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米脂縣。
縣城外,無定河邊。
相當大一羣人都在這塊空地上。
或者數人,或者着十數人,或者數十人的聚集成一團,都在商議着什麼。
“虎兒,當官的咋說?娘怎麼沒聽明白,怎麼今年多了不少地兒……”和藹的老婦人連忙問,今年貌似比去年多了更多的地方可去,老婦人一時間沒聽清楚,趕忙追問,這一刻的抉擇,可能會影響到這一一輩,甚至下幾代的命運,所以,要格外仔細的選。
“娘,張大人說了,今年可以選的地方比往年都多,可以像去年一樣下琉球,還可以去闖遼東,還可以走西口,若是想進京做工,也是可以的……,張大人說,只要願意去,官府都負責安排,張大人還說,去哪裡,一是看自家願意不願意去;二看適合不適合自己家……”年輕的壯碩男立刻的說道。
“哦,是這樣啊!那這些地方,又有什麼區別嗎?不都是官府安排的嗎?還能自己選?”老婦人連忙追問道,神有些緊張了,這一刻就是抉擇命運。
“娘,張大人說,若是拖家帶口的,有老有小,家裡人口衆多的,又想過安慰日的,可以下琉球,到了那邊,家家都分地,只要勤快,總不會餓肚的;若是不怕死的,有膽量的,可以去闖遼東試試,那邊比琉球危險些,如今朝廷還在和韃打仗,到遼東去,只怕還得先會摸火銃纔會放出關……”年輕壯碩男連忙解說道,將這幾個地方的好壞說了出來。
“還要先會摸火銃啊?那不是要先會打槍?這……”老婦人聽到這裡,出言打斷了自己兒的話,一邊打斷,一邊看了看自己的媳婦,又看了看自己的孫女。眼睛裡甚是不安。他們家就他兒是個男丁,其他都是婦孺,闖遼東似乎不適合他們家。
“娘,咱家還是別去遼東了……”做兒的見自己母親爲難,立刻說道。
“虎兒說得對,遼東還是不去了。咱們家就你一個男人,還是找個安穩的地方過日……”老婦人連忙說道。
做兒的見母親如此說。也就準備定下來,走一條比較安全的。
一旁的媳婦卻插話道:“那……當家的,那進京是怎麼回事?”媳婦帶着一些期望說道。
“哦……聽張大人說,進京可以做工,也可以養活人。倒是適合家裡人口比較少的,人少比較好養活,做工也餓不死人……,或者做一段工了,再去遼東也可以,反正去了那邊總會有活做……。哦,對了,還有那走西口,張大人說。這個離家最近,若是不想出遠門的可以走西口,不過走西口比較苦,比較,說若是沒有本事的還是不要去……”壯碩的年輕男連忙解釋道。
“娘,要不咱們先去京城吧……”年輕的女可能是對進京充滿着希望,帶着一些期望看着自家的婆婆。
“……”年老的老婦人沒有作聲,這個事。還輪不到一個婦道人家插嘴,本想訓斥自己媳婦。可想想,自己男人也不在了。也就一個兒,實際這個家,也是她當半個家,也是女人在主事,也就沒訓斥媳婦。
“……若是按孃的意思,咱們家人丁比較單薄,不似人家人丁衆多,還是求個穩比較好,最好還是下琉球,等分得幾十畝田,咱們家也能過幾年平日,將來生兒育女,也好開枝散葉,也算是對得起祖宗,也沒白白在這個世上走一遭……”老婦人想了半響,終於還是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不想訓斥自己的媳婦,可不代表沒有自己的想法。
“娘……”年輕的女哀求道。
壯碩的男似乎也爲難,自己娘想下琉球,媳婦想進京,他夾在兩頭,也不好幫誰,一邊是娘,一邊是楚楚可憐的媳婦,也只好裝作沒看到。
在這個巨大的人羣裡,衆人互相熱烈的議論着,話語裡,充滿着希望,也充滿着熱情,不斷的互相詢問對方要到哪裡去,將這去四方的好壞分析得頭頭是道。
一家人正在爲去哪裡爲難。一旁人問詢。
“老嫂,你家是下琉球還是闖遼東?還是走西口?還是進京哇?”一個老者,也是掛滿了善意的笑問這一家,可能和這一家比較熟,知道這一家是當孃的做主,也就直接問了老婦人。
“咱們家……”老婦人善意的笑了笑,有些爲難。
“……虎兒,你看,咱們家到底是去哪裡呢?”這個和藹的老婦人到了現在,也爲難了,今年能選的地方比往年都多,有點挑花眼的意思,自己想去琉球過安穩日,媳婦想進京看花花世界,老婦人也只好取兒的意見。
“娘,咱……”兒也爲難了,母親想下琉球,媳婦想進京,他也不好幫那一邊,說實在的,他更想闖一闖遼東,男兒總有股血性,更想證明自己是頂天立地的漢。
一家人比較尷尬,意見相左,又正巧被外人撞見。
“唉,他大哥,您家又是準備去哪裡呢?”老婦人倒也是會事,連忙問來人的情況,避免自家的尷尬。
