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眸【四】 蘇鳶並沒有離開陳府,依舊每天跟在陳玉身後,可是不管她比畫什麼,陳玉只會輕輕看她一眼,什麼都不說,什麼也不做。 陳玉的父親發現兩個人不對勁,就找陳玉聊天,他問陳玉:“這些年來,你對阿鳶怎樣,爲父都看在眼裡,可是阿鳶說,你要將她嫁給旁人,陳玉,爲什麼?” 陳玉當時坐在書房裡整理畫冊,聞言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回頭看着自己的父親,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沙啞着嗓子開口:“父親,我的眼睛快要完全看不見了。” 父親聞言一愣,嘆道:“你有眼疾之事,阿鳶也是知道的,你這樣做又是何必?” “她只知我有眼疾,卻從未有人告訴她,我的眼疾是永遠也治不好的,我如果將她留在身邊,”他緩緩放下自己的手,笑得很澀然,突然問,“那麼父親,一個啞女,一個瞎子,要怎樣才能生活在一起?” 他若真的成爲一個瞎子,就看不見蘇鳶的手語,看不見她寫的字,開始時,也許一切都會如常,但是日子久了,誰都會厭倦,會出現爭吵,發生紛爭,他不願同蘇鳶變成這樣。 如果阿鳶能夠得到更好的歸宿,那麼爲什麼非要兩個殘破不堪的人在一起呢?這或許就是陳玉愛蘇鳶的方式。 那晚,陳玉藉着燈光看了許久蘇鳶的畫像,一身杏黃長裙,雙眸盈盈如水,而後將它捲起,掛在靠着窗戶的牆壁上,再也沒有打開過。兩個月後,王岑來陳家提親,蘇鳶閉門不見,誰都沒有辦法,就連陳玉也沒法子,只得讓王岑先回家。 夜裡,蘇鳶端着糕點來到陳玉的房間,陳玉不讓她進門,
冷言道:“我說過我不要你了,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王岑上門提親,你不出門又能如何?這件事我同父親就能替你做主。” 蘇鳶將手中的糕點放在地上,打着手語道:“陳玉,我知道你是因爲眼疾纔要將我嫁給別人,你不要趕我走,我想留下來照顧你。” 陳玉眼裡帶着哀意,冷笑道:“你怎麼照顧我?日後,你說什麼我都不知道,你照顧得了我一時,能照顧我一輩子嗎?” 蘇鳶點頭:“只要你留下我,我就能照顧你一輩子。” 陳玉笑得越發歡快,只是眼角眼淚都要落下來,他拂袖道:“蘇鳶,我不信你!”說完,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任憑門外的女子怎樣拍打都沒有開門。 那之後,陳玉對蘇鳶越發冷淡,一天說的話屈指可數。蘇鳶請了很多大夫來看陳玉的眼睛,個個都說藥石無醫。而且她比的手語大夫也看不懂,只是揮袖離開。 陳玉道:“你看,你還是很怕我真的瞎了吧?那樣,你留在我身邊,也是有負擔的是不是?”蘇鳶看着他搖頭,她比畫道:“我怕你不能再畫畫,你不畫畫了,一定會不開心。” 陳玉皺眉,許久一字一頓道:“蘇鳶你別傻了,我從小時候就知道,我的這雙眼睛永遠治不好!否則,你以爲這麼多年,我爲什麼沒有看大夫?” 蘇鳶一愣,哭着比畫道:“陳玉,治不好也沒關係,我會永遠陪着你。” 陳玉聞言,咬牙離開。那是
兩個太固執的人,一個固執地要趕自己喜歡的姑娘離開,另一個又固執地想要留在愛的人身邊。 王岑後來帶着上好的聘禮又來陳府提過親,這次蘇鳶並沒有閉門不見,她穿一身杏黃色的衣裙端端正正地站在大廳裡。陳玉聞訊而來,他看着站在那裡的姑娘,想,這傻姑娘總算想通了嗎?王岑拉着蘇鳶的手,歡喜道:“阿鳶,你終於願意見我了。” 蘇鳶推開他的手,打着手語道:“你以後不用來了,我喜歡的人是陳玉,我一生只能是他的未婚妻,只想嫁給他一個人。” 王岑雖未全部都看明白,但也大致能夠知道,這個故事裡,陳玉分明是很重要的角色,他想,他早該知道,蘇鳶那樣拒絕他,心裡應當是有一個怎樣也放不下的人。 年輕的畫師慢慢走到大廳裡,淡淡道:“王岑,蘇鳶如今還未想明白,你再等她一段時間吧。” 蘇鳶着急,拼命打着手語,王岑看不懂,陳玉也並沒有打算要翻譯的意思,最後無奈,蘇鳶只好拿出紙筆出來,寫道:“感君千金意,愧無傾城色。” 她拿給王岑看,王岑愣了愣,許久道:“我懂了。”他柔聲道,“阿鳶,你並非無傾城色,而是有一顆無人能撼動的真心罷了。” 末了,他對陳玉道:“陳玉,在我看來,你也是喜歡阿鳶的吧。” 怎麼會不喜歡呢?這十幾年來,他們一步一步從市井小民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可是他要瞎了,畫不得畫,看不見蘇鳶的樣子,日後漫漫餘生,他們要怎樣度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