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高位置上的臨天皇,冷峭深沉的眼神變了幾變,望着飛向高樓的身影,神思恍惚起來。
曾幾何時?有一個女子在他的冊四妃大典上用這支舞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有誰知道她當時重病在身?記得那一舞畢,那個讓他疼到心尖的仙一般純淨美好的女子站在丹陛之下,雙目浮淚,笑容決絕地對他說:“臣妾以此舞“恭祝陛下喜得四位美人相伴,從此江山穩圓,美人在懷!而臣妾體弱福薄,不適合侍奉陛下,願自請搬入清心殿,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那段日子他忙於政務,不知她身染寒疾未免他擔憂而隱瞞不報。而她身子剛有好轉便驚聞他納妃之事,急痛攻心口他記得她還說“你曾經說,一生只娶我一人。可是當年你爲形勢所迫娶溥鳶爲妻,我理解你肩負黎民百姓天下蒼生之重擔,你說等你掌控大權,便只要我一人做你的妻子。如今你爲了穩固朝堂,再納四妃,我仍然理解你身爲皇帝許多事身不由已,但我…不會再原諒你。我不怪你,怪只怪,我愛錯了一個皇帝!”他最終還是沒有同意她橄去如冷宮一般的清心殿。
那一日,她一口血噴出,刮在冰冷的地上,從此一病不起。他日復一日守在她牀前,不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她卻再也不肯看他一眼。往事如煙,一切隨着時光流失,唯有那個女子在他心底刮下了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痛與悔恨。他四處尋找與她相似的女子,期望找到心中的慰藉,但再也找不到他的雲兒。他忽然悲從中來,眼中哀傷濃郁。
宗政無憂亦是定定地望向那三層鬧樓之頂翩然起舞的身影,目光一瞬不瞬,思緒早已飄遠。
母親,你跳舞真好看,像仙女一樣。”
那女子蒼白着面容,擡手慈愛地撫摸着他的頭,等母親的身手好些了,再跳舞給我的憂兒看,好不好?”
好,那母親要快快好起來。”四歲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已是支撐母親活下去的全部動力。所以,即使他那樣擔心母親的病情,害怕母親離開他,他也還是會笑着與母親說話,裝作什麼都不懂,讓母親不捨得拋下他。
此時此劌,柔美的月光下,女子的舞姿驚人的美,席位上的那些女子們或羨慕或嫉妒,卻都如周國的人一樣看得入神。漫夭不經意朝對面望了一眼,竟現對面男子望着閣樓頂上那個舞姿優美的女子,怔怔的出神,他邪妄的眸子裡閃過一拜悲傷的痕跡那樣熟悉。
傅籌眸光一閃,附耳道:此舞名‘嫦娥奔月”乃當年的雲貴妃所創,在十三年前陛下迎娶四妃之時,雲貴妃一舞驚四座。也是因爲那一支舞…,使她病上加病,一病不起。漫夭一怔,原來如此!看來此女有備而來,此次離王妃之位,想必是非她莫屬了。想到這,她心頭如紮了一把芒刺,那樣尖銳的痛,兇猛地席捲了她。
傅籌問道怎麼了?臉色怎麼這樣蒼白。漫夭連忙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緒,淡淡笑道:“沒事。”
有宮人上了新茶來,她端起一杯便飲,動作有些急,哪知衣袖一角不知夾在了何處,就那麼一掙,手中的茶杯便打翻了,一滿杯滾燙的茶水盡數潑在了她的左肩,順着已經裂開的傷口的位置淌過胸口,灼辣辣的痛似是一直延伸到了心底,如同把一顆心放在火上煎烤。她面色煞白,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傷口在痛,還是心口在痛?
手中的青瓷杯掉在地上捭成了幾瓣,清脆的響聲混在優美的鼓樂之中顯得刺耳極了。
傅籌似乎忘記了場合,驚道容樂,你怎麼樣?可有燙着?”那緊張的關懷之情溢於言表。沉浸在絕妙舞姿中的衆人都回了神,一齊望了過來。
寧千易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問道:公主燙到哪裡了?可要緊?
臨天皇微微皺眉,容樂長公主可有恙?來人,傳御醫。”漫夭見所有人都朝她望過來,就連樂聲也在臨天皇開口之時便停下了,孫雅黎僵立在屋頂上,看向她的眼神已經沉鬱之極,甚至帶着明顯的恨意。漫夭連忙起身,微行一禮,“一杯茶水而已,不礙事的。多謝陛下和王子關心!驚擾了各位,容樂十分抱歉,
寧千易這才重又坐下,面上仍有擔憂之色。
臨天皇道公主沒事就好。”九皇子湊到宗政無憂耳邊,說道:‘七哥,璃月好像燙到傷口了。
宗政無憂沒說話,也沒什麼動作,他只看到傅籌體貼地幫她擦拭着衣裳,不放心的問你“真的沒事嗎?”
漫夭淡淡笑着搖頭,報開傅籌的手,那動作看上去正像是握住博籌的手,那般的郎情妾意,看在宗政無憂的眼中,災在是扎眼。他垂了眸子,絲絲痛意都被強自按捺在心底,不露出半點痕跡。他勾脣苦笑,她遭沒燙着,都輪不到他來操心口在她面前,他什麼都不是,他的擔憂和心疼,都是多餘的
這一鬧,這舞自然是跳不下去了,大殿之中,有人歡喜,有人憋着悶氣
孫雅黎回到殿中,朝着臨天皇行禮,臨天皇只點了點頭,並未給予特別的嘉獎和肯定。
孫雅黎轉而走到漫夭面前,微福一禮,語調謙恭道都怪雅黎跳得不好,害公主打翻了茶杯燙傷了玉體。雅黎這廂向公主賠罪了!”
