅魔,結果不僅驅魔失敗,上師屍骨無存,還又上吊自殺死了一個小孩。
接下來,家長們接連找來幾爲上師,結果都是驅魔不成,反而上師連死好幾個,當初的十來個小孩現在死得只剩下六個小孩,他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所以不惜冒着黑夜裡的危險,專門找到了扎西上師這邊,懇請扎西上師出手救救他們和他們的孩子。
聽完事情的始末,晉安內心無波,這些人臉上都帶着豬狗不如畜牲面具,他當然不會天真到會全信這些的話。
但仔細想想,他又覺得對方完全沒必要來欺騙他,因爲這裡根本就沒有扎西上師,只有一個假冒扎西上師的反轉佛布擦佛。
而且,要是他殺死反轉佛布擦佛的事已經敗露,這裡是陰間,黃泉路上怨魂厲魂邪屍怪屍多如牛毛,他早就被撕成碎片了,哪還能安安全全活到現在。
這些人即便話中有假,想必也是用來騙“原本的扎西上師”的,而不是用來誆騙他的。
只是他殺死反轉佛布擦佛的時機比較巧合,剛好殺死,剛好就碰到這些人。
略一沉吟,晉安拿起紙筆,然後遞給倚雲公子一張紙條。
倚雲公子看完後燒掉紙條,接着看向面前跪着的豬狗不如畜牲面具幾人:“你們說你們發現外來者的地點,就在你們住所附近,這話可是真的?你們應該知道欺騙上師是什麼罪吧?”
倚雲公子氣勢逼人道。
幾人慌忙點頭,連忙稱不敢有半點褻瀆上師,發誓句句都是屬實。
其實,晉安也考慮過,是否要把面前幾人給殺了,管它什麼凶宅還是驅魔,他都不去管,只要安心待到天亮就行。
但他又對這佛國藏着的諸多秘密有些好奇,想要從這些人口中,旁敲側擊一些有關佛國情報,或許能從這些佛國原住民口中找到些關於如何前往不死神國的線索?
當然了,最重要的一點是,如果沒有倚雲公子的這些畫皮,他肯定不會這麼託大,但現在有了這些改頭換面的畫皮,他在這陰間裡就有了許多可迴旋空間。
思及此,晉安再次擡眼看一眼身旁的倚雲公子,倚雲公子是真的牛逼。
稍微收拾了下,晉安讓那些人原住民帶路,他願意走一趟。
這時候,晉安也知道了那些人的名字,不過這些人的名字都太長又拗口實在太難記,只有一個叫“安德”的名字最讓他印象深刻,一開始他沒聽清口音,把安德錯聽成歐德。
就在臨出門前,又發生一個小插曲,同樣是戴着豬狗不如畜牲面具的安德看着晉安:“咦,扎西上師,您幫我們驅魔…就這麼空着兩手去嗎?”
晉安:“?”
我不兩手空空去驅魔,難道還要登門給你們送禮,倒貼不成?
就在晉安想着用什麼樣的表情來表達自己內心的不滿時,安德又繼續往下說道:“上師不帶上嘎巴拉法器或擦擦佛嗎?我聽說扎西上師會製作嘎巴拉和擦擦佛,最厲害的也是用嘎巴拉和擦擦佛驅魔。”
呃。
原來是說這事。
現在假裝在修煉閉口禪的晉安,差點有動手打這個說話大喘氣,不能把話一次說完的“歐德”。
還是倚雲公子反應快,她說這位扎西上師法力高強,佛法深厚,豈是那些普通平凡的法師可比的,越是高深莫測的高手越是不屑於藉助這些外物。扎西上師本來並不打算帶上驅魔法器,但既然你們這麼信不過扎西上師的法力,扎西上師說他勉強帶上幾件法器用來安慰你們。
安德幾人聽完都一臉震驚看着晉安。
頓時肅然起敬。
他們前後請過幾次僧人驅魔,每次都要帶上法器驅魔,只有到了扎西上師這邊反而不屑於帶法器。
什麼叫高手。
什麼叫低手。
一下子就高下立判了。
驅魔不帶法器的上師,眼前這位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果然不愧是扎西上師之名。
豬狗不如畜牲面具下的幾人,目光露出喜色,看來這次驅魔救自家娃的事有希望了。
倚雲公子在與晉安傳紙條的同時,她另外偷偷寫了張紙條給一直在旁邊站着艾伊買買提三人看,看完後連同傳給晉安看的紙條一起燒掉,然後倚雲公子假裝用吐蕃語對艾伊買買提三人下命令,早就看過紙條上內容的艾伊買買提三人假裝進裡屋取幾件驅魔法器。
艾伊買買提奇取的是一隻鑲滿黃金和寶石的佛牌。
本尼取的是腿骨笛子嘎巴拉和嬰兒指骨打磨成串珠的嘎巴拉。
最不靠譜的阿合奇,居然抱來一尊擦擦佛,那是女人裸着後背與佛陀相互擁吻的歡喜佛擦擦佛。
晉安:“?”
