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輩子我從未覺得自己有多幸運過,直到遇上了程浠。 程浠在大齊是個怎樣的存在呢? 在他年少時,程浠這兩個字就已響徹了帝京,京中曾見過他的姑娘,十個有九個都曾在夢裡偷偷喚過程郞,連我……亦不例外。 我從未告訴過他,曾經我也同那些姑娘一樣,年少的時候,也曾想着法子入宮,在他上殿時,和一衆宮女一起,爭擘珠簾帳殿前,也只爲偷偷望他一眼。 冠蓋京華的儀度,紅袖滿樓的風姿。 這就是程浠。 而我,從未奢想過能得他一眼側目。 不過沒關係,只要能靠近他,我願意揮霍掉此生所有的幸運。 他自然是不知道我這些心思的,我在他面前裝得極好,女子的心意不能輕易叫那個人看得一清二楚這樣的道理,我懂。 ———————————————————————————— 當我終於溜出府後,遠遠就看到了街角柳樹下停留的那輛平頭馬車。 這條長巷裡坐落的全是世家宅院,街道上只有三兩行人,而我雖然已經把腳步放輕了,可居然就在方停步在車旁時,我聽到了車裡頭那低低的聲音。 “成歡?” 他的聲音,總是同他的人一樣,清清潤潤,波瀾不興。 話音落,一隻修長的手從車簾內伸出,輕輕揮開簾子,露出那張耀眼的臉,見果真是我,便彎了嘴角笑了起來。 “快把簾子放下來!”我壓低聲音急急道。 跳上車後,我趕緊看了看那車簾是否掩好。 “都說你長得這麼招搖,還敢把臉露出來,讓我家下人瞧見就完了,我哥會打死我,我爹也會打死你。” 他卻仍是笑着,面上有疲憊之意,眼裡卻明亮得如有光芒。 我在這笑裡紅了臉,偏過頭去問:“不是
說,要十日後才能回來嗎?” 這次他奉旨離京,整理南邊兩江的水務,聽賀珉說,這種差事最是費力,繁重冗雜又牽扯各方,中途他也來過一次信,倒沒說有多累,只說歸期大約在半月後。 方纔下人偷偷給我遞信,我還不敢相信是他回來了。 “平日少偷些閒,就把時間趕出來了,聽聞欽天監預測今夜有隕星雨陣,京中各塔均向百姓開放,肯定熱鬧至極,我猜你定然是要去湊這份熱鬧的,”說着他看向我,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你這性子,我不在一旁看着,又怎麼放心……” 我看到他眼中的血絲,眉間掩不住的憔悴,心中明白,南邊那麼重的事務,要提前十日回京,哪裡是“少偷些閒”那麼輕鬆。 他自幼被喻爲神童,諸事過目不忘,可再聰明,也不過是肉體凡胎,也會苦會累,也有扛不住的時候。 可他說了這樣的理由,讓我又如何再說出一字責備之言。 鼻間有些酸楚,於是轉了話題:“那方纔,我還沒出聲,你怎麼知道馬車外的人是我?” 他不知爲何一下笑了,那一瞬如有清風入懷,叫人難以移目。 他捏着我的手,輕聲道:“我聽得出你的腳步聲啊,千萬人中,我也聽得出這聲音是你。” ———————————————————————————— 欽天監說好的隕星雨陣並沒有來,我和程浠等在千葉寺的九重塔上,聽着身旁的人抱怨不停。 後來人紛紛散去,程浠也勸我離去,我卻不肯走。 “夜深了。” “可今夜宮裡都有旨不宵禁了,等一會兒又不
礙事,說不準一會兒隕星就來了。” 他無奈,只能依我,可入秋之後夜寒露重,他把外衣都披在我身上,我瞧他衣衫單薄立在夜色裡,雖依舊清俊挺拔,但終究不忍:“算了,隕星又不是隻有這一次,下次我們再來看好了。” 他送我回了府,馬車依舊停在巷口,直到我進了門後才聽到離去的馬蹄聲。 “肯回來了?”賀珉那熟悉的聲音傳了來。 這下我纔看清,他立在左邊那一叢青竹下,靠着月色能看到,那臉色陰沉得可怕。 “哥哥……”我垂下頭囁嚅道,“你和爹今晚不是要入宮嗎……” “欽天監說今夜有隕星雨陣,闔京皆知,萬人空巷,我還猜不到你那點小心思?”他冷冷說着,怒氣未消,“可我還是小瞧了你啊賀成歡,方纔那是程府的馬車吧,車裡是誰還要我猜一猜嗎?” 我不語,他走近,戳着我的頭,咬牙道:“大姑娘家的,與男子私相授受,還是程家的程浠,呵呵,你長本事了啊!說吧,多久的事了?” “一年多,”我擡頭打量他的神色,“好吧,兩年。兩年前,在熙山別業避暑時,遇上的。” “此事我不會告之父親,”他的聲音緩了緩,“但今後你別想再出府一步,我會跟父親說,提早準備你的婚事,你就好好待家裡備嫁。” “不,我不會嫁去宋家的。” 我看着他決然道,和宋家的婚事是自小就定下的,我見過宋家那兒子,唯唯諾諾,就算沒有程浠,我亦不願嫁。 賀珉被我氣得冷笑起來,扶着額道:“怎麼,你還真等着程浠上門來提親吶?是啊,他那樣的人物,京裡哪家不願將女兒嫁去,父親想必都樂意,可賀成歡我告訴你,有我在,就不可能。” 我心頭的火被他一下子激了出來,手裡拿的是之前回府前程浠買的小玩意兒,一股腦全扔到賀珉臉上:“賀珉你聽着,這事兒你管不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