這一賠罪,立劌顯得孫雅黎謙卑得休,大度容人,而漫夭這一國公主則是魯莽失儀,無可比較。
漫夭回她淡淡一笑,道:“孫小姐哪裡的話,此乃容樂之過,容樂一時失手打翻茶杯,擾了小姐的舞興,還望小姐勿怪纔好。”
孫雅黎端莊笑道:久聞公主貌比天仙姿容絕世,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叫雅黎好不羨慕。”
小姐謬讚。漫夭謙和而淡然應道。這女子這般盛讚,怕走還有後話
果不其然,孫雅黎又道:‘雅黎還聽聞啓雲國的女子最善音律歌舞,想必公主對琴曲更是精通。雅黎從小便喜歡琴,尤其喜歡‘高山流水”併爲伯牙、子期的故事感動不已,不知公主今日可否指教一二,與雅黎共彈一曲‘高山流水””
漫夭望了眼兩座閣樓遙遙相對的琴臺,無聲嘆息,這女子是做足了表面功夫,存心給她難堪卻又讓她無法拒絕。
人們都知道啓雲國女子善音律歌舞,卻也知曉那音律指的是琵琶以及歌曲而非古琴。先前傳言她無才無貌,雖然容貌與傳言不符,但這一年多來,她低調行事,總是刮意避免成爲人們的焦點,也從未在人前展示過任何的才華琴技。外人對她的印象,除了美貌,也僅僅是她曾設計過一個美輪美奐如仙境般的茶園,但因別人屢次花重金請她爲其設計府邸而遭她拒絕之後,皆以爲那茶園設計根本不是出自她之手,而是另有高人。今日本是選妃宴,在座的未出同的女子展示才藝爲的是取悅離王以爭得離王妃的位置,倘若她真應了孫雅黎的邀請,贏了孫雅黎,她一個有夫之婦搶了這些女子的風頭自走不妥,況且人盡皆知,她大婚之前便於離王,如此一來,自有不忘舊情之嫌。若是她輸了,那便是技不如人愧對她一國公主的身份,也丟了啓雲國的臉面。倘若她不應,別人又會說她生性怯懦,徒有容貌卻無才德。在塵風國人面前,她拒絕孫雅黎的邀約便是無聲承認,啓雲國不如臨天國。失了身份不說,緊接着還不定還有什麼樣的爲難和羞辱。
心念急轉,應,還是不應?
對面九皇子低聲道:“七哥,這個孫雅黎人長得例是美,舞也跳得好,就是心眼太小,她這明顯的就是在爲難璃月嘛!你可千萬別選這種外表看起來端莊大方其實是小肚雞腸的女人做我的嫂子。
宗政無憂握緊了手中的杯子,五指泛白,掃一眼孫雅黎,眼光冷如冰霜。再看向對面的女子,正好看見桌子底下漫夭瑩白纖細的手被另一隻大手握住,似在向她傳遞力量。他撇開眼,杯中之水灑了出來卻不自知。
寧幹易濃眉皺了一皺,事關臨天、啓雲兩國尊嚴和休面,他身爲塵風國王子,就是有心護她,也不好多言。殿內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漫夭看,沒有一個人開口。那些目光,有嫉妒,有計量,有聿災樂禍等着看笑話,那些女子們怕是都很樂意見到她們二人翁蚌相爭的場面吧?這場宴會,孫雅黎搶盡了風頭,而她,誰不知她是離王唯一碰過的女人,現今,她在離王心裡的位置,誰也拿不準。
孫雅黎見她不動聲色,也看不出她的心思,便轉身朝臨天皇行禮道:”望陛下恩准。”
這是兩國女子的較量,孫雅黎的琴技不凡乃衆所周知,臨天皇自是沒有異議,但礙於身份,不好直接下旨,只端着不開口。
孫丞相的夫人眼光一轉,起身走到孫雅黎身邊輕斥道:“雅黎,你太不懂規矩了!公主身份尊貴,怎可跟你同臺撫琴。”說罷便拉着孫雅黎在殿中跪下,磕頭道臣婦教導無方,雅黎年紀輕,不懂事,請陛下寬恕!也請公主包涵。”
這下好了,又多了一茶自持身份目中無人。這母女二人,是非要逼她不得不應下。漫夭看了看對面閣樓之琴臺背後的雅幕,心中一動,緩緩起身,不慌不忙走下座位,微微笑道:“孫夫人言重了!容樂只是擔心自身技淺音漏,恐污了陛下、王子及衆位的耳朵,才一時拿不定主意。
臨天皇笑道:“容樂長公主不必謙虛,聯,也想聽聽啓雲國的琴音。來人,備琴。”
漫夭回眸望對面閣樓,神色似是思憶懷念,“那琴臺,雲紋雕刻,帷幕在懸,與容樂在啓雲國用來練琴的琴臺有幾分相似,看上去很是親切。
臨天皇毫不猶豫地笑道:將公主的琴搖到對面琴臺。
孫雅黎到底是年輕,沉不住氣,眼中已有得意之色,她在這大殿中自能受人矚目,而時面琴臺距離雖然不遠,但同等的琴音,從對面傳過來勢必會弱上幾分,這正合了她的心意。
孫雅黎笑道:“公主,請。”
漫夭轉身往時面琴臺走去。迎面吹來的風抖動她的衣袍,她身子纖細築弱,腳步看上去有些虛浮彷彿隨時會側下讓人不由提了心。
走到兩座樓閣相連的長廊,她脣邊淡定的笑容變成了薄涼和嘲諷,掃了眼周困,長廊潔淨,欄杆堅固,沒有一物可供她利用,就算想製造變故也是不易。她擡手撫上左肩的傷口,掌心聚內力一震,一股撕裂的疼痛瞬間蔓延開來,她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晃,在泠兒還來不及扶她之時,便已撞向了長廊的拐角。那雕欄尖尖的犄角對準的,正是她的左肩。她悶哼一聲,用手撐着廊柱,臉色驀然慘白。
鮮紅的血,透過層層包紮的布帛,大片大片地浸染了她白色的衣裳。她呼吸有瞬間的凝滯。
泠兒慌忙去扶,看到她染血的左肩,失聲驚叫道:“啊!主子,你的傷。流血了!”
