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些話並不能令人心服。”湯豪仍在強辯。
“哼!認識咱們的人,幾乎全在此地。而認識咱們的另一批人,卻遠在千里外。閣下,你吐不吐實?”
“我……”湯豪吞吞吐吐地支吾其詞。
“你們是怎樣落在番人手中的?他們怎樣令你們就範,甘心替他們賣命的?”
“我……我……”
“你不招?”古靈怒聲問,舉步走近,目中冷電四射。
“招了吧,免得皮肉受苦。”柴哲接着說。
“我……”
“在蘇魯克族成家落藉的漢人,已經隨謝金兩人走了,你用不着替我們費神啦!老兄。”
“真的?”湯豪驚問。
“當然不假。”
“你們……”
“你是要找金宏達和謝龍韜的人了。”
“我……”
“周大寨主的書信,可在你老兄身上?”
湯豪絕望地嘆口氣說:“你都知道了,還問什麼?書信不在我身上。我們六個人,半途遇上番人的淤騎,咱們不知裴福在此地闖了大禍,竟愚蠢得去追趕遊騎探問消息,卻反而追入埋伏,不幸被擒。番人扣了兩位同伴做人質,要咱們四人領着二十二名番人前來裡應外合,答應不殺我們。咱們也希望在番人口中探出謝、金兩人的下落,不得不答應。”
“謝金兩人到底下落如何?”
“咱們並不知道他兩人在索克圖有朋友,假使他兩人已過了索克圖,極可能到鄂楞諾爾,或到鄂端諾爾藏身。金宏達的遠祖,據說是鄂端諾爾人氏。”
“你去過那兩處地方麼?”柴哲問。
“在下只到過呼蘭河。”
柴哲接上湯豪的肩骨,站起說:“閣下可以活命,好自爲之。”
“放了他?”古靈訝然問。
“他不會溜走向番人通風報信了,番人怎會饒他?讓他自生自滅好了。今晚咱們突圍之前看住他。”柴哲冷靜地說。
接着,他下樓要求衆人立即外出,收集番人遺下的弓箭。他鄭重地提出警告,說是番人必將重整旗鼓,發動更猛烈、更可怕的進攻,必須奮力共渡危機,任何私人恩怨必須拋開,只有和衷共濟纔有生路。
生死存亡之秋,必須有一個有魄力有見地的人出面,領導這羣散沙般的亡命之徒,不然只有被殲的可悲下場。他小小年紀,居然在這時發揮了他的才智,爲了求生,他毅然負起了重責大任。
從番人的屍體上,獲得四十張強弓,三十具皮盾,二十六把斬馬刀,並蒐集了數百支狼牙箭。
他將所有的人召集至北樓下,沒有客套,沒有廢話,直率地將自己的打算說出,分配防守方位,劃分截殺可能突入處的地區,並徵求善馬戰的三十名高手,負責出柵衝殺追擊。
湯豪那羣人留下了二十六匹坐騎,閱老人一行六衆也有六區烏錐,江淮暴客有數匹馱馬。他要三十騎追擊。必須一舉擊潰番人,方能平安突圍。
負責追擊的人,每人一具皮盾;一張弓,兩包箭,除了自己的兵刃暗器外,各帶一把斬馬刀,騎戰需長兵刃,斬馬刀長八尺,沒有這玩意決不能衝鋒陷陣。
在番人來襲時,追擊的人各就定位防守,候令出擊。出擊的人必須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騎射都必須精良。
他遣兵調將,赫然一代將才,毫不含糊,不由衆人不心悅誠服。
可是,追擊的人選卻湊不足三十之數,只有二十六人。他自己是其中之一,閔老人六人全參加。老一輩的名宿,總算皆自告奮勇參加了。
當胡笳聲再起時,衆人已準備停當,整個碉柵看不到活動的人影,從外面更看不到一個人。
氣氛緊張,生死關頭已到。死神光臨這一帶積雪荒原,每個人的命運皆寄望在這次猛烈的決戰中。
人馬漸近,危機到了。
這次,番人不再吶喊,在風雪交加中,徐徐接近。他們不再圍攻。從東西兩面推進,每一面有三隊人馬,每隊一百二十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六隊人馬分進,東面來的三隊旌旗招展,人馬如潮,輔聲淒厲。中間那隊擁有六部衝車,聲勢浩大。
衝車是急造而成,擁巨木爲架,三面張板防箭,由六頭髦牛推動,架高丈二,後伏十二名勇士。
番人不善攻城,所以這種衝車,並不是用來衝擊木珊的,而是用來接近碉柵,以便跳越入柵決戰。
東西兩隊共有十二部衝車,計有勇士一百四十四名,假使能攻入砍開柵門,後面的騎士便可長驅直入了。
番騎徐徐接近,在一箭地外列陣,見柵內似無人蹤,有點出乎意料,不敢貿然進攻。
十二部衝車已列陣停當,除了罡風怒號之外,死一般的靜,馬的噴鼻聲已被狂風所發的呼號所掩沒。
風更緊,雪更急,每個人都屏息以待。
驀地,旌旗一招,笳聲長鳴。接着是吶喊聲如雷,第一批勁矢離弦。
衝車開始移動,徐徐推進。
伏在柵後的人,刀劍出鞘。
隱在兩廊下的箭手,搭上了箭,箭尖指向柵頂,準備射下出現在柵頂的人。
柴哲在北樓的西面,他面前是一個尺餘見方的射口。
他右面是閔老人,左面是杜珍娘,杜珍娘身軀在發抖。
閔老人從容不迫,向他笑問:“哥兒,害怕麼?”
