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孽債難償 問花花不語 前緣未證 對月月無言

玉羅剎身形一起,飛燕般疾掠而下,問道:“什麼事情?”卓一航剛剛奔到谷口,玉羅剎已到身旁。卓一航跳上一塊巖百道:“我似乎瞧見有人,倏又不見,在峽谷裡瞧不清楚,你上來看。”玉羅剎道:“誰敢到此?”跳上岩石,四面瞭望,不見人跡,笑道:“明月峽形勢極險,敵人若敢單身到此,那就是送死來了,莫非是你眼花麼?”卓一航道:“你跳上山壁之時,我偶然外望,……”話未說完,玉羅剎忽然把手一揚,一片銀光燦爛,向亂草之中擲去,原來玉羅剎耳聰目靈,只一瞥眼已發覺有人窺伺在側,故作毫無防備,傲慢地說出輕敵之言,分其心志,然後突然出手,將獨門暗器定形針,漁翁撒網般向敵人疾撒,心想:你縱是頂兒尖兒的角色,也難逃我這飛針刺體之災

那料飛針撒處,一片繁音密響聲中,荊棘草叢裡突然跳起一人,玉羅剎眼睛一亮,突見一朵大紅花在眼前一晃,來人現出身形,竟是紅花鬼母公孫大娘!

紅花鬼母哈哈笑道:“一別三年,你出手越來越辣了!只是你如此接待客人,豈非太過份麼?”龍頭柺杖頓地有聲,笑得鬢邊的大紅花在曉風中亂顫!

玉羅剎吃了一驚,隨即笑道:“原來是你!你放着你那賊漢子不加管束,到此何爲?難道是想與我再比一場麼?”紅花鬼母忽莊容說道:“要不要比,那就全看你了!”卓一航急道:“公孫大娘,你是武林前輩,一諾千金,三年前之約難道就忘記了嗎?怎麼又提起比試之事?”

公孫大娘道:“我此來爲的正是三年前之約,玉羅剎我來向你求情了!”玉羅剎道:“不敢!你挑明“明白直說之意”,劃道兒“你意欲如何儘管定下辦法之意”吩咐下來吧!”紅花鬼母道:“不錯,我那賊漢子是偷偷溜出家了,但他出來不過幾天,我知道他未做過惡事,請你手下留情,將他交回與我!我保他以後不再與你爲雞!”原來公孫大娘發現丈夫偷走之後,立即追蹤,在廣元城外碰見敗逃的慕容衝,慕容衝誑她說:“尊夫已被玉羅剎捉去了。你要討人到明月峽向玉羅剎討去。她在那裡做山大王呢!”紅花鬼母信以爲真,救夫心切,竟然不問青紅皁白,真的一口氣趕到明月峽來向玉羅剎要人了。

玉羅剎聽了紅花鬼母道出來意之後,先是哈哈一笑,繼而冷冷說道:“你的賊漢子不在這兒!”紅花鬼母道:“慕容衝豈敢騙我?”玉羅剎抱劍當胸,並不答話,嘿嘿冷笑。紅花鬼母怒道:“你笑什麼?”玉羅剎道:“笑你溺愛不明,笑你好壞不分。你那賊漢子是何等樣人?你難道還不曉得,他溜了出來,豈有不作壞事之理,就在一個更次之前,他還和慕容衝一道,攻打清虛觀,要捉熊經略的參贊嶽嗚珂。這不算做壞事麼?”卓一航接口說道:“可憐熊經略給奸閹害死,傳首九邊,冤沉海底,他們還不肯放過,還要靳草除根,他們知道嶽鳴珂身上有熊經略的遺書,就不惜萬里追蹤,務必要去之而後快!他們毀了國家的萬里長城,還要將熊經略所著的制敵之書,搜去獻媚外敵!公孫大娘前輩,請問這是不是人天共憤之事?”公孫大娘和玉羅剎都還未知熊經略遭慘死之事,聞言吃了一驚,都道:“這消息是真的嗎?”卓一航道:“如何不真?熊經略的遺書就在我這兒,公孫大娘你若想助尊夫得奸閹之寵,獵取榮華,我便將此書與你!”紅花鬼母呼的一杖,將一塊岩石打得石屑紛飛,怒道:“你當我是何等樣人?若你們所說是真,我那賊漢子任由你們殺剮,若然你們有半句虛言,嘿嘿,玉羅剎,那我可要和你再決個勝負!”玉羅剎道:“你儘管再去查,哈,你信慕容衝的話,不信我的話,你查明之後,若不向我陪罪,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決個勝負呢!誰還怕你不成?”紅花鬼母滿腹狐疑,心道:我且找慕容衝來和她對質,提起柺杖,飛身奔出山谷。