漫夭輕輕地搖搖頭,閉着眼睛,大。大。地喘氣,說不出一句話。
身後大殿,杯碎壺掉,連桌子都被掀了開去。還不等衆人反應,殿中已有兩各人影一前一後急掠了出去,飛快來到她身邊。
這是什麼情形?
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住,容樂長公主出事,博將軍着急是因爲人家夫妻情深,是理所當然之事,可此次選妃之人的離王卻比俅將軍更快一步趕到,並將容樂長公主抱在懷裡,臉色陰鬱之極。
這也就罷了,離王對容樂長公主有情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爲什麼連初次見面的塵風國王子也這般緊張,失了該有的儀態?
寧幹易顧及身份,並未如他們二人那般奔至殿外,而是站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掀翻了面前的桌子,遠遠地看着殿外的三人。
俅籌直盯着宗政無憂懷中女子蒼白的面乳,他一雙溫和的眼看起來仍然溫和,但眼底的神色此刻卻是糾雜難懂。
意識比理智早一步啓動,宗政無憂感受着懷中女子的溫度,終於意識到一向沉着鎮定的自己,此刻的行爲多麼的可笑。他望着女子左肩不斷暈染的殷紅血色,心被揪緊。爲她點穴止血,時着一旁愣的宮人,沉聲喝道:”一羣廢物,還愣着做什麼,快傳御醫。”
那沉喝聲如悶雷一般,在寂靜的夜晚炸了開來,將所有人都震得身子一抖,宮人們醒了神,雙腿一軟,差點從樓梯。滾下去,忙不迭領命下了鬧樓
漫夭心底一震,爲什麼最快來到她身邊的人會是宗政無憂?爲什麼他的聲音充滿怒氣隱含焦慮?她所認識的宗政無憂,不是冷漠無情時什麼都不關心嗎?他怎會爲她這般大動肝火?
席中的少女們神色驚異,琴臺上的孫雅黎表情更是僵硬到極致,高位龍椅之上的臨天皇面色難看之極,其餘的人目光各異,齊齊望着他們三人。
這樣多的人看着,漫夭就那樣被宗政無憂緊緊抱在懷裡,而她的丈夫就站在他們的身旁,沉默着不做聲。
氣氛詭譎難言。
大殿之中再沒有人出半點聲音,而遠處的蟲鳴卻清晰入耳。
夜色濃郁,月光透過鳥青色的浮雲,與頭頂高懸的宮燈投射出來的暗黃光線,糅合在了一起,打在他們三人的身上,更增添了幾分詭異。
泠兒想詢問傷勢,張。卻沒敢出聲音。
漫夭終於緩過一口氣,用手捂住傷口,輕輕動了動身子。
宗政無憂皺眉,不自覺含了怒氣,“你這個模樣,還想做什麼?”
漫夭緊抿着的脣半點血色也無,她看了眼傅籌,也不說話,徑自推開宗政無憂。
身份,在這樣的場合永遠是不可跨越的鴻溝。
傅籌伸手來扶她,語聲溫和客氣,‘多謝離王如此關心本將的夫人,本將十分感激。今夜爲離王選妃之宴,離王不宜離開大殿,還請回吧。本將自會帶容樂讓御醫查驗傷勢並妥善處理,就不勞離王費心了。”
漫夭望着傅籌向她伸過來的手,她薄涼的嘴角浮出淺淡的譏誚,但最終還是將手搭了上去。
宗政無憂自嘲的冷笑,她的選擇,令他的一切情緒以及行爲都變得更加的可笑。他放開了她,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到了他該回的地方。
孫雅黎眼光一轉,走到漫夭身邊,用手摸了摸漫夭撞上的犄角,神色疑感道:“這個犄角也沒有多利,怎麼將公主傷得這樣重””她說着似乎覺得不妥,立刻調轉口氣,公主千萬別誤會啊,我不是說你故意的“”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唉!都是我不好,我剛纔跳舞害公主燙傷臣休,想邀公主共奏一曲,又害得公主受了傷“看來今日,雅黎走沒有福分得公主指教了。”她看上去似乎真的很自責難過的模樣
這女子可真會演戲。漫夭冷笑,此時的殿內,已有人小聲議論開來。
沒見撞得有多重啊,怎麼就連站也站不穩了呢?”
還不是怕丟人!爲了逃避跟孫小姐對琴。
依我看,她這是譁衆取寵,故意吸!離王的注意,儘管博將軍也很優秀,但離王可是咱臨天國一美男子,又是她的一個男人,她哪能甘心看離王選別人當他的妃子啊!”
嫁了人也不安分,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還跟我們搶男人,她也不害臊!
