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五臟道觀。
今天有幸跟着晉安留在遵逸王府裡蹭吃一頓飯的李胖子,在老道士、老狗等人畜的羨慕目光中,膨脹吹噓着。
老道士興致勃勃問:“倚雲公子真有被遵逸王喊回府裡吃飯?”
李胖子點頭:“那是必須啊。”
“遵逸王是父母之言,漢雲郡主敢不聽嗎?”
老道士嘴裡一陣嘖嘖:“那倚雲公子知道小兄弟就在遵逸王府裡嗎,她回府後看到小兄弟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李胖子偷偷看一眼晉安,然後壓低聲音說道:“漢雲郡主問晉安道長今日怎麼不在玉京金闕繼續作客,是什麼風把日理萬機大忙人的晉安道長吹到遵逸王府來了。”
說完,李胖子補充一句:“你們說怪不怪,晉安道長離開玉京金闕已經有好幾天了,漢雲郡主不可能不知道,爲什麼漢雲郡主見到晉安道長還要再提一下玉京金闕。”
這裡的你們,是湊熱鬧伸來腦袋的老道士、削劍、山羊、老狗的,就連孔雀佛母也從屋頂飛到樹枝頭,假裝淡定的偷聽。
啪!
老道士重重一拍大腿,滿臉懊悔:“只恨老道我當時怎麼就沒在場呢,這種大場面,錯過再難有。”
汪!汪!
老狗一陣吠。
還在捶胸頓足的老道士,被這聲狗吠提醒,反應過來,趕忙追問李胖子:“老狗說得對,那後來呢,後來小兄弟當着遵逸王和倚雲公子的面,是怎麼回答的?”
李胖子驚得目瞪口呆,一會看看老道士,一會看看還在狗吠的老狗,表情驚呆。
老道士和老狗都是面露不滿的連連催促李胖子:“李胖子問你話呢,後來怎麼樣了?”
李胖子這才震驚反應過來:“陳道長你還會獸語,聽得懂犬聲?”
老道士對着李胖子一頓翻白眼:“你當老道我是禽獸不如呢,既會人言就會獸語,就老狗那表情,是人都能看得出來它要表達什麼。”
李胖子:“?”
陳道長你說歸說,你怎麼還罵起人來了,什麼叫是人都能看出來……
在一陣催促聲,李胖子回答:“晉安道長還沒說話,漢雲郡主的話就被遵逸王打斷了。遵逸王呵斥漢雲郡主沒大沒小,晉安道長今天是遵逸王府貴客,然後讓漢雲郡主向晉安道長道歉。”
前半句話老道士目露失望,彷彿是在惋惜沒有發生想象中的畫面,可當聽到後半句,老道士又立馬來精神了:“那倚雲公子有道歉了嗎?”
李胖子嘿嘿一笑:“道歉了,但是……”
李胖子看出大家目光不善,馬上往下說:“當我們用過了膳,遵逸王讓漢雲郡主陪我們逛逛王府,再到我們告辭離開王府,這期間漢雲郡主對晉安道長一共說了八十一遍‘貴客道長對不起’、‘貴客道長對不起’……”
李胖子爲了增加說服力,如鸚鵡學舌,模仿着倚雲公子神態一遍遍重複同一句話。
眼神斜睨,皮笑肉不笑,用最禮貌的話說着冷冰冰的語氣,那模仿得微妙委屈,簡直絕了,把老道士看得直拍大腿,直呼絕了。
只有大青牛無精打采的趴在羊棚裡,兩眼無神,目光絕望,心裡暗暗苦悶:“完了,武道人仙跟遵逸王家的女兒牽扯不清,那就是跟先帝先後牽扯不清,五臟道觀要雞犬不寧了!”
李胖子這一番鸚鵡學舌的模仿,直接把五臟道觀一衆看熱鬧人畜的情緒推到最高點,都催促李胖子趕緊說後續,晉安後來是怎麼擺平醋罈子打翻的倚雲公子?
李胖子正要模仿晉安,結果剛好對視上晉安笑吟吟看來的目光,嚇得他那兩百斤肥膘猛的一哆嗦,剛剛的得瑟勁一下煙消雲散,老老實實站在一旁不吭聲了。
老道士嚷嚷:“沒意思沒意思,小兄弟你這樣就沒勁了。”
然後詢問千眼道君神像有沒有看到後續情況,千眼道君神像咋咋呼呼回答:“那可是遵逸王府,本道君就是一石頭像,一沒熊心二沒豹子膽,哪裡敢胡亂窺視遵逸王府。”
還在懊悔中的老道士,又嘟囔幾句後,提到另一個話題:“小兄弟你們是午時留在遵逸王府吃飯,那怎麼一直到天黑纔回?”