“咱們家啊!唉……說來話長羅……”這個過來問詢的老者也看出來了,這一家人的意見相左,他來的不是時候,正想離開,聽見老婦人問自家的情況,立刻來了興致了,也不打算走了,準備好好的說道說道。
“……咱們家老大啊!我給他安排了,讓他一定下琉球去,他們家人多,大大小小七八口人張嘴吃飯,不找個地把自己養活了還讓他亂跑?也只有下琉球,纔有那麼多的地養得起他們家……”老人的話匣一打開,立刻就是滔滔不絕,似乎對自己的安排十分的自得。
“他大哥,您倒是說得不錯,你們家老大家的人多了,那麼多嘴,連喝水都要比別人多挑一擔。還是下琉球比較實在……”老婦人立刻和老者聊起來,或許打聽打聽一下別人家的,會是一個不錯的參考,倒是把自家剛纔的小摩擦丟到一邊了。
“老嫂說得不錯,一年收茬的地,想來也夠老大一家嚼了。這個吃貨,就知道生。好在如今有聖明天在,不然,還不是餓死的命……”老者雖然在說老大的不是,言語裡卻充滿了自豪。老者找到了聊天的對象,立刻拉起家常來。
“他大哥說得對。如今全靠了聖明天救命,不然,今年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呢……那老二家呢?他大哥準備讓他去哪?看樣,他大哥不準備讓老二家下琉球了?”老婦人連忙問道。
“咳……,這老二家啊!說起來,也和你們家差不多。人丁不如老大家旺,也是個不安分的主,吵着要進京呢,不肯和老大家下琉球。說是要去看什麼琉璃齋,要去看皇上,說一定要給皇上磕個響頭,好報答皇上的恩……”老者頗爲感慨的說道。
“唉……,那您老二家是下琉球還是進京啊?”老婦人連忙問道。
“咳,你還不是隨他?難道還攔得住不成?也好,讓他開開眼界,說起來。咱也想進京看看皇城,給皇上磕個頭。這人啊!還是不能忘本,皇上對咱們好。咱們可不能忘記了,……呃,也順便看看那琉璃齋,都說是用玻璃做的一條街,這得花多少銀啊……,若是能看個稀奇,這一輩也不算白活……”老者越說,眼神越發的飄忽,心神似乎早已到了京城去了。
“這樣啊!……”老婦人喃喃的道,京城的花花世界,雖然她也想看看,也想給皇帝磕個頭,可她更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到了花花世界了,這媳婦難免……,尋思間,又看了看媳婦,都說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這媳婦就是正宗的米脂婆姨,進了京,到了那個 花花世界,這……
“老嫂啊!依我看,你家和我老二家的情況差不多,人口也不多,進京了做工也好養活,還不如到京城裡去看看呢,去看了皇城,給聖明天磕了頭,也好還願,也順帶見識見識什麼是玻璃街,也不算白來這世界一遭……,老哥是沒辦法,爲了照看老大家的孩,不得不跟着老大家下琉球……,這輩怕是沒機會給聖明天磕頭了,也一輩看不到玻璃街了……”老者頗爲遺憾的說道。
老者這樣一說,倒是更加的把年輕女說動了心,神情間,似乎更加的期盼。
“這……”老婦人還是猶豫。
老者的說辭,也似乎是讓壯碩的年輕男動心了,神情間,似乎也有頗爲嚮往的意思,可見自己的母親猶豫,也就不好開口。
“老嫂,依老哥的,你家還真的不如進京呢,我家老也準備進京試試運氣,看能不能考到裡去,準備給聖明天扛槍去呢,呃……,咱們幾家也是知根知底的,若是想去京城,剛好可以做個伴,可以互相照應着……”老者這次說出了自己來的目的,他們家已經分好了家,一家人口多,爲了養活家人,準備下琉球,老者要照看小孩,也準備跟着下琉球,而另外兩家,則準備進京,既然要分家,從此各自天涯,那自然不放心,找一家人信得過的人家做伴,也就好理解了。
“這……”老年的婦女更加的爲難了,見自己媳婦,兒,甚至這個老鄰居也都期望着她進京,她也不好把不字說出口。
年輕的媳婦心裡有些焦急,這一刻,就是決定她們家命運的一刻,也是決定她命運的一刻,雖然已經爲人母了,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都說京城裡有一位大明朝首富是女,替聖明天掌管者成千上萬的銀,是個一等一的女強人。她也羨慕,也好奇,也隱隱的有着女強人的夢,以前這個夢,真的是個夢,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大遷徙,剛好有可以進京這一條,剛好可以有一次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她要把握住這個機會,既然上天把機會送到她的面前。她無論如何,也要抓住。見婆婆依舊在爲她的命運猶豫不決,也有了主意。