啓雲國的女子都不用背女德的嗎。”
你不知道啊?我聽說她從小是在冷宮裡長大的,是啓雲帝登基之後才把她接了出來。”
怪不得呢!原來是冷宮裡長大的公主啊!平日看起來高貴得不得了,其實骨子裡就是個不守婦道的賤女人”,
含譏帶誚,嘲弄鄙夷,那些聲音低淺到幾不可聞。奈何漫夭耳力太好,不想聽清楚都不行。
漫夭喉頭翻滾的血腥之氣終是壓制不住,滲過她咬緊的牙關,沿着微微翹起的薄涼嘴角惋蜒流淌下來,一滴滴地濺在傅籌的手上,溫熱而粘膩。
侏籌攏眉道:“容樂,我帶你去包紮傷口。那些人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你一向都是不愛計較的人,別跟她們一般見識。”他拿手擦拭着她的嘴角,眼底浮出一絲與溫和不相稱的歉疚與心疼。
漫夭擋開他的手,冷笑着搖頭,不計較是因爲她不想爲一些不相干的人枉費心神,但這並不代表她沒心沒肺無知無覺,她又不是木頭人,倒要看看,那些人還能說出此什麼話。
殿內的議論依舊小聲卻越的不堪入耳,九皇子望着平靜的有些異常的宗政無憂,心中漸生不安。
奏曲不成,孫雅黎自是要回大殿向帝王行禮才能歸其座位。她行完禮,眼光一動,轉身之時,用手扶着頭,似是頭暈,身子搖晃了幾下,腳步不穩,跌撞之間,便朝着右手邊宗政無憂的方向歪倒了過來。
宗政無忱連眉也不擡,冷炎適時出現,劍鞘一橫,便攔住了孫雅黎倒下的趨勢,以免她砸到不該砸的人。
孫雅黎的丫鬟連忙跑過去扶住。
臨天皇問道:“雅黎可是身子不適。”
孫雅黎回道:“雅黎忽感頭有些暈,應該沒大礙的,多謝陛下關懷。”
孫丞相的夫人道:回陛下,雅黎爲了準備今日之舞,已經好幾日不曾好好休息了。她從小身子就弱,所以纔會有頭暈之狀。”
臨天皇點頭道:“老九,你去下邊坐去,讓雅黎就近坐你那兒休息一會兒。”
席中的少女們面色皆變,心立時沉到谷底。臨天皇如此作爲明顯是中意了孫雅黎,否則,那麼淺顯的伎倆,怎麼瞞得過皇帝陛下。
九皇子不情不願站起來,撇了撇嘴,走到孫雅黎身邊低聲道:“這麼老的招數你也用!別以爲坐在我七哥身邊就是好事,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孫雅黎裝作什麼也沒聽見,在丫鬟的攙扶下,終於坐到了她心儀已久的男子身邊。咫尺間的距離,他的人,他的氣息,他的一切一切,都捱得那樣近,近到令她一顆芳心,止不住砰砰亂跳。有宮人上前撤去九皇子的杯子,爲她斟茶。
臨天皇道
無憂,你要好好照顧雅黎。”
宗政無憂洗若不聞,孫雅黎偷偷拿眼瞧他,只見他一隻手射撐在桌上,微微傾斜着身子,慵懶的表情那樣迷人。
宗政無憂突然從宮人手中奪過茶壺,睨了一眼身旁雙頰暈紅心跳加的女子,冷嘲一笑,擡手,緩緩地往她面前滿水之杯裡注入新的茶水。
孫雅黎愣了一愣口水立時滿溢而出,順着桌子流徜下來,險些滴上她的衣裙,她連忙挪開身子,那淡黃色的茶水便沿着深黑色地磚的縫隙,一直流淌下去。
他沒有要停手的意思。
孫雅黎頓時手足無措,見他面色深沉,也不敢言聲。周固也因宗政無憂這一奇怪的舉動重又安靜下來,衆人面面相覷,不明白他這麼做有什麼用意
九皇子揚脣,笑得聿災樂禍等著看好戲門他就說嘛,坐到七哥身邊,不見得就是好事。
這”孫丞相的夫人正欲開口,被孫丞相急忙給阻止了。孫丞相畢竟在朝堂多年,懂得察言觀色,加之對離王有一些瞭解。
孫雅黎十分不解,想開口又有些不敢,她身後的丫鬟到底是沉不住氣了,忍不住小聲提醒道:王爺,小姐的水杯已經滿了,不能再例了””,咣!!”
那丫鬟一句話還未落音,宗政無憂手中的茶壺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力道絕時夠大,聲音響亮極了,彷彿要震到在場所有人的心坎兒裡去。
他的動作這樣突然,連臨天皇都驚得身軀一顫,更遑論其他人了。
宗政無憂掀了眼皮,入地獄閻羅般的邪眸冷眼一掃,衆人皆是一震,心被高高提起,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茶壺碎了不知多少瓣,那些碎裂的青花瓷片四下彈開,砸在桌子或地上叮叮作響。
臨天皇皺眉,看了眼寧千易,繼而時宗政無憂斥道“無憂,你做什麼?!別驚擾了貴客。”
宗政無憂頭也不擡,冷笑道怕我驚擾貴客,你就別自作主張。他那般放肆,半點情面也不留給那個至高無上的帝王。
你”,臨天皇臉色頓變,就愈作。
陳公公忙道:陛下,您先喝。茶壓壓驚。
臨天皇瞅了陳公公一眼,接過茶杯,啜了一口,心中仍是鬱氣難舒,重重的將茶杯放到面前的桌上。
宗政無憂看也不看他,只冷冷道“剛纔是誰說水滿不能再倒了。
那丫鬟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此時聽他這般冷言相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顫,“是,是,是奴婢多嘴”,
宗政無憂鳳眸半眯,那眼光冷厲無比,截。道:你是多嘴!本王的事,豈容他人說三道四指手畫腳!你吃了雅心豹子膽了?來人,掌嘴!誰先打掉她一顆牙,本王,“賞他黃金百兩!”