玉羅剎吁了口氣,眼淚滴了出來,潸然說道:“熊廷弼是個好人,這樣慘死,真真可借!”卓一航興玉羅剎相識以來,從未見她哭過,知她心中定是非常悲痛。玉羅剎以袖揩淚,忽然說道:“小闖王之言不錯,要靠朝廷抵禦外寇,那比盼日頭從西邊出還難!”卓一航道:“誰個小闖王?”玉羅剎道:“那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將來代替末明而有天下,我看就是他了!”卓一航從未聽過玉羅剎這樣稱讚別人,不禁大爲驚奇!玉羅剎忽又說道:“熊廷弼之死固然可哀,但也不見得除了他便無人能御外寇。”卓一航道:“聽“小闖王”這個綽號,想必又是一位綠林英雄了?”玉羅剎道:“正是。”卓一航默然無語,半晌忽道:“現今朝廷大軍雲集西北,陝西三十六煙塵全都掃滅,你何苦還在綠林混?”玉羅剎眉頭一皺,忽又展眉笑道:“我和你三年不見,一見面且先別爭論吧。”撮脣一嘯,召喚巡邏女兵,女兵出來迎接,玉羅剎與卓一航登上高山,繞着仙寨巡視一週,卓一航見山寨雖小,卻是依着險要的形勢建,佈置得甚爲嚴密,山上奇峰突出,猶如一頭猛虎,張着大嘴,對着下面的峽谷,卓一航心道:這裡真知世外桃源,料想官軍極難攻入。

這時朝日方升,彩霞耀眼,俯視山谷,鬱郁蒼蒼,深幽難測:仰視峰巔,則雲氣瀰漫,迷離變幻。玉羅剎吸了一口曉風,情思惘惘,攜着卓一航的手,悄然問道:“你真的要回武當出去當什麼撈什子的掌門嗎?”卓一航心魂一湯,道:“師門恩重,我雖不欲爲亦要勉力爲之了。”玉羅剎噗嗤一笑,道:“報恩也不一定要做掌門呀,比如,比如……”卓一航道:“比如什麼?”玉羅剎道:“比如你找到一位武林中志同道合的朋友,結廬名山,精研武學。到他日有所成就,真能爲你們武當派放一異彩,豈不也是報師恩之一法?請你恕我直言,武當派雖然名重天下,但你們前輩的達摩劍法失傳,直到如今卻還未有驚人絕藝,足以服世傳人的呢!虛聲不能久恃,你即算爲武當派着想,也該在武學的探討上,好好做一番功夫。”卓一航聽了,思潮浪涌,感觸頻生。首先感到的是:這一番話不是玉羅剎第二人也不會說。自紫陽道長死後,武當派確如日過中天,眼看就要由盛而衰的了。發揚與重振本門的武學,責任的確是不容旁貸。繼而想道:玉羅剎太過着重武功,卻忽略了以德服人,這也絕非領袖武林之道。再而想道:玉羅剎這番話的意思,明明是想與我結爲神仙伴侶,合藉雙修,同研武功,尋幽探秘。我與她若共同探討,以我派正家的玄門內功,配合她妙絕天下的劍法,各採所長,預料必能爲武學大放異彩。何況她不但武功卓絕,而且美若天人,若得與她同偕白首,真是幾生修到?終於在心裡嘆了口氣,暗道:怕只怕情天易缺,好夢難圓,看來這也只是一場春夢而已!幾位師叔都把她當成本門公敵,除非我跳出武當門戶,否則欲要與她結合,那是萬萬不能!何況我是屢代書香之後,父師遺訓,也絕不能與綠林中的女魔頭結合。呀,真是辜負她如花美貌,可憐我福薄緣慳,與玉羅剎白頭偕老之夢,只恐今生是無望的了!