“怕,但怕也沒有用。”他沉靜地答。
“你怎知他們會用衝車?”老人再問。
“據小可所知,嘉靖三年番族作亂,總兵官劉文與遊擊彭緘,進兵挑捉,把降五十九族,在進攻若籠、板爾等十五族時;用的就是衝車與連環馬,一舉搗平番巢,撫定七十餘族。番人自經此變,也就仿造有攻壘的衝車,並不足奇,同時,上次小可經過烏藍芒奈山,就曾經見過極有用的衝車,所以猜想到番人可能要使用此物。”
“你對烏藍芒奈山有何感覺?”閔老人追問。
閔老人身右,是上次幫柴哲攔阻湯豪的人,有意無意地扭頭注視。
柴哲的目光透過射口,徐徐引弓,信口答道:“烏藍芒奈山的人,方算是有志之士,方算是英雄豪傑,巾幗英雄,他們比較平穩。不像咱們這些亡命之徒,咱們不配和他們比較。
準備了!”
“嗡”一聲弦鳴,他發出了第一箭。
柵角的古靈發出一聲震天長嘯,動手的信號正好發出了。
樓上的箭手,只能射斃人馬,無法對付衝車。
殺聲震天,箭如暴雨,人喊馬嘶,柵外成了人間地獄。
衝車接近了,緩緩推近木柵。
柴哲舉手一揮,挾起斬馬刀,帶着一部份人下樓。
除了重傷的兩個人外,七十七名男女,每人都在脖子上圍了一條白布帶以資識別,一部份人到樓下準備。
番人們爬越木柵,怪叫着向下跳。
柵內展開了驚天動地的慘烈惡鬥,血肉橫飛,成了人間地獄。
柴哲奮勇搶出,恰好有一具被射斃的番人屍體從上面落下,他向側一閃,另一名番人乘機在他身後撲上,番刀迎頭劈落。
“錚”一聲暴響,他警覺地火速轉身,發現助他擒湯豪的人,剛用劍架住了番人的番刀。
他本能地一刀揮出,“嚎”一聲響,番人的腦袋隨刀而飛,鮮血激射,屍體仆倒。
“謝謝你。”他向對方道謝,接着大吼一聲,將一名凌空撲下的番人劈翻,斬馬刀毫無阻滯地將番人的雙腿砍掉了。
負責截殺的高手多至四十名,番人的數量雖多了兩倍有奇,但在爬柵時已被射倒了一部份,怎禁得起這羣以一當百的高手截殺?不久,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柴哲與五嶽狂客守護着柵門,外面的衝車,已被樓上的人射殺了幾頭髦牛,無法再用來衝撞木柵,番人必須將柵門打開,方能讓人馬長驅直入。因此,他兩人相當吃力。
這是一場生死存亡的搏鬥,慘烈萬分,人與人之間,已沒有半點憐憫之情,兇狠的目光像是喝血野獸飢渴時所射出的殘忍光芒,只消看到對方,便本能地揮刀。這裡沒有任何足以引起人性復活的事物,沒有讓人想起人道觀念的機會,唯一可做的事是殺死對方,唯一可想的是使自己活下去。
大隊番騎開始衝鋒,可是柵門未開,衝車反而擋住了進路。而樓上的強弓發揮了可怕的威力,每支箭皆不落空,只見人仰馬翻,像是狂風掃落葉。
能衝近木柵的人並不多,一個個奮不顧身地攀柵而上,吶喊着向下跳,前仆後繼無視於死亡的威脅。
柴哲與五嶽狂客聯手拒敵,相互掩護。
左首是閔老人的六個人,他們像六個瘋虎,左右上旋,替柴哲阻擋大部份番人,使柴暫不至受到太重的壓力。
碉柵內部已形成混戰,屍橫遍野。
柴哲的斬馬刀捲了口,已派不上用場。混戰中,劍用不上,他奪了一把番刀,展開所學,排開人潮大發神威,刀到人倒,血肉橫飛。
每個人都像瘋了一般,失去了理智紅了眼,理性已不存在,種族的仇恨令他們瘋狂,血腥令他們迷失靈智。