那丫鬟駭得面無人色,連連磕頭求饒:“王爺饒命啊!奴婢知錯了,奴婢罪該萬死,請王爺繞了我這一回吧”,小旭,救我,救我啊”,
孫雅黎大驚失色,怔愣半響沒回過神來。這丫貫跟了她好幾年,自有主僕情在,“王爺,”
宗政無憂不耐地揮手,冷冷道:“還不快動手!誰敢求情,拖下去一起打。”
那些宮人們見離王動怒,心中驚駭,生怕不聽命令下一個倒察的就是自已,便也顧不得臨天皇沒話,反正左右都不過是個死字。
幾個宮人上前,一把提起癱在地上的丫鬟,拖到大殿中央。
兩個宮人捋了袖子,左右開弓,使足了力氣,那啪啪之聲,迴盪在大殿之中每個人的心裡,於六月天驚起一身寒慄。
丫鬈承受不住,慘叫連連,不一會兒臉頰高高腫起,有血絲從口角滲了出來。
一個宮人爲了黃金,由巴掌改成半握的拳頭,另一個人見此也不甘示弱,揮拳而上。
帶着血絲的牙齒滾落在地上,丫鬟已是奄奄一息,那宮人欣喜地撿起來一顆牙,到宗政無憂面前邀功,“稟王爺,奴才幸不辱命。
宗政無憂拉長了語調,緩緩道:“讓她吞下去!若吞不下去,就把她滿。牙全敲了。”
孫雅黎睜大瞳孔,驚懼地望着她身邊俊美如仙般的男子,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真如爹爹口中所說的冷酷無情。從前她一直不信,總覺得有着這樣一張純淨完美如仙般面孔的人,不可能殘忍。她將求救的目光看向她的父母,孫丞相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千萬別再多言。
孫雅黎低下頭,聽着丫鬟驚恐之極的慘叫聲,嬌軀輕顫,如坐鍼氈。
丫鬟痛得昏厥,宗政無憂搖手,那丫鬈立刻被拖了出去,有人上來清理了大殿內的瓷片和血跡。
宗政無憂端了宮人奉上的新茶,啜了一口,斜目望了孫雅黎,勾脣似笑非笑道不過是個丫頭,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回頭叫陛下多賜你幾個就是。”他轉動着手中的杯子,凌厲的目光透過杯子掃向之前小聲議論的衆人,聲音低沉緩慢,要想活得久一點,就該學會管好自己的嘴。要明白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也別以爲會點小聰明,別人就會被你耍得團團轉,孫小姐,本王說的……對是不對?”
他迫近了身子,那樣冷冽如寒冰的氣息令孫雅黎雙脣抖,臉色泛白,十指絞在一塊,低着頭,哪還敢開口。
空氣中仍有血腥氣殘留,時不時縈繞着鼻尖。這一招殺雞儆猴,令衆少女們受了驚嚇,緊緊捂着自己的嘴,再不敢擡頭看他一眼。
臨天皇這才嘆道:無憂,你鬧夠了?好好的晚宴被你攪得烏煙瘴氣。,嘴裡斥着他,眼光卻望向殿門口面色蒼白的漫夭。
漫夭也說不清此時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宗政無憂曾經那樣利用她傷害她,使她成爲街頭巷尾的談資,如今又來護着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封得了這些人的。”又如何封得了天下人悠悠衆口?
此時,殿中之人是不能再說什麼,但她的尊嚴,她們啓雲國的臉面,卻不能靠別人來保全。她推開博籌,上前幾步,淡淡道“今日之事,全因容樂一人而起,容樂心中甚感愧疚,就以琴曲相寄,聊表歉意。孫小姐,請!
孫雅黎驚訝地望向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所有人都以爲她是爲了逃避與孫雅黎對琴,才故做受傷極重的模樣,沒想到離王出面鎮住全場之後,她竟然主動提出撫琴一事,怎不叫人奇怪?
宗政無憂面色變了幾變,帶着盛怒的眼光如利劍般急射而來。這個女人到底在幹什麼?受了傷不去醫治,還要逞強?
容樂!”俘籌很不認同地叫她,“御醫已經到了,你應該先去處理傷……”
漫夭望他一眼,那一眼似是望穿了一切,帶着瞭然的嘲弄。傅籌便閉。不言,微微轉過頭去,心口窒悶。
臨天皇皺眉,道:公主的傷勢”,殿外光線較暗,漫夭的手一直掊着傷口,寬大的袖袍,遮住了染盡鮮紅的血衣,殿內之人看不出她的傷究竟有多重。此時她放下手來,那刺眼的猩紅即使隔了數丈之餘,也能一目瞭然,衆人看得一驚,這才明白,她並非裝腔作勢。
漫夭正色道:“陛下放心,容樂還能撐得住,不會有問題。”話還沒落音,腿腳虛晃了一下。
別逞強。”博籌拉住她,還是一次用這種斥責的語氣同她說話。
臨天皇秸作猶豫,疑惑道:“公主何以傷得如此之重?單單只是撞到走廊犄角,不可能會流這麼多的血。
寧幹易起身道:“陛下可記得小王曾言,七日前小王遇刺得一名美貌女子捨命相救才保住了性命,但那名女子爲救小王身受重傷?