玉羅剎見他垂首沉思,久久不語:那知他的心中正如大海潮翻,已涌過好幾重思想的波浪!玉羅剎低眉一笑,牽着他的手問道:“傻孩子,你想些什麼呀!”卓一航擡起了頭,吶吶說道:“練姐姐,我何嘗不想得一知已,結廬名山,只是,只是……”玉羅剎遁:“只是什麼?”卓一航心中一酸,半晌說道:“還是過幾年再說吧!”玉羅剎好生失望,隨手摘下一朵山谷上的野花,默然無語,卓一航搭訕笑道:“這花真美,嗯,我說錯啦,姐姐,你比這花還美!”玉羅剎悽然一笑,把花擲下山谷,道:“這朵花雖然好看,但春光一去,花便飄零,不過好花謝了,明年還可重開:人呢,過了幾年,再過幾年,又過幾年,那時白髮滿頭,多美也要變成醜怪了!”卓一航心神動湯,知她此言正是爲自己所說的“再等幾年”而發,想起“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這兩句話,不覺悲從中來,難以斷絕!

玉羅剎見他眼角隱有淚珠,一笑說道:“傻孩子,事在人爲,哭什麼呢?”捱過身來,卓一航聞得縷縷幽香,沁人慾醉,幾乎按捺不住,欲把心懷剖訴,迷惘之中,幾個師叔的影子,陡然從腦海中掠過,尤其是白石道人,更好像瞪着眼睛望自己。心中暗道:“我若不顧一切,與玉羅剎成婚,背叛師門的帽子必然被戴上頭來,那時我還有何面目見武林同道。”玉羅剎又揉碎一朵野花,拋下山谷,卓一航呆呆的看花片在風中飄落,忽然說道:“練姐姐,你的容顏應該像開不敗的花朵。”玉羅剎笑道:“癡人說夢!普天之下,那有青春長駐之人?我說,老天爺若然像人一樣,思多慮多,老天爺也會老呢!咱們見一回吵一回,下次你再見到我時,只恐我已是白髮滿頭的老婆婆了!”

卓一航給她說得心潮動湯,想道:“玉羅剎真是個大有慧根之人,她讀書不多,不會做詩,也不會填詞,但信口說出來的話,除了沒有協噸之外,簡直就是絕妙的詩詞。宋詞雲:“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惆悵舊情如夢,醒來無處追尋!”又有句雲:“嘆幾句離合,便成遲暮。”她說的話,不正就是這些詞句的註釋?而且說得比這些詞句還更明白動人。”玉羅剎又笑道:“到我白髮滿頭之時,只恐你連看也不看我了。”卓一航明知玉羅剎用話擠話,要自己吐出真情,可是自己格於形勢,萬難答覆,只好強笑爲歡,把話拉開去道:“到你生出白髮,我就去求靈丹妙藥,讓你恢復青春。”玉羅剎嘆了口氣,想道:“別人和你說正經話兒,你卻盡豹玩笑。”心頭一酸,把話忍住。擡頭一望,紅日已上三竿,玉羅剎如在夢中悠然醒轉,忽然“咦”了一聲道:“哎,日頭都這麼高了,怎麼珊瑚妹妹還未回來?”卓一航喜道:“鐵珊瑚也在這裡麼?”玉羅剎點了點頭。卓一航道:“咱們叫她和鳴珂大哥相見,嗚珂大哥自熊經略死後,就心灰意冷,也該有個人安慰安慰他。”玉羅剎心道:“你自己的事都管不了,卻忙着管別人的事!嶽鳴珂要人安慰,我又何嘗不要人安慰?”但她對鐵珊瑚猶如妹妹,關懷之極,聞言甚喜,問道:“那嶽鳴珂呢?”卓一航道:“我們昨晚本來同牀夜話,後來聽得慕容衝入觀搜索,我就和他相約,叫他先行設法脫身,待那些人去後,再回清虛觀和我相見。想不到你隨後就來,一來就將我拉到這裡。他找不見我不打緊,只怕我的師叔會遷怒於他。”玉羅剎道:“我以前錯怪了他,不知他還怪不怪我?”卓一航道:“他知道鐵珊瑚在你這兒,而你又是這樣熱心的月老,他喜歡還來不及呢?”玉羅剎想起以前做媒之事,面上一紅。寨中巡邏的女兵巡到山後,見頭領和這個少年客人談得正歡,遠遠避開。玉羅剎忽然叫道:“你們這幾個人下山接鐵寨主去吧!”