“奶奶,妞妞要去看玻璃街,要去看皇上,要給皇上磕頭……”
孩奶聲奶氣的話語。打破了老婦人的沉默。
“唉,妞妞乖……”老婦人聽見孫女的呼喊。從猶豫中醒來,立刻抱起自己的孫女哄道。
“娘!您不是經常說,做人不能忘本嗎?咱們家受了聖明天的大恩,也不能不報啊!咱們是平明老姓,見不了皇上。但遠遠的給皇上磕個頭總能做到吧,……娘,咱們做人……”壯碩的年輕男見狀,立刻說道,他也是希望進京的,就如同老者說的。他們家人少,做工可以比較容易養活自己,比較適合去京城,他也想進京城開下眼界。
“唉。也好,做人確實不能忘本,聖明天的恩也不能不報,既然這樣,那咱們家就進京吧……”老年婦女終於是拗不過全家人的意見,終於還是決定選擇進京做工了,至於以後的事,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一切就看造化了。
“好,老嫂。那咱們老二家和老家,可就交給您了。您是長輩,又有主見,去京城,就勞煩您多照看了,他們都還年輕,不懂事……”老者立刻高興的說道,他要和老大家去琉球,老二家和老家沒老人當家,他不放心,只好來拜託這一家了。
“他大哥放心,都是知根知底的,能照看的,自然不能不管……”老婦人可能平時也是比較有主見的,是個比較有能力的,既然決定了進京,倒是毫不猶豫的答應老者的請求。
“那就多謝老嫂了……”老者熱情的道謝。
見婆婆終於是決定進京了,媳婦終於是鬆了口氣。
這個巨大的人羣,不斷的傳出各種各樣的笑聲,從笑聲中,可以感覺到人羣的鎮定,可以感覺到人羣裡充滿了自信和期望。
下琉球還是闖遼東,還是走西口,還是進京做工,這些選擇,成了這些人生命裡的一道坎,這一刻,是一個抉擇命運的時刻。
這羣人是在爲自己抉擇命運,也是在爲大明朝抉擇命運。
……
關外。
大草原上。
林丹汗收到了黃臺吉的信,依舊是要求結盟的。
“黃臺吉又來信了,剛好可以拿來送給明皇,想來又可以要到不少好東西……”林丹汗笑着道,收到了黃臺吉的信,林丹汗甚至都不打算看一眼,就直接送到明朝那邊去,一來是和黃臺吉的仇實在大,不可能和氣收場;二是信確實可以換到不少好東西,故此,黃臺吉的信一來,林丹汗立刻笑了。
林丹汗這些日,過得比較舒心,和黃臺吉脫離接觸,也脫離了和明朝錦寧接觸,他終於是鬆了一口氣,雖然事還在有,可並不不如先前那麼激烈,損失也不似先前那麼大了,明朝大舉進攻遼東,黃臺吉的精力,終於是轉向明朝那邊的,如今,他終於可以歇一歇了。就如同一個全身流血的病人,稍稍的止住了血一般。
“大汗,還是先看看寫些什麼吧。”大臣那日乃睜開眼睛,道。
林丹汗皺起眉頭,拿起信件,仔細的看起來,越看,眉頭皺得越高。
看了半響,估摸是把信看,林丹汗滿臉的疑惑。
“大汗,黃臺吉在信中說什麼?”那日乃追問道,如今關外、草原上的風,異常的詭異,那日乃憑着多年的直覺,感覺到了陰,至於具體的是什麼陰謀,那日乃則完全看不清。
“黃臺吉說,他大金打不過明朝,準備跟明朝求和,如今已經讓出了遼陽城,如果明朝還不滿意,他準備讓出他的盛京嚮明朝求和,……還問本汗願意不願意和他結盟,如果願意和他結盟,他就不歸附明朝了,則可以如國裡面的,效仿劉吳聯合抗曹……;如本汗不願意結盟,他則只能歸附明朝了,他一家是抵擋不過明朝的……”林丹汗皺着眉頭說道,這封信的內容,超出了他的預料。
“……求和?”
“求和……?”
汗帳裡,幾個人都有着不小的驚訝。明朝和金之間的仇恨有多大?實際不比他們和黃臺吉之間的仇恨小,金本身就是靠踩着明朝的屍骨爬起來的,連那盛京都是明朝的城池,實在很難想象明朝會同意讓黃臺吉歸附。
“……黃臺吉還說,他歸附明朝了,明皇必定會指派他大金的人馬四處征戰,……言下之意就是若他歸附明朝了,就會被明朝驅趕着來打本汗,讓本汗好自爲之……”林丹汗的心裡,猛的就起了一股無名火。這絕對是恐嚇,絕對是威脅,林丹汗不由的握緊了手。
林丹汗的說辭,更是讓汗帳裡的幾個人驚訝,這次的這個結盟信,可真的是出乎人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