臨天皇微微思索,是有些事,莫非……”
寧幹易道陛下所料不差,此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容樂長公主”
又是一語驚四座塵風國的王子與啓雲國的公主私下見面本就容易讓人心生別念,而公主還恰恰救了王子,以命相救,令人不禁精想,其中是否另有隱情?目前天下局勢混亂,戰事連連,誰不想得到塵風國的戰馬支持?
臨天皇目光深沉銳利,寧幹易笑道:陛下切勿多心,小王與公主相遇,純杵是偶然。而且,小王,“也是方纔見面之後,才得知公主的身份。”
臨天皇面容冷峭,望向漫夭,一個偶爾相遇的人,也能爲其豁出性命,公主心地良善,真乃當世少有。”
漫夭神色一頓,不慌不忙,道:“陛下過獎!容樂並非如陛下所言的那般偉大,容樂之所以捨命相救,乃是因清涼湖的治安屬我夫君的管轄範圍之內。我雖不知王子身份,但王子氣度非凡,一看便知非一般人家的公子,我才傾力相助,並無他意。”
爲自己夫君而捨命,這總能說得通了吧!
凡事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悲傷,傅籌溫和的眸子遽然璨亮,生生要掩去空中星子的光芒。他一把握住漫夭的手,胸口滾燙。
漫夭回望他,淺淺一笑,兩人看上去當真是情深意濃,讓人無法懷疑她所言真假。
而大殿之中的另一個人此刮的心情正好截然相反,宗政無憂勾起一邊嘴角,無比嘲弄。他那般擔憂恐懼,心急火燎地趕去救她,卻原來”她都是爲了她的丈夫。
還有什麼比這更加諷刺”更加讓人如墮冰窟?
夜風潮氣愈重,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他就坐在那,垂着眼,看桌角緩慢嘀嗒的水珠,像是藏在人心底深處流不出的那滴淚,最終凝結,成爲心頭融不化的堅冰。他一動也不動,連手指都是僵硬而冰冷的。
臨天皇臉色稍微緩和,既然如此,容樂長公主就先行處理傷口。朕,雖說很想聽聽啓雲國女子彈奏的琴音與我臨天國女子的琴音有何不同,但朕,更重視公主的鳳體安康。”
漫夭笑着行禮,“多謝陛下關心!容樂倒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哦?說來聽聽。”
漫夭拉過一旁的泠兒,容樂的貼身婢女泠兒曾朝夕陪伴我練琴,她的琴藝與我相差無幾,若走孫小姐不介意泠兒婢女的身份,那就讓泠兒代替我與孫小姐同奏,以彌補我今日無法操琴之遺憾。不知孫小姐,願否?”如天籟般的聲音微微低沉,讓人感覺到無形的壓力。且句句隱含深意。
這,我……孫雅黎直覺想拒絕,讓她跟一個婢女對琴,簡直是對她莫大的羞辱。可她又不能拒絕,是她自己不分身份尊卓在先,要挑戰公主。
孫雅黎心中百般不願,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卻是不能反駁,不知道該怎麼辦。若是贏了一個婢女,臉上也不光彩,若是輸了,那以後還有什麼臉見人。也丟了臨天國的顏面。
臨天皇臉色不好看,型着漫夭的目光犀利,漫夭坦然回視神色不率不亢,脣邊揚起恭敬有亦也微笑。不是說想聽啓雲國的琴音嗎?那就聽吧!
主子!”泠兒不安的看着她,漫夭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安心口泠兒會彈琴不假,但要跟孫雅黎比較,自是遠遠不及。
孫雅黎絞着手中的帕子,咬着脣,求救的目光望了她父母親,又望臨天皇。
寧幹易眼光一轉,爽朗笑道
當真是兩全其美!公主這個法子甚好。泠兒姑娘的身份雖是婢女,但她的琴藝乃公主所授,代表的也是公主,與孫小姐同奏,倒也不算是辱沒了孫小姐。看來,小王又有耳福了!”
塵風國王子都這麼說了,此事已沒有轉圈的餘地。
侍籌嘆道你現在可以去處理傷口了?”
漫夭搖頭,我先幫泠兒調琴,看看順不順手。她呀,跟我一樣,對琴,挑的很。”
泠兒攙着她來到琴臺,漫夭坐下,勾動琴絃試了幾個音,傳到觀荷殿聽起來就是散亂的幾個音符,衆人以爲她也就是做做樣子罷了。
漫夭淡淡一笑,指尖流動,一串聽似隨意卻能蕩人心魂的音符便流轉開來。很短很短的一串,在這月光籠罩,宮燈影搖,荷花滿池的夜景之中,那聽似飄渺、柔中有刖的短短一串,彷彿要直接撥到人心底裡去,卻又在將達未達之時,遽然停住,叫人意猶未盡,好不難受。
這一串音符,她是要告訴別人,她並非是因爲自已不會才找人替代。也是在警告那些人,她雖淡然處世,不喜與人爭鋒,但並不代表別人找上門來她會忍氣吞聲,任人欺辱。
誰若存心與她爲難,必會自取其辱!