話癆的李胖子,是一刻都閒不住,馬上搶答:“因爲我們中途去了一趟天龍道觀,取回遵逸王寄存在天龍道觀十幾年的證物,然後才返回五臟道觀。”
“那東西呢?”
“取回來的是什麼東西?”
這回連大青牛都來了精神,從羊棚裡探出顆碩大牛頭,想要看看事先後之死的證物究竟長什麼樣子?
先帝先後的死太過蹊蹺,疑點重重,尤其是先後身上懸念更多,後續一連串變故,都是從先後開始的。
先後乘神舟出海一趟,爲什麼全船人都死絕,爲什麼只有先後一人倖存下來?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在先後身上又到底經歷了什麼?這樁十幾年前的懸案,牽動着太多人的心神,包括世俗界和修行界都在好奇,想要知道背後答案。
晉安沒有馬上解惑,而是一直看着李胖子。
李胖子疑惑:“晉安道長你一直看着我做啥?”
晉安:“這次你不搶話了?我還以爲你想主動告訴大家,我們在天龍道觀取到的東西是什麼。”
李胖子:“唉?”
“那件東西只經過晉安道長你一人之手,我哪裡能說得出來。”
晉安:“這次你不搶答了?”
李胖子把腦袋搖成撥浪鼓:“不搶答了,不搶答了。”
李胖子心虛低頭,他知道晉安是在怪他多嘴。
接下來,晉安取出了他在天龍道觀取到的東西。
那是一隻陶土罐,陶土罐的封口上交叉貼着兩張黃符。
“咦,這是閉天門符和閉地戶符!”老道士驚訝說道。
在老道士的解釋下,瞭解到這兩種黃符的用處,一個閉天門一個閉地戶,等於是把四面八荒,乾坤宇宙全都封印死,隔絕罈子內東西受到外界影響。
“這符還沒撕過,小兄弟你還沒有看過罐子裡的東西?”老道士圍着陶土罐觀察一圈,再次驚訝說道。
晉安點頭:“閉天門符和閉地戶符不難辨認,當我得知罐子被這兩張黃符封印後,馬上明白過來天龍道觀觀主不想讓罐子裡的東西泄露氣息,所以特地鎮了這兩張黃符。”
“而爲了以防萬一,爲了不給天龍道觀帶去麻煩,我並沒有打開罐子看過。”
在大夥好奇聲的連番催促下,晉安撕開罐口黃符,呼——
這罐子裡的東西彷彿會呼吸一樣,隨着黃符撕開,感覺到罐子好像裂開一條縫隙,有一股極其輕微的氣流擾動,輕輕撥弄了下附近空氣。
實際上,感覺罐子裂開只是一種錯覺,真實情況是封印鬆動,罐子裡有氣息溢散出。
晉安擡手利索拍開封口,然後慢慢傾斜陶土罐,一隻層層包裹很好的小紅布團,從陶土罐裡滑落出來。
老道士驚奇瞪大兩眼,催促說道:“包得這麼嚴嚴實實,小兄弟快揭開看看是什麼東西。”
隨着晉安層層揭開紅布包,裡面塵封了十幾年之久的證物,也終於再次呈現在世人眼前。
“咦?”
“唉?”
“這是?”
一片錯愕驚咦聲,聲音裡帶着匪夷所思和不敢置信。
“武道人仙你確信天龍道觀老觀主沒有老眼昏花或記憶紊亂?怎麼只給了你一顆香梨?”
“這香梨怎麼就跟十幾年前轟動世俗界與修行界的先後懸案扯上關係了?”
千眼道君神像體表千目皆是錯愕,驚呼叫喊道。
“還真的是一顆香梨,真是千古奇哉怪哉。”就連老道士也是驚訝咋舌表情。
紅布團裡赫然是一顆香梨,更準確的說,是黑腐乾枯的香梨,類似汁水流失,乾癟皺巴巴的黑色凍梨。
這長得像凍梨的香梨,初看黑乎乎醜陋,實在難把這東西跟水果香梨扯上關係。不過通過一些細節,依稀可以看出十幾年前香梨的影子,所以千眼道君神像和老道士一副敢認又不敢認的驚咦表情。
“該不會…這顆香梨就是來自十幾年前的格物仙鼎裡的儲存食物?”