巡還的女兵應聲而去,卓一航道:“不會出什麼事吧?”玉羅剎道:“城中的官軍已全數覆滅,搶糧的民不下萬人,就是再來幾千官軍也不濟事。何況珊瑚妹妹近年武功精進,料想可以安然歸來。”話雖如此,到底擔心,和卓一航到前山眺望。

再說鐵珊瑚帶領民,猶如洪水衝破堤防,把城中的兩千官兵,殺得死的死逃的逃,將縣衙也一把火燒了,民打開糧倉,只見堆得滿滿的,其中還有好幾年前的陳糧,民大憤,將糧搶了,然後再搶城中大戶,鬧到天明,每個民都搶了一兩袋糧食。這些民聲勢雖然浩大,到底不是有組織有訓練的隊伍,搶了糧食,心滿意足,呼嘯四散。鐵珊瑚心想,可惜練姐姐只要女兵,要不然把這些民聚集起來,立刻可成一支義軍,攻佔州府!天亮之後,民十九散了,鐵珊瑚集合帶來的女兵,幸喜並無傷損,也便出城回山。

再說慕容衝在清虛觀大敗之後,一點受傷的東廠衛士,只被玉羅剎用劍刺傷關節穴道的便有十二人,再加上被武當派打傷的,總共不下二十名之多,沒傷的只有十五六人,慕容衝大爲喪氣,叫沒傷的人,每人背起一名傷員,幾名輕傷的則互相扶持,摸下山去。

那時正是民在城中大鬧,焚縣衙,搶糧倉之際,慕容衝見城中火勢正盛,不敢回到市區,從清虛觀背面翻下山坡,在山邊的叢林中歇息,看看東方漸亮,城中殺之聲漸弱,正想派人人城探聽,忽聽得有嗚嗚響箭之聲,三長兩短,慕容沖喜道:“好呀,應修陽他們居然平安無事,咱們不必入城探聽了。”原來慕容衝這次出京,除了要追捕嶽鳴珂之外,還有打聽四川“匪情”的任務!其時張獻忠和李自成都在四川境內”。自石浩走後,應修陽巳替了石浩在綿衣衛中的位置,所以魏忠賢不但派出了東廠的總教頭,宮中第一把好手的慕容衝,還派出了錦衣衛的統領應修陽,用意就是要錦衣衛和東廠作“廠衛”合作,共同追捕欽犯,打探敵蹤,那晚慕容衝帶入搜查清虛觀,應修陽則在城中衛所留守,他響箭是他們約好的聯絡信號。慕容衝抽出響箭,射上天空,也是三長兩短,過了片刻,應修陽和四名錦衣衛士,摸到林中。應修陽見東廠衛士,傷者累累,吃了一驚,問道:“怎麼,武當派的人居然和你們動手來啦?”慕容衝道:“武當派的也還罷了,那女魔頭也來啦。這些弟兄們十九都是她刺傷的。”應修陽道:“咦,前半夜我還見她在城中帶領民大鬧,怎麼下半夜又到清虛觀和你們作對去了。”慕容衝咬牙說道:“這女魔頭來去如風,防不勝防,若不把她翦除,終是我們心腹大患!”

應修陽老巨滑,眉頭一皺,討上心來,道:“要翦除玉羅剎,此其時矣!”慕容衝道:“你有什麼妙法,說得如此容易?”說話之間,林邊黑影晃動,慕容衝喝道:“是誰?”曉色迷濛中黑影爬上山坡,原來是陰風毒砂掌金獨異。他昨晚中了玉羅剎一劍,傷了足跟,滾下山坡之後,便躲在山邊的亂草叢中,見城中火起,不敢獨自回城,直到此際聽了響箭之聲,才走出來。

慕容衝道:“金老怪,你的傷勢如何?”金獨異道:“還好,沒有變成跛子。”玉羅剎那劍刺中的不是致命之處,金獨異雖然技藝稍荒,內功還在,敷上金創藥後,運氣調元,輕功雖然受了些些影響,行運卻已如常。

金獨異見這麼多人受傷,不禁咋舌,恨恨說道:“不把那女魔頭千刀萬剮,難消我心頭之恨!”慕容衝笑道:“可惜嫂子不肯幫忙。”金獨異道:“別提她啦,只怕她還要把我追回去呢!”紅花鬼母昨日尋到城中衛所,恰值金獨異已被慕容衝遣他到清虛觀附近埋伏,所以紅花鬼母被騙到明月峽之事,金獨異尚未知道。應修陽笑道:“嫂子已來了呢!”金獨異打了一個寒顫,道:“你們見着她了?”慕容衝道:“昨晚沒空說給你知,她此刻與玉羅剎正在動手也未可知。”金獨異聽了慕容衝所說,跳起來道:“唔,你們不知她的脾氣,若然給她知道你們弄假,那時只恐她不找玉羅剎的晦氣反而要來找你們的晦氣了。”慕容衝口中笑道:“不至於吧!”心中卻是暗驚。應修陽道:“別愁,我有辦法。”慕容衝道:“好,你剛纔說到剪除玉羅剎之法,請道具詳。”

