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濛濛,落在了虎陵城的城頭,清陽沿着城頭而走,任由細雨灑落在肩頭。城頭之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會有一個士兵持槍而立,在他們身上都穿着鎧甲,腰上挎着長刀。
清陽從他們身邊走過之時,他們並不會回頭,就像是木樁一樣站在那裡,每一個時辰都會有人來換班值守。在清陽的身後並沒有人跟着,雖然自從他在城頭出過事之後,國王一直不放心他的安全,但是他卻堅持不讓人跟着。而他喜歡一個個靜靜的在城頭上走着的習慣也被大家所知悉。
從城頭上看向四方,舉目所及,朦朧不清,整個天地都在這一片灰暗之中,遠山近水,萬里山河,千年歲月,這一片大地依然如此,而這一片大地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那些曾經通天徹地的人有些永遠的寂滅,有些則入輪迴轉世重修,以期能再登大道之巔,有些則仍然在沉淪掙扎。
“而我是否也曾在某一粹步行走,思索過去與未來呢?”
清陽心中沒來由的冒出這樣的念頭,細雨落在身上,就像是長了一層白毛,將他的頭髮肩頭打溼。
他收回思緒,看着遠近的天地,想着剛剛那位大臣所說的請神之事,那個大臣在清陽的心中沒有什麼印象,直到現在清陽才知道他的名字叫鬼羣,以鬼爲姓,是一個很少見的姓氏,而他也不是這虎陵國土生土長的人,然而他自來虎陵國不久之後便在國中擔任官職,一直到現在專管國內人員變動之事,虎陵城外的十八個部寨有事也都是他去處理。
他是國王意志的延伸,是國王的觸手所在。
只是清陽在知道他的名字之後很自然的想到了三百里外的那個鬼國,這個鬼國並非沒有人,然而即使是人在裡面活着也很少有能夠活過三十歲的,據說每一個鬼國中的人身上都揹着一隻鬼,直到他死亡,而他背上的鬼也就長大了。
以人養鬼,這是那個鬼國的規則。
清陽不知道這個鬼羣是否出自於那鬼國,然而修行人的直覺總是很準的,尤其是清陽。當是國王問鬼羣若要請神回虎陵,當請何神?
鬼羣回答的是任由陛下定奪,然而他卻又加了一句說無論是城內還是城外,都希望能夠有神祇能夠庇護。
“你覺得我們虎陵國需要去請一位神祇回來嗎?”
清陽正好走過一位士兵的身邊朝他問道,那士兵看上去還非常的年輕,面貌頗爲清秀,聽到清陽問,他微微一愣,隨之快速的回答道:“小人不知。”
清陽雖然看上去很小,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把他當小孩看,他身上也沒有半點小孩子的氣息,有着的只有老沉和神秘。
“你想一想,就你個人覺得需要一位神祗嗎?”清陽笑着說道。
那士兵真的想了想,然後有些小聲的說道:“我覺得如果有一位的話應該要好些吧。”他的聲音有些小,怕說錯了話。
清陽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那士兵卻突然追加了一句話:“聽說有神祇在的話,能夠虔誠的信奉,神祇就能夠在我們死後讓我們記憶不失靈魂不散的再次的投胎?”
這明顯是一個問句,清陽笑了笑,他想說不可能,但是士兵眼中有着的是最真實的期待,這是生命對於死亡的恐懼,世間生靈自明白死亡以來,只怕沒有什麼心念能夠將這種恐懼抹除。
“也許吧。”清陽並不真實的回答讓士兵有些高興,清陽繼續說道:“不過,即使是有這樣的神祇,也必定是一個強大的神祇,我們這附近應該沒有。”
然而清陽的話才落,那士兵便快速的說道:“我們這附近有個夜叉王……”他後面的話並沒有再說下去,大概是意識到說下去似乎會顯得王子還沒有他知道的多一樣,他退了一步扶了扶自己的頭盔。
清陽笑了笑,並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向前走去,雨依然在落,朦朧不清,只不過走了二十多步,身後的人臉面就看不清了,那個士兵已經與另一個年老的士兵站在一起了。
“老漢,我是不是說錯話了,看王子殿下後面的臉色可不太好。”
“沒事沒事,王子殿下是神人轉世,怎麼會在乎你,不過,你以後說話也要小心一些,不要在王子殿下面前說別的人如何厲害,再厲害也不能說。”
後面的話是那個年老的士兵說的,這些話被清陽聽在耳中,就像這天地之間的濛濛細雨一樣的落在他的心中。
“不知不覺間,那種信奉神祇可以靈魂不散,可以帶着記憶投胎轉世的說法已經深入了虎陵城,是哪位神祇想要佔據虎陵城?夜叉王嗎?他難道真能夠讓衆生輪迴,生生不息?這種手段可不是普通的手段,而是自演天地的本事了。”
清陽可不認爲這個什麼夜叉王能做到,這一切不過是謀奪虎陵城的信仰罷了。
清陽心中想着:“神祇欲得信仰,這又不算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可是這個夜叉王卻偏偏行陰詭之道,可見目的必定不可正大光明的說出來,見不得光。會是什麼?”
