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聽見了屈言的驚叫聲,在他眼裡這想必是極爲可怖的情景--我被黑色火焰吞噬。 而事實上此刻我所承受的痛苦也已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在此的形體是我靈識所化,而此刻我的靈力正被硬生生地從中抽離出來。 龍剮鱗,鳳落羽,那種痛苦也不過如此。 這是讓景紅綽復生必須付出的代價。 今日之後,世上再無祭師辭心,沒有了靈力的人再也不配做一個祭師。 此舞將是我的絕響。 在過了彷彿無窮無盡的時光後,那種覆蓋了全身的痛楚終於減輕了一些,我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上。 靈識之痛,從來遠勝肉身的痛楚。 長長的黑色火舌退去,來自幽冥的色彩也自火焰上逐漸剝離,空氣重又溫暖起來,這一切都標誌着幽伯已經收取了他想要的代價,滿意而去。 在火臺的左側,景紅綽原本毫無生息的軀體又有了呼吸。 我仰面坐倒,卻見那兩個旁觀的人趕忙向火臺這邊奔來,奇怪的是竟是那術士去查看景紅綽的情況,屈言卻跑到了我身邊。 但他的心思顯然還在景紅綽的身上,直到那名術士查探完畢向他點了點頭,他才真正鬆了口氣。 然後,便深深地向我看來。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他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着,但他什麼也看不到,我還戴着面具呢。 “多曉無益。”我搖了搖頭。 他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可我卻有很多
話想說,千言萬語,潮水般涌到了嘴邊,卻最終只說出了一句話:“阿言……她會愛你的。” 景紅綽,她會愛他的。 在她意識到他有多麼愛她之後,她一定會忘了那個見鬼的少卿,全心全意地回報他這一番甚至能捨棄性命的深情。 我如此堅信着,沒有哪個女子能對這樣的情意不動心…… 你看我,屈言他甚至還不曾這樣愛我,我就已經對他動了心。 而他聽了我的話,一臉震驚地看着我。 “你最看重的人,我還給你了,阿言。”我帶着笑意說。下一刻他不顧一切地伸手來揭我的面具。 檜木光滑的觸感被剝離,同一時刻,我的視野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聽見玉碎的聲音,而後醒來,張開雙目。 靈玉碎裂一地,而三尺之外那個俊美無儔的人正面含秋霜,森然地看着我。 他手中捧着那顆青鯤膽。 “唉,每次見到師父您老人家,辭心就覺得好像到了仙界,人間哪兒有師父您這般風姿絕世的人物。” 靈識初初歸位,靈力剝離的時候又受了損傷,這會兒回到軀體之內後我只覺得胸口痛,每說幾個字都要嘶嘶地吸口涼氣,但縱然如此我還是把這句奉承話說全了。 師兄師姐們總說我定是常常偷吃甜食才弄得嘴巴比蜜還甜,忽悠得師父老是偏心我。 卻不知我這三寸不爛之舌,今天還有沒有用。 靈識擅入景紅綽之身是自作主張,行歸魄祭禮是自作主張,與
幽伯交換代價更是自作主張。 而師父,從來最恨我們不聽話。 所以見師父神色沒有變化我心裡只道不妙,但最終那張絕世容顏上的神情還是緩和了下來,他走到我面前,微涼的指尖輕輕擦過我嘴角的那點溼意,沾了一抹殷紅。 “癡兒。”師父嘆息道,“你如此犧牲,幾可動天地山川。可你待他之心,他卻不會知道。” “那也無妨。” 我這樣回答。 那時我受困於符陣,提出條件交換一半是權宜之計,另一半則的確是爲了不着痕跡地讓景紅綽復生。 這要付出多少代價,我心知肚明。 但我就是想那麼做,我想讓屈言心上的那個人再回到他身邊,想讓景紅綽有第二次機會再看看那個真心深愛着她的人,想讓屈言…… 再不落淚。 那夜,院落中,月光下,透過我靈識的那滴寒淚,其中蘊藏的孤單絕望令我難以坐視不理。 而景紅綽殘留的一魂一魄又像是一個暗示,既然天意她該存一線生機,我又何不順勢而爲? 但我並不想讓屈言知道其中的曲折,我不願他揹負恩情,更不希望他提出什麼來回報這恩情。 那樣就好像我在他心中是無足輕重,可以用什麼換取的一般。 而天下間的情意,除非用等同的情意來報償,不然縱使天材地寶,舉世之奇。 也不過是傷心而已。 師父憐惜地看着我,最終,輕輕將我攬進懷裡,好讓我無聲地大哭一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