應修陽道:“玉羅剎將卓一航擄去,你是親見的了?”慕容衝道:“不錯。”應修陽道:“卓一航是武當派的掌門,掌門被擄,乃是奇恥大辱,尤其是武當派的幾個長老最愛面子,咱們不如興白石道人講和,化敵爲友,聯同去攻明月峽。”慕容衝自負是一等一的高手,響噹噹的好漢英雄,聞言皺皺眉頭,道:“若然如此,縱算除掉了玉羅剎,也教天下英雄笑話!”應修陽給他一說,甚不舒服,但慕容衝武功權職均在他上,受了搶白,只好啞忍。

金獨異笑道:“其實興武當派聯手也很不錯,不過慕容大哥既不喜歡,咱們另想法子。”應修陽眼珠一轉,道:“咱們不憑外力,也可除她!”慕容衝搖了搖頭,道:“咱們帶來的衛士,傷亡過半,而且城中民變,她的勢力更大,要想除她,談何容易!”應修陽道:“慕容大哥知其一不知其二,民雖雲聲勢浩大,卻是烏合之衆,搶了糧食,必然四散。昨晚我在城中偷看,玉羅剎帶來的女兵,數不滿百,就憑我們這班沒受傷的兄弟,也不懼她!”慕容衝道:“百餘女兵,自然不懼,但玉羅剎呢?難道你的鐵拂塵就敵得住她的寶劍嗎?”

應修陽面色尷尬,乾咳一聲,笑道:“我自然不是玉羅剎對手,但慕容大哥,你總不至於對玉羅剎認輸吧?”慕容衝道:“若然大家各憑真實本領取勝,那她不是我的對手。只是她輕功妙絕,我是無法奈何。”慕容衝內功深厚,神拳無敵,說的倒非誇大之詞。應修陽笑道:“這就是了。昨晚你們所吃的大虧,全因武當派那班道士與你們作對,要不然紙憑玉羅剎一人,那她自保不暇。”金千道:“啊,我知道應大哥的意思了,咱們趕先一步,在明月峽前面險要之地截她。”應修陽道:“是啊!咱們這班未受傷的弟兄,盡鄙對付她的女嘍兵。慕容大哥和金大哥二人聯手,玉羅剎輕功雖妙,也難逃脫。小弟不才,憑着這枚鐵拂塵堵截,總也可以和她交手幾個回合。我偷出城之時,見她正集合女兵,想必現在就要撤回明月峽了。”慕容衝道:“咦,她又回到城中去了?”他不知應修陽是誤把鐵珊瑚當成玉羅剎,心中暗暗吃驚,想道:“她轉眼之間,又從清虛觀回到城的中心,那輕功豈不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但轉念一想,以自己的本領,最少可和她打成平手,金獨異雖然荒廢三年,武功稍遜一籌,也還是個一流好手,更加上應修陽,那麼即算玉羅剎本領再高,也未必逃得出自己掌下。當下立即點了十五名衛士,搶去堵截。應修陽又對留下守護傷員的衛士吩咐一番,笑道:“一切準備停當,而且不論金嫂子是否識穿慕容大哥的謊話,我也有辦法叫她再到明月峽去。金大哥,那你就更不必擔心啦!”金獨異大喜,當下一行人就在東方未大白之際,便立即抄小路,走捷徑,趕到明月峽前。

再說鐵珊瑚帶領百名女兵,興高采烈的離開廣元,將劫得的金銀珠寶,用兩匹馬馱,押回山寨。一路上都有老百姓送茶送飯,行程耽擱,走了一個時辰,到了山區,纔沒老百姓出來。鐵珊瑚擡頭一望,日頭已像火球一樣,升得很高,笑道:“練姐姐一定等得急了。”