對面閣樓的孫雅黎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已知對方非是等閒,但此刻她再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至少,要贏過那個婢女。
漫夭道:“這琴有些不合手,麻煩這位公公再取一架過來。這一架就放在這裡,我還要再比較。”
另一架琴送到面前,她點頭道:“你們都退下吧。身邊有人,會影響泠兒。”
宮人們應聲退出,兩座閣樓相對的位置都是半敞開式的建築,坐在對面大殿之中能看見這裡帷幕之前的大致情景。
漫夭象徵性的瞧了瞧,低聲交代了幾句,將其中一方琴情悄拿到琴案之後,順着地板推到帷幕背後,然後起身離開,到了被雕花屏風遮擋的樓梯。,再悄悄轉到帷幕背後。
傅籌跟在她身後,靜靜地看着她。直到她盤膝坐地,將琴放在身上,他才明白她的意圄。他先前就很納悶,以泠兒的性子不大可能擁有高的琴藝,原來她只是拿泠兒做幌子。他再一次感嘆她的聰明,就如同一年前的那場佈局,對形勢以及各方人的心理都把握得恰到好處。只不過,這一次,她時自己也夠狠!
看着她專心致志的撫琴,面上的神色很認真,她的手,十指尖尖蔥瑩如玉,在琴絃上飛舞撥動,絲毫不顧及左肩的傷口。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初入軍營,孤身奮戰,爲奪軍功,既要躲着敵人的明搶,也要防着自已人的暗箭,身邊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人,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已。
人生便是這樣殘酷,有時候,爲環境所逼,對自己殘忍,也是不得已的一種手段。
看着她蒼白的面容,染血的左肩,她平靜蒼涼的眼神,薄涼帶笑的嘴角,總能牽動埋在他內心深處的疼惜。
他走過去按住她的手,“你有傷在身,讓我來。”
漫夭愣了愣,一擡頭,便看到了他眼底的溫柔憐惜,不似平日裡永遠也看不穿的溫和麪具。她微微一怔,淡淡笑道不行!男子和女子的琴音,有差別。”
帷幕前方,泠兒很有禮貌地說道:‘孫小姐,該您了”
孫雅黎的琴音,韻律悠揚清悅,如琮塗流水,讓人倍覺舒暢。果然是技法純熟,只可惜少了一份內心的恬靜和淡然,聽起來雖動人卻不足以動心口
而漫夭的琴音,古樸蒼茫,錚然鏗鏘,令人如臨高山之巔,陡然心胸開鬧,熱血沸騰、心緒澎湃。可每每即將到達巔峰之時,卻又逐漸收了勢,總給人一種不能完全盡興之感。
高山流水,流水高山,兩人的琴音聽上去似是不相伯仲,各有優劣。但真正的箇中高手,必能聽出其中蹊蹺。一個全力施爲,一個有所保留。
觀荷殿裡的衆人面色不一,有驚詫,有思疑有讚歎,也有少數不懂琴音的不以爲然。
一名琴技不俗的女子道:“想不到容樂長公主身邊陪她練琴的一個小小的婢女都有些琴技,那容樂長公主的琴技豈不是登崢造極了?”
另一名女子道:“聽她剛纔彈的那一小段就可想而知了!”
一名對孫雅黎先前搶盡風頭很是不滿的女子道:孫小姐自以爲琴技京城一,無人能比,什麼人她都不放在眼裡,今日還想盡辦法挑戰容樂長公主,想不到,“卻是自取其辱!哼!看她以後還那麼囂張!”
呵呵”,“一羣女子捂着嘴出低低的笑聲。
孫雅黎咬着脣,回到座位,面上一陣紅一陣白。這場琴技之爭,誰勝誰負,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從東郊客棧的竹林開始,傅籌便知道她定有着非凡的琴藝,卻不料她這樣的女子竟能彈出這般大氣磅礴的氣勢來,儘管她刻意控制在某一個高度,並未全力揮,也足夠令他震撼。也許她也曾對未來充滿希望,有過宏遠的志向,只是被世事磨盡,歷盡滄桑沉澱,只餘下平靜淡然。
一場波濤暗涌的晚宴終於在琴聲中落下帷幕,但離王與塵風國王子都還未能定下妃子的人選,一切還得繼續。
傅籌和漫夭來到爲他們安排的寢居,叫了御醫來看診,開了個方子,傅籌堅持親自爲她包紮傷口。漫夭疲憊的靠在牀頭,輕輕瞌上眼,心神一放鬆,痛感愈加的清晰透徹。
泠兒很不解的問道:“主子,我不明白,您明明可以勝過孫雅黎的,可爲什麼”
爲什麼我要故意控制在和她同一水平?”漫夭緩緩睜開眼,接了一句,卻沒有下文。
她可以贏過孫雅黎,讓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輸得很難看,但她卻不能讓臨天皇下不了臺。只要保持在伯仲之間,那便是勝了孫雅黎,又不至於讓臨天皇在塵風國人面前顏面無存。這之間分寸的把握,確實不易,甚至比全力施爲還要難上許多。更何況,一個婢女的修爲本就擺在那裡,若是太過了,就等於昭示其中有異。
博籌目光幽深,落到她身上,既是讚賞,也是溫柔至極。他爲她搭上薄被,道不勝,已是勝了!
不勝而勝,明眼人,誰會不曉?
泠兒似懂非懂,傅籌扶了漫夭躺下,又道:“你先休息,我一會兒就回束,
漫夭輕輕點頭,剛閉上眼不到片刻,一個宮女進來稟報:“夫人,塵風國王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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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泠兒道:“沒想到他就是塵風國的王子!他一定是擔心主子的傷勢,所以過來瞧瞧。主子爲什麼不見他呢?”
