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九日上午十時,程思遠從重慶飛昆明,向李宗仁報告白崇禧的調停活動及其結果。此時,李氏住五華山省府主席官邸,受到盧漢主席的禮遇。
十日上午,李宗仁邀程思遠登省府大樓天台,在那裡遠眺龍門和滇池,山光水色,清晰可見。李宗仁一面在散步,一面對程傾吐他的個人想法。他說:“健生的一些做法過於天真率直,他還指望同蔣介石合作,我則對蔣介石不寄予任何幻想,因爲我太瞭解他了。蔣介石對人毫無誠意,唯知玩弄權術,當他要利用你時,不惜稱兄道弟,歃血爲盟;一旦獸盡狗烹,就要置人於死地。記得一九二八年九月,蔣介石一面命健生代行總司令職權,用兵冀東;一面派劉興(唐生智的第三十六軍軍長)北上奪軍,授給劉的密令:‘如果抓到白健生就把他殺了。’其人陰險狠毒,一至於此。所以臺灣我是不去的。目前唯一的一條退路就是去美國,我們將從這裡徑飛廣西,爲此準備一切。”
十一月十一日下午二時,李宗仁偕程思遠、王鴻韶、黃雪邨等乘“天雄”號專機飛桂林,白崇禧偕李品仙、黃傑、夏威到秧塘機場迎接。當晚李宗仁下榻文明路一三〇號私邸。
十二日,李宗仁派“天雄”號機去南寧接廣西省政府主席黃旭初來桂。當晚李宗仁邀白崇禧、黃旭初、李品仙、夏威等在文明路私邸會晤,商談今後進退問題。白崇禧提出兩個方案:甲案是聯合桂、滇、黔和海南島自成一個局面,和蔣介石劃清界線;乙案是李宗仁出洋,西南局面交白崇禧妥籌善後。
十三日,繼續會商,李宗仁對白崇禧提出的甲案認爲窒礙難行,因爲西南人心士氣已經崩潰,而部隊數量和質量也遠非人民解放軍的敵手。所謂“自力更生”是不足恃的。他本人堅決赴美治病,桂局由白長官獨力支撐,便宜行事。至此,白崇禧也終於贊成李宗仁出國,唯建議李氏在赴港前先飛海南島晤陳濟棠、餘漢謀、薛嶽等人話別。
十四日下午二時,李宗仁偕李品仙、黃旭初、程思遠乘“天雄”號機飛南寧,到時住水西門前廣西省政府舊址。晚上八時,白崇禧從桂林打電話告李宗仁:蔣介石已於今日下午三時從臺北飛抵重慶,他一到即約晤總統府秘書長邱昌渭、參事長劉士毅,請轉向李宗仁代總統促駕,來渝共商大計。蔣並親電白崇禧:“昨聞貴陽垂危,川東吃緊,已於本日飛渝,甚望德鄰即日飛渝,策劃全局,請兄力促命駕。”十五日,李宗仁飛海口,因天氣惡劣,中途折回,延至十六日再往。十七日,李宗仁決定派程思遠去香港爲其出國準備一切。
十九日,白崇禧從桂林飛南寧,對李宗仁說:“你還是代總統,中樞重心所寄,可否先在政治上部署一番,然後再行出國?”