再走一程,進人外面山口,兩峰夾峙之間形成盤谷,兩邊怪石林立,山茅野草,高逾半身,鐵珊瑚道:“馬兒不能上山,將金銀包裡卸下,把馬兒放到谷中吃草吧。”話剛說完,忽聽得呼嘯之聲四起,亂石叢中驟然涌出許多健漢。金獨異一馬當先,陰惻惻的笑道:“哈,原來是鐵姑娘,玉羅剎呢?”鐵珊瑚大吃一驚,玉簫一點,金獨異橫竄斜劈,鐵珊瑚道:“金老怪,你敢放肆,我爹爹絕不能饒你!”金獨異平掌一縮,應修陽叫道:“管她的什麼爹爹,鐵老兒還在山西,咱們先把他的女兒擒下,誰叫她和那女魔一路?”金獨異不見玉羅剎,又怕鐵飛龍也在這兒,若他和玉羅剎聯手尋仇,那可難於抵禦,聞言放下了心,張開蒲扇般的大手,一抓向鐵珊瑚當頭抓下-,

鐵珊瑚斜身一躍,反手點倒一名衛士,女嘍兵紛紛涌上。鐵珊瑚隨玉羅剎三年,輕功進步不少,而金獨異卻因腳踝受傷,騰挪之際,不若以前靈活,這一抓竟給鐵珊瑚避開了。

鐵珊瑚大叫:“散開速退!”應修陽哈哈大笑,率先衝入女嘍兵隊中,那些女嘍兵雖然訓練有素,卻敵不住東廠衛士的勇武,混戰中只聽得尖叫之聲與衣裳碎裂之聲亂成一片,鐵珊瑚驀地飛身上馬,把馬背上的包裡驟擲下來,金銀珠寶,滿地滾動,那些衛士眼睛發亮,有些人便搶拾珠寶,慕容衝叫道:“先殲敵人,後拾珠寶,違令者斬。”緩了一緩,鐵珊瑚雙腿一夾,跨下的戰馬長嘶一聲,衝入了第一道谷口,明月峽在羣山之中,峰巒起伏,形成許多山谷,有如重門疊戶,鐵珊瑚心想:只要衝進第三道谷口,大聲叫喊,玉羅剎便可聽到了。

這時女嘍兵四散,各自爬上兩旁山壁,應修陽道:“擒賊擒王,追那雌兒!”金獨異道:“是啊!將這丫頭擒了,不愁引不出玉羅剎來!”明月峽峭壁陡立,爬上去要費許多氣力,而且在上面打鬥,輕功好的也佔便宜。慕容衝聽得金獨異叫喊,一想不錯,該把玉羅剎引下來。本來他不屑親手擒拿一個無名的少女,這時也急急搶了一匹戰馬,隨後追趕了!

山谷底下怪石嶙峋,鐵珊瑚路熟,策馬飛逃,從山茅野草中衝過,那些山茅野草,狀雖可怖,地底卻沒有尖利的石頭,鐵珊瑚以玉簫撥開茅草,看看就快衝入第二道山口,慕容衝放馬追趕,冷不防碰着一塊平地突起形如刀劍的利石,馬兒慘嘶一聲,撲地倒下,鐵珊瑚已進了第二道山口。

慕容衝大怒,翻身一滾,迅即躍起,手中拾了幾塊尖石,連珠猛發,慕容衝腕力驚人,相距百步,居然給他打中,鐵珊瑚的馬也慘嘶一聲,四蹄屈下,鐵珊瑚給摔下馬來,寂然不動。

金獨異叫道:“不要弄死這個丫頭!”慕容衝暗道:這丫頭武功怎麼這樣不濟,莫非真個死了?我要拿她來引出玉羅剎,可不想多惹鐵飛龍這個強敵。上前察看,忽地微風颯然,幾枝冷箭驟然射到,原來是鐵珊瑚的玉簫之中,藏有短箭,鐵珊瑚伏地一吹,把短箭吹出,離地數寸,疾射慕容衝左右膝蓋,慕容衝冷不及防,急閃避時,左邊腿彎已中一箭。慕容衝稱雄半世,卻着了鐵珊瑚的暗算,正是三十年老孃倒繃孩兒,氣得哇哇大叫,雙指一箝,把短箭拔出,大聲叫道:“你插翼上天,老子也要把你捉下來!”飛步急追,這時鐵珊瑚已進人第三道山口,慕容衝、金獨異與應修陽從三面追來,相距已經不到二十步了!正是:山谷無人誰援手,荒山狼虎苦相追。欲知鐵珊瑚能否脫險,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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