在清陽看來,虎陵若要引請神祇而來,也必定是要引請那種善神。至於何謂善,在清陽的心中,只要是守規守信,神典禱詞都是善言者便是善神。
轉過一個城角,見國師丘鳴散人與火龍將軍姬空立於那裡,清陽忍不住的問道:“道長,你可有法門護一人靈魂不散,讓其帶記憶轉世呢?”
“怎麼,殿下是欲護誰轉世嗎?”丘鳴散人疑惑的問道。
清陽搖頭,說道:“只是想問問截教可有那種隨意便能讓人轉世輪迴之妙法。”
丘鳴散人沉吟了一下說道:“若說護人靈魂不散,引其投胎轉世的手段,貧道自然有,不光貧道有,這天下間有正當傳承的道門弟子都有,但是這些都是走偏門,並不經輪迴,而是直接引魂入懷孕三月之前的胎兒之中。可是那人之魂魄本就是精貴無比,想要護得靈魂不散是非常困難的,憑貧道修爲一年之內也最多能行此事一次,再多則力有不及,從未聽過有誰能夠輕易做到。”
清陽明白了,卻又繼續問道:“我聽說有個夜叉王能夠令信他之人死後靈魂不散,並且能夠記憶不失的再次投胎重生,也不知真假。”
國師丘鳴散人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沉吟了一下說道:“如貧道所料不差的話,那夜叉王當是那鬼王之鬼王,莫不是國中有人慾請他來?”
丘鳴散人並不參與國事,但是他很快就猜到了。
“雖無人說請那夜叉王來,但是卻有少人心懷夜叉王之轉世輪迴之本事。”清陽說道。
“當真是荒謬,世人無知,莫不是想虎陵變成另一個鬼國。”丘鳴散人繼續說道:“那鬼國之中人死後確實可以魂魄不散,但是卻會化爲惡鬼。”
“沒人知那夜叉王便是鬼國鬼王,如此看來,那夜叉王是盯上了虎陵國。”清陽說道。
“是啊。”丘鳴散人應了一聲,後面也沒有再接話。
清陽離去後,姬空朝丘鳴散人道:“師兄,要不要請些同門師兄弟來此。”
丘鳴散人搖頭,說道:“衆位同門還需尋找祖師,若此等征戰便將我們截教捲入其中,何其不值也。”他說到這裡,又看向清陽離去的方向,說道:“且看他吧,能守則守,不能守的話,我們師兄弟要走的話他們也必不敢攔。”
清陽一步步的回到王宮之中,一路所見之人,無論他們如何,見到清陽都露出笑容、行禮,以示尊意。
“他們雖不通修行,不識造化玄機,但是都是虎陵國子民,都是活生生的人,豈能如此死於不明不白之中,我識造化,明玄機,不能與他們說,說也說不通,既不能教,便只能領,領他們走生路。”
“血丘國有血海魔兵,鬼國有惡鬼,可貧道也做了一年的準備,就讓貧道這自輪迴之中逃脫出來的偷天而生之人,會一會你們吧。”
清陽在心中說道,他原來就是一個驕傲的人,在天衍道派之時神采飛揚,天縱之姿顯露,驚豔一時,雖然後來被逐出師門,磨礪二十年,然則再登大道之路,那份驕傲越發的鮮明瞭,在他的心中,幾乎無人可令其低頭。
而每當他自稱貧道之時,便是顯露驕傲與鋒芒之時,這一點喜好,他自己也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