“不必。”李宗仁答,“依法代總統離職時可由行政院長代行。我到香港後當將此意電告閻百川。”白崇禧終亦同意此一做法。
十一月二十日,李宗仁乘包機飛港,並即日住進香港半山太和醫院,表示此行專爲治病。當日下午二時,白崇禧飛抵重慶。三時半,赴“林園”謁蔣介石,報告李宗仁已於今日上午十一時飛抵香港。蔣介石聽後不勝駭異,他實在料想不到李宗仁如此孤注一擲也。當晚,白崇禧通過廣播電臺,發表了下面的談話:
本人於前(十八日)奉總裁電命飛南寧,慰問李代總統病況,並促駕返渝,共商國是。奉電後,遵於昨(十九日)自桂林飛抵南寧,晉請李代總統,面報總裁意旨。代總統對總裁之慰勉,及各方人士之電促,至表感謝。唯突因胃潰瘍宿疾日漸加劇,十二指腸仍不時出血,體力難支,原擬派李主任品仙飛渝晉謁總裁,面陳一切。適本人抵邕後,李主任品仙始中止此行,由本人來渝覆命……代總統已於今(二十日)晨飛港就醫,臨行面囑本人代陳總裁,謂當茲艱危時會,以抱病之身,未能返渝與總裁及政府同人全體軍民共挽當前危局,殊感歉疚。
十一月二十一日,蔣介石再約白崇禧到“林園”談話,謂:“已決定派居正、朱家驊等四人赴港挽留德鄰,請你告訴他,我決不在此時‘復行視事’,但必須德鄰立即回重慶來,待商定對內對外大計後未嘗不可以出國。”白崇禧應承轉達此意,但不能強其返渝。蓋就白氏本人所知,李宗仁已堅拒同蔣介石合作了。
三、白崇禧精銳大部被殲,餘部退入越南
十一月四日,白崇禧從重慶飛返桂林,他留渝一週,耽擱了許多寶貴時間,實屬得不償失。
五日,白崇禧在榕湖公館召開軍事會議,參加的有華中軍政副長官李品仙、夏威及參謀長徐祖詒、副參謀長賴光大、第一兵團司令黃傑、第三兵團司令張淦、第十兵團司令徐啓明、第十一兵團司令魯道源等人。
會上提出了兩個今後軍事行動的方案:
甲案——向南行動,至欽州轉運海南島;
乙案——向西行動,轉移至黔滇邊境,進入雲南。
會上,對向南或向西行動,權衡利害,反覆陳詞,聚訟紛紜,莫衷一是。總之來說,黃傑、李品仙主張採用乙案,即向西行動,早日集中於龍州、百色。而其餘各人則支持甲案,主張到雷州半島運往海南島。因不能取得一致意見,遂決定交由白崇禧裁決,而白氏則主張採用甲案。
當時,人民解放軍在華南的部隊有十九個軍,總兵力達五十五萬人,裝備是第一流的,所有武器,都是得自遼瀋戰役中國民黨的美械部隊;而白崇禧所統率的四個兵團,總數只有三十萬人,兵力較對方減少一半,而裝備也非其敵。白崇禧此時的決策,當以脫離接觸,保全實力爲上策,可惜他沒有做到這一點。
兵貴神速,其行動應如脫兔,白崇禧在執行向南行動時,部隊前進沒有達計劃的要求,此外蔣介石居心叵測,蓄意破壞,也使白氏難以貫徹其初衷。蔣介石到重慶後,十一月十六日召黃傑往見,黃傑謁見蔣介石後即電白崇禧:“總裁令職部策應貴州方面友軍之作戰,先以有力一部取捷徑向宜山南丹急進。”第一兵團兼顧貴州,完全打亂了白崇禧的進軍計劃。
白崇禧接黃傑電後,即同意以第一兵團一部馳援黔東,策應劉嘉樹第十七兵團作戰;同時命令張淦第三兵團南下,指向陸川、廉江、遂溪;魯道源第十一兵團向信宜、茂名前進,均以佔領雷州半島進而與海南島聯繫爲目標。徐啓明的第十兵團由平樂移向武宣、桂平、貴縣;黃傑的第五十六軍防守柳州北面三江,第一兵團餘部擔任桂柳的掩護。
wωω● тTk Λn● CO
十一月初,人民解放軍開始進攻貴州及廣東南路,似對廣西採取大迂迴、大包圍的態勢,而意在吸引華中部隊在廣西境內進行決戰。此時白崇禧正在重慶與李宗仁會晤,未能專心致志于軍事,以致貽誤戎機。十一月中旬,黃傑兵團援黔的一部,未到而貴陽已失,白崇禧調該部回防柳州以北地區。十一月二十日,人民解放軍從中路開始進攻桂北。二十一日,在小榕江擊破了黃傑的七十一軍。二十二日,桂林失守。此時,另一路解放軍從湘西山區小徑衝入三江,長驅南下,沿途遭遇抵抗甚微。二十四日,就到了沙埔。是日,白崇禧正因李宗仁出國事赴渝謁見蔣介石歸來,軍機降落柳州機場後,甫聞沙埔已失,而柳州又無守軍,遂轉飛南寧。二十五日,柳州、梧州同時解放。