久久,時光似乎已經停止,甚至倒流,生死在呼吸間,能活多久須以分秒計算。
終於,殺聲漸弱,垂死者的叫號掩蓋了吶喊聲。
終於,撤退的銅角聲劃空而至。顯然,蘇魯克番人曾經和大明的兵馬交過鋒,曾經奪獲官兵的銅角,也用銅角來指揮作戰。大明軍律是嗚鼓則進,鳴角則退。
柵外的番騎,開始像潮水般退去。
柵內的番人走不掉,只有作殊死戰,至死方休;這就是戰爭,戰爭本就是殘酷的。
柴哲渾身是血,他擡起番人遺下的一把斬馬刀,衝向藏坐騎的馬廄,牽出坐騎,置好刀取下大弓,奔出大叫道:“能繼續戰鬥的人,隨我來,不將殘敵逐走,咱們脫險無望,只有進攻方可令番人喪膽,咱們必須把握機會。”
能追隨他策馬出柵的人,只有二十一騎。
出了柵西,殘敵已退出裡外,他舉弓大吼道:“先向西追,殺!”
二十二匹健馬奮蹄狂奔,風雪更狂,健馬舉步維艱。但雙方的困難相等,番騎而且比他們更苦。
在三裡外已追了個首尾相連,番人的殘騎已不足一百,沿途有人落馬,丟了坐騎的番人向四面八方落荒而進。
“放箭!”柴哲大吼,射出了第一箭。
番騎叢中,有人應弦落馬。
“散開!從右方追襲。”他再次大吼,發出了第二箭。
當番人用箭回敬時,他們已散開了。
追逐了五里地,有一半番騎被射倒。
不能再窮追深入了,柴哲扭頭回顧,自己的同伴少了五騎。後面遠處,殘餘的落馬番人,正零星地與追逐的人糾纏,顯然自己的五位同伴丟了馬匹,正與失落馬匹的番人拼鬥。
“咱們回去。”他叫。
十七騎紛紛兜轉馬頭往回趕,沿途皆有受傷的人馬,衆人不加理會,馳返碉柵。五位同伴只丟了馬匹,人卻無恙,可說是大獲全勝而回。
沿途收集馬匹,到了柵西,已獲得健馬四十餘匹。柵內的人,也收集了將近百匹坐騎。
衆人開始善後,在屍體中找尋自己的同伴。雙方都穿了番裝,頸上的白布帶也不易發現,費了半個時辰,方清理完竣。
這一場生死存亡的大決戰,除了二十餘人不曾受傷外,其他的人,多多少少也帶了傷,有九個人送了命。
黑蝴蝶二十八個人,傷亡最慘,丟了五名同伴,佔了死亡人數一半以上。
江淮暴客謝星丟了兩個同伴。五嶽狂客也損失了兩個人。而番人的屍體,留在柵內外的竟有兩百九十五名之多。如果加上沿途遺留的屍體,可能有三百三十人以上,受傷被帶走的還無法估計。
蘇魯克族來自蓋古多,素以剽悍著稱,佔據索克圖牧地近百年,曾兩次擊敗入侵的蒙人,族人近千,驍勇善戰,羣番臣服。想不到一時大意輕敵,讓出碉柵不啻引狼入室,本身既不善攻壘,卻將碉柵讓給漢人,小看了這些亡命之徒,盛怒攻堅,終於大敗虧輸,幾乎滅族。之後,他們退回蓋古多,恨死了漢人。
直至滿清入關,雍正元年,羅卜藏丹津誘衆犯邊,朝廷大兵西進,蕩平番境,直抵巴顏喀拉山西的穆魯烏蘇河,建治稱青海厄魯特。
蓋古多位於青海右境青海分左右二境反抗最烈的,就是蓋古多三十九族也就是玉樹三十九族。
埋葬了九位死難的同伴,柴哲建議大家即行上道,要在番人招引他族大舉進攻之前離開險地。他一行七個人割馬肉爲糧,拆碉樓的木料生火將馬肉弄熟,每人帶一匹馬,兩張弓兩袋箭,決意離開。
至於其他的人走與不走,他懶得過問。準備停當,換了衣褲養息,等候天黑。
誰還敢不走?其他的人各有打算,各自準備行裝。
初更時分,他一馬當先出了柵西,先向北行。
第三天,他們出了索克圖牧地地境,直趨巴顏圖津嶺,算是到了安全地境了。