老道士繼續吃驚說道:“要真是來自格物仙鼎裡的東西,這東西留到現在,的確可以算是存世的唯一一條線索了,遵逸王如此鄭重保管也就能夠理解了。”
“你們越說越邪乎了,幾年前的香梨,放到現今,竟然沒有腐爛成塵泥!雖然已經是壞果不能吃,但是歷經十幾年都沒有爛光,實在太超出常理!胖爺我咋突然感覺這格物仙鼎裡的東西,不像是正常人能吃的正常東西!”李胖子也湊近腦袋觀察,咋咋呼呼說道。
李胖子話音剛落,頓時引來許多雙目光圍觀:“李胖子你不是一向膽大想撞邪嗎,連千年老臘肉乾的山神血肉你都敢伸舌頭舔一舔,這種話不像是能從你口中說出。”
這話李胖子就不愛聽了,他大聲辯解:“肉乾只是風乾但沒變質,壞果是真的壞了,這兩個能一樣嗎。胖爺我是膽子大,但是不意味着胖爺我傻,明知是壞果,吃了要中毒拉肚子,還要硬吃。”
“這就好比是把臘肉乾和爛水果擺在你們面前,只能挑選一樣當食物,你們會選擇吃哪個?”
衆人乍聽之下,都覺得有道理的點點頭。可是細細一想,總感覺哪裡有點問題,但一時半會又找不到反駁的話。
這時,在好奇心催使下,大青牛走出羊棚,湊近腦袋對着黑果香梨又聞又看:“腐敗速度慢這麼多,會不會是一直被閉天門符和閉地戶符封印在罐子裡的緣故?”
大青牛這句話是朝老道士說的。
老道士表情有些驚疑不定,不太確定的回答:“十幾年的果子,十幾年的閉天門符和閉地戶符,老道我今天也是頭一遭遇見,有些拿捏不準…但是沒聽說過閉天門符加閉地戶符有防腐存放食物的效果,通常是用來開壇做法收服怨魂惡鬼,隔絕鬼氣陰氣用的。”
“小兄弟,負責保管的天龍道觀老觀主,有與你說起過這顆香梨的情況嗎?”老道士看向晉安。
坐在後院石凳子上,指尖一直有節奏敲擊石桌的晉安,眉目間帶着思索神色的說道:“沒有。我問過老觀主,老觀主並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東西,當年他受遵逸王囑託,當着遵逸王面封存好後就再沒動過罐子。”
“遵逸王當年行事很小心謹慎,爲了儘量減少留下蛛絲馬跡,就連天龍道觀老觀主都沒有透露太多信息。”
老道士皺起眉頭:“看來等白天時候,小兄弟要再跑一趟遵逸王府,找遵逸王瞭解更多內情。”
“畢竟我們這些人裡,沒有一個人真的見過格物仙鼎,尚不清楚格物仙鼎的真實情況,所有線索都來自史書上的隻言片語記載。這香梨歷經十幾年還沒能爛光,誰也說不準是因爲格物仙鼎緣故,還是封天門符與封地戶符的緣故,所以還得從多方面着手調查。”
“十幾年前的格物仙鼎食物,想不到遵逸王留的後手這麼大,也不知遵逸王怎麼弄到格物仙鼎裡食物的……”老道士感慨遵逸王隱藏如此至深,真能藏。
叩——
叩——
晉安指尖在石桌上有節奏敲擊,看着紅布團裡的黑色爛梨,目中有精芒閃過:“直接從香梨本身入手,調查起來最省力便捷。”
晉安並不想事事都打擾遵逸王。
遵逸王既然把當年唯一一條線索這麼重要證物轉交到他手裡,就是對他的信任,不止是人品信任,還有辦案能力信任。
他自然不會辜負了遵逸王的信任。
老道士兩眼一亮:“小兄弟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好辦法了?”
晉安頷首微笑:“辦法倒是的確想到幾個,格物仙鼎存儲那麼多食物,多虧遵逸王留的是果子,不是留的雞鴨魚肉米麪糕點這些。”
“我打算種梨尋蹤。”
種梨二字一出,老道士和李胖子都是眼睛猛的一亮,他們都想到了武州府的經歷,有些懷念起晉安偷梨的那些日子了。
晉安偷來的香梨,次次都是汁多甘甜,飽滿味美。
就連一直悶葫蘆不做聲的削劍,聽到種梨二字,也是下意識擡頭看向晉安這邊。
新來的大青牛、千眼道君神像、老狗、孔雀佛母,還不知道晉安種梨事蹟,看着老道士和李胖子的過度反應,一時有些疑惑不解。
李胖子擠眉弄眼:“晉安道長偷…種梨,你們等會有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