十一月二十六日,魯道源兵團先頭部隊在向信宜途中與人民解放軍遭遇,發生激戰,兵團司令胡若愚(1894—1949,國民革命軍第十一兵團上將司令官。1948年初,爲了支持李宗仁競選總統,當上第一屆國大代表,11月底在桂東被中國人民解放軍擊斃,所部全軍覆滅。)陣亡,所部倉皇后撤,致張淦兵團暴露於人民解放軍攻擊之前。
張淦統率的第三兵團,是廣西部隊的精銳。張淦年紀大了,嗅覺不靈,所部在二十四日已經到達鬱林,他毫無必要下令部隊在鬱林休息三日。及向雷州半島進軍,又不使用勁旅第七軍,而以新編的第二十六軍爲先頭部隊,該軍韋介伯師一遇游擊隊襲擊,即畏縮不前。後經張淦親往指揮,始得通過。但此時魯道源兵團敗軍不斷由信宜方面潰退下來,第三兵團左翼受到致命的威脅。遂放棄進軍雷州半島的打算,而倉皇向西撤退。此時,始知白崇禧裁定的向南行動計劃是完全不切實際的。如果是採取向西行動的話,則第三兵團主力已越過南寧以西地區了。
十一月三十日,張淦向西撤退到博白,但卻麻痹大意,不派得力部隊擔任警戒。十二月一日凌晨,人民解放軍從鬱林方面追來,在沒有嚴密戒備的情況下攻入他的兵團司令部,張淦在牀底下讓解放軍搜出來,就這樣被俘了。隨而所屬第七軍、第四十八軍、第一二六軍失去了統一的指揮,遂被解放軍各個擊破。不久,第七軍軍長李本一、第四十八軍軍長張文鴻亦被俘,一二六軍軍長張湘澤(1905—,曾任國民革命軍第三兵團第一二六軍少將軍長。)帶了少數部隊向西撤退,後來輾轉進入越南。白崇禧自統一廣西時組成、後在北伐抗戰中立下卓著戰功的桂軍精銳,至此全部被殲,這是他一生命運走到一個新轉折點。
起初,白崇禧以張淦兵團情況不明,正打算派李品仙乘軍機飛往鬱林五屬視察。十二月三日上午八時,李品仙正準備出發,白崇禧忽接第一兵團司令黃傑從邕賓公路上的二塘打來電話,告以十二月二日賓陽已現敵蹤,他派第十四軍成軍長守崑崙關。戰況急轉直下,白崇禧立即關照黃旭初即做離邕飛海南島準備。白崇禧於三日十時從南寧乘軍機起飛,十一時在海南島降陸,自此離開了中國大陸。白氏離邕前囑李品仙改飛防城設指揮所。
十二月四日中午,陳濟棠約白崇禧到海南行政長官公署宴敘。在座的有薛嶽、餘漢謀、夏威、黃旭初等。白崇禧說,他決定當晚乘軍艦去龍門港,看看有多少部隊能夠集結到那裡,希望海南長官公署儘可能調度一切艦隻開到龍門港接應。白崇禧原以爲徐啓明的第十兵團是有可能到北海的。
十二月四日到十二月七日,白崇禧先後接夏威從海口、黃傑從思樂打來的電話,瞭解到南寧於十二月五日失守,徐啓明第十兵團的第四十六軍在那隆、第一二五軍在武利遭到從南丹、河池、東蘭西進的解放軍截擊,損失慘重。後又在大寺、上思一帶,被解放軍截爲數段,全軍潰散。第一二五軍軍長陳凱榮、第四十六軍第三三〇師師長秦國祥均被俘。徐啓明與第四十六軍軍長譚何易(1897—1962,曾任國民政府國防部中將高參。)率殘部向龍州方向後撤,黃傑還在電話中告白崇禧,第一兵團後衛部隊第七十一軍在西撤途中全部被擊潰,軍長熊新民被俘。七日,白崇禧從龍門港電明江黃傑並轉徐啓明:“各部應輕裝分散,保全實力,必要時退入越南。”這是白崇禧最後向部隊發出的一份電報。
十二月九日晚,白崇禧乘艦返抵海口,李品仙亦相偕歸來。他們在龍門港白白等了幾天,並沒有接到任何部隊。原來在邕欽路上,受到人民解放軍的兩路壓力:一路從靈山、合浦向西;一路從南寧向南,所有沿邕欽路撤退的部隊和軍眷,均在途中被擊散或被俘。
據後來瞭解,從廣西退入越南的部隊,有黃傑第一兵團一部,第三兵團第一二六軍軍長張湘澤一部和第十兵團第四十六軍軍長譚何易一部,總數有三萬餘人。入越後即被解除武裝,後送富國島,一九五二年運往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