漫夭嘆道這麼晚了,將軍又不在,以我和他這樣敏感的身份,私下見面,無端授人話柄。”
說罷重又閉了眼,泠兒知趣的不再言聲。
又過了不到半刻,門外響起那宮女急急的阻攔聲:“九皇子,我家夫人歇下了,您不能進去”,九皇子”,
泠兒聽到腳步聲,連忙去門口攔,漫夭嘆了口氣,想好好清靜下都不行,她擺手道:“算了,讓他進來吧,你攔也攔不住。,
九皇子笑喇咧地大步踏進來,就是嘛!還是璃月瞭解我。”
漫夭被泠兒扶着坐起身,靠在窗欄,九殿下深夜前來,有何要事?”
我還能有什麼事,當然是給你送靈丹妙藥。”他揚了揚手中的白玉瓶子,遞到她跟前。
漫夭微微一笑,“謝謝你,我已經教過藥了。”
九皇子道
那些個御醫的藥哪能跟我這藥相提並論!你拿着,我可是受人之託來的,你就算不用也得收着。”
漫夭微怔之際,九皇子已經把藥瓶子塞進她手裡,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七哥那個人,他要是兩眼一瞪,我就算半夜睡着了,也會被他嚇醒。”
他做了一個極其誇張的動作,引得漫夭忍住笑起來,心中卻又漫出絲絲苦澀。她垂眼望着躺在她手心裡的精緻正瓶,怔怔呆。
九皇子搬了個凳子坐到她牀前,收起平常的玩笑神態,探頭,輕聲同道:“璃月,你“真的不在意七哥娶妃嗎?”他的眼神,幾分試探,幾分誠摯,幾分期待。
纖細瑩白的手微微一顫,她脣邊的淺淡笑容簿涼而苦澀,低頭淡淡道:男婚女嫁乃平常之事,我該祝賀他。”
九皇子皺眉,搖頭做怨婦狀,這不是你的真心話。璃月,你沒當我是
漫夭擡眼望他,望了好一會兒,一直望到九皇子心裡虛,方道:“九殿下想從我這裡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九皇子的笑容微微一倍,漫夭又道:九殿下不覺得問這種問題不合時宜嗎?也沒有任何意義~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他之間的一切,在一年前就已經全部結束了。現在的我,是緣籌的妻子。他娶不娶妃,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九皇子愣住,她的話說得這般平靜淡漠,但他卻依目記得一年前她轉身時落下的那滴淚,那時候他就在想,她這樣驕傲的女子竟會在還來不及離開他們的視線便控制不住的流了淚,那該是怎樣的傷心徹骨”他以爲她的人她的心這一輩子逃不開七哥,卻怎麼也料不到,她會選擇嫁給博籌,用那樣決絕的方式斬斷了她和七哥的糾纏。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嫁給傅籌,難道不是爲了讓七哥後悔嗎?倘若不是,那七哥的幸福,真的是遙不可及了。
九皇子心裡忽然就變得沉重起來,卻仍然笑道:誰說沒關係?關係大着呢,只要你一句話,七哥一定不會娶別的女人。璃月,我可不想讓孫雅黎那個女人做我的嫂子,你也看出來了吧,父皇中意她。”
漫夭掐了掌心,“你太擡舉我了!不想讓他妻孫小姐,你應該找離王說去,娶妻的人是他,以他的性格,他若不願,誰能奈他何”我是有夫之婦,我所在意的人,應該只有我的夫君。”
九皇子抓住了她最後一句話裡的“應該,兩個字,笑得燦爛,“璃月,你說的是‘應該”而不是想或者不想?!人的思想很多時候並不是應該怎樣,你就會怎樣。你不應該在意別人,就真的不會在意了?我不信!”她說的是應該嗎。想也沒想便說出來的話,果然不好。她微微轉頭,道:“信不信由你!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九殿下也早此回去歇着吧。”
九皇子撇嘴,起身,故意長嘆一口氣,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麼,拍手笑道:“要不“我也幫你寫封休書,把博籌休了,這樣你就不是有夫之婦了!就沒有應該或不應該,隨心而爲,活得才快樂!
漫夭望着他,有些哭笑不得,這樣的餿主意他也敢出,他以爲傅籌跟那逍遙侯的兒子一樣好打?她無奈地搖頭,自顧自地躺了下去。傅籌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就算他沒有手中的兵權,他也不是一個會任女人休棄的男人。再說,她有什麼權利休他?他看上去是那麼一個完美的丈夫,處處溫柔體貼,對她呵護備至,就算有什麼不時的地方,他也能做得那樣滴水不漏,讓人想指責都找不到突破……
九皇子走了,她面朝着裡側,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朝她飛奔而來的白色身影,帶着慍怒的焦急,將她攬進懷中。
心驀地一痛,這時,忽然有一雙手從身後將她抱住口
傅籌何時回來的,她竟全然不知。
溫和的氣息自她的頭頂傳遞過來將她包圍,他的手樓着她的腰,將她溫柔地帶進他懷裡。
容樂,以後”,不論遇到何事,都別再傷害自己。”
涼白的月光穿過菱形的窗格,投照在這華美寢閣之中的淺灰色牆壁,在這寧靜的夜裡,於華麗之中,平添了幾許蕭涼的意味。她一動不動地任他抱緊了她,左肩的傷口傳來尖銳的痛感,傷口四周彷彿還殘留着滾燙茶汁澆過的灼燙。她勾起薄涼的嘴角,淺淺笑問,“我的痛,將軍……會在意嗎?”
身後之人身軀一震,瞬間變得僵硬。
過了許久,地快要睡着的時候,耳邊傳來極輕極輕彷彿只是嘆息般的聲音,我會!容樂,“對不起!”
下一章,這場選妃事件就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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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白痛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