倚雲公子:“?”
安德幾人:“?”
安德目光有些呆滯的大張:“這擦擦佛我看着怎麼不像是用來驅魔的,給小孩子驅魔用這個擦擦佛真的會有用嗎?”
然後轉頭看看披着扎西上師畫皮的晉安,又看看倚雲公子,那雙若有所思的目光,彷彿讀懂了什麼。
其實大家都冤枉阿合奇的用心良苦了,倚雲公子讓他們挑幾件法器假裝用來驅魔用,阿合奇沒有見過其它擦擦佛的威力,只見識過歡喜佛擦擦佛的厲害和霸道,能從人肚子、脖子、眼珠子裡冒出鋼針對他來說就是最厲害的法器了,所以他打算帶上這尊歡喜佛擦擦佛驅魔,要萬一真碰到點子硬的,興許能助攻一波呢?
這叫有備無患嘛。
倚雲公子讓阿合奇重新去換一尊擦擦佛,然後隊伍悄悄推開門上路。
這陰間裡的佛國,很是安靜,尤其是經過無頭老人一番破壞後,晉安的左鄰右舍惡鄰們死的死,跑的跑。
據安德說,他們大概要在黑夜裡謹慎走上半個時辰左右,才能到地方。
還好,他們絕大部分時間都是走在平整路面的崖道,並沒有上到地形複雜的棧道建築,所以前半段路還算太平。雖然黑暗裡總會聽到些異響,讓人毛骨悚然,在一些漆黑建築裡時不時也能感受到偷偷窺視的目光,但總體來說是走得有驚無險。
就好比如,他們這次又聽到了一個奇怪異響。
叮叮噹噹
像是倒豆子的聲音,又像是石珠滾動的聲音,從前方一個岔路口傳來。
隱隱約約間似乎看到有一排黑影蹲在路邊。
晉安和倚雲公子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是身邊的安德幾人率先變了臉色:“怎麼這麼倒黴剛好在今晚碰到他們!”
“有他們攔在前面岔路口,我們肯定是過不去了,如果要繞遠路,我們就要往回走從別的棧道通向對岸,然後從對岸崖道通過,這一來一回要多耽擱不少時間,就怕無法及時趕在天亮前到達!”安德幾人躲在暗處,語氣着急的說道。
倚雲公子問:“那些人是什麼情況?”
安德還在望着岔道口方向,心不在焉的回答:“那些是餓死的人,據說餓瘋了的時候,連人都吃,他們貪慾太大,肚子裡的慾望永遠得不到滿足,見到什麼就吃什麼,吃人、吃蠍子、吃墳頭土、吃棺材板、吃腐肉…最常出現的地方就是在十字路口擺一隻空碗乞討,如果不能滿足他們的貪慾,就會遭到他們分食。”
這些人彷彿看不見自己臉上同樣戴着豬狗不如畜牲面具,還有臉罵別人。
晉安恍然。
這不就是餓死鬼嗎。
不過西域這邊的餓死鬼跟中原文化的餓死鬼有些不一樣。
安德:“奇怪,我們來的時候,明明沒有碰見這些餓死鬼,現在怎麼在這裡碰見了,難道是從別的地方被無頭老人趕來的?”
“有這些餓死鬼攔在路中央,扎西上師,看來我們只能繞遠路了。”安德沮喪說道。
但晉安並未馬上給出答覆。
他原地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如果要繞遠路,意味着天亮都未必能趕到目的地,那他今晚還出來幹啥?就只爲了瞎折騰?那還不如直接把眼前幾人都殺光,然後老老實實在屋子裡待一晚。
略微沉吟後,晉安起身,直接朝蹲在路口乞討的餓死鬼走過去,隨着有人靠近,黑夜裡叮叮噹噹的異響越來越大,晉安走近了纔看到,那所謂的異響,其實是這些餓死鬼拿空碗敲擊地面乞討死人飯的聲音。
但更加詭異一幕的是,隨着晉安靠近,這些蹲在路邊的身體扭曲看不清虛實的餓死鬼,手裡敲碗聲音越來越急促,好像晉安在他們眼裡成了很恐怖的東西。
咔嚓!
其中一個餓死鬼敲碗太倉惶,居然把面前的墳頭碗給敲碎了。
這些餓死鬼彷彿是在藉助敲碗來壓抑內心的恐懼,內心越是恐懼敲碗聲音就越響,咔嚓!咔嚓!
這次連續敲碎兩隻墳頭碗。
當晉安終於走近,除了留下一地碎碗,鬼影早就跑光了。
一直躲藏在後方的安德幾人,全都一臉不敢置信的跑過來,對晉安各種拍馬屁,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原來這些貪婪喂不飽的餓死鬼也有害怕一個人的時候,這也恰恰證明他們今晚沒有找錯上師。
當晉安重新轉回頭時,他那雙如冷電眸光已經迴歸平寂,朝豬狗不如畜牲面具的安德幾人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