跟來的人,一個也沒少。
這天。冒風雪越趕,眼看草料只能支持一兩天,他向古靈說:“靈老,咱們必須擺脫這些人。”
“爲什麼?人多不是安全些麼?”古靈訝然問。
“人多固然安全,但糧食草料人多便難找。再說,這些人中,無爲居士與五嶽狂客兩批人,都對咱們不利,有他們在,危險着哩
其實,古靈口中不說,心中早已巴不得將那些人擺脫,以免妨礙追蹤謝金兩人的大事,萬一這些人中,有謝金兩人的朋友,那就糟了。同時,這次西行追蹤,要辦的事不足爲外人道,決不可讓局外人蔘予其事。但他深怕又碰上不友好的番人,人多些不但可以壯膽,也足以應付變故,所以心中委決不下。
“他們緊跟不捨,怎能擺脫他們?”古靈沉吟着說。
“小侄自有主意,今晚我和梭宗僧格商量商量,悄悄地溜到一處冬窩子裡躲一躲當無困難。”
“好,就這麼辦。”
風雪太大,大多數人已不再乘坐馬匹代步,牽着坐騎趕路。幾天來,不見有番人追蹤,大家心中一寬,不再耽心自己的安全了。
梭宗僧格對這一帶不算陌生,他建議不沿河西北行,而折向正西,可到達察布的戈拉,從色納楚河河谷,折向鄂楞諾爾。
但察布帕戈拉山的山南,原是尼牙本錯族的老家。尼牙木錯族雖已遷至索克圖以東,但老家仍留有不少族人,他們同是蓋古多三十九族之一,有血緣關係,會不會受蘇魯克的人挑唆,舉衆前來挑釁呢?
三十九族的老家並不在蓋古多,在西北五百里的通天河河谷,位於噶索達齊老峰的南麓。
噶索達(蒙語北極星)齊老(石)是黃河的真源,位於鄂端他拉(或諾爾鄂端爲星宿,他拉爲水灘,諾爾爲海)西面三百餘里,假使蓋古多三十九族共同前來問罪,大事不妙,難逃劫運。
柴哲早將河源圖默記在心,笑道:“察布帕龍拉山周圍數千裡,隔絕南北,山高插天,終年冰封,沒有人可以翻越,等他們從東面繞道抄截,大概已是三四十天以後的事了。再說,番人並不團結。利害衝突,蘇魯克人與尼牙木錯族彼此不相往來,與他族也互不相容。
大冷天,誰願意離開溫暖的冬窩子,跋涉千里替蘇魯克人賣命?你知道查克拉峨山的去路麼?”
“知道。”梭宗僧格笑答。
“那就走。”
“先說清楚。”
“說什麼?”
“色納楚河有不少番族。你再約束他們幾個人,千萬不可惹事。”
“那兒的番人你熟不熟?”
“不太熟。”
“好,我會通知靈老小心留意的。”
當晚,在一處山崖下的樹林中落宿,半夜裡悄然起身拾掇動身,抄出一座山谷走了。大雪紛飛,罡風怒號。並未驚醒其他的人。等五嶽狂客一羣人發覺他們失了蹤,大雪已掩沒了足跡,無法找出他們的去向了。
他們向西又向西,當草料告留時,找到了一處番人的冬窩子,遇上了一族倒還友善的番人。
由此入山,坐騎已沒有利用價值,必須用髦牛,但髦牛腳程太慢,也無法獲得,他們將坐騎與番人交換山行必須品,步行趕路。
問清了道路和去向,七人冒風雪啓程。在他們的面前,是一條極爲艱苦的道路,那是難以忍受的可怖旅程。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嚴寒,高山的稀薄空氣令人昏眩;與死神親近的雪崩,威脅着他們的生命;兇悍野蠻的生番也是一大威脅。
歷盡千辛萬苦,不知渡過了多少難關,終於到達了查克拉峨山,找到北麓的色納楚河河谷。
鄂楞諾爾,指查靈海與鄂靈海,這兩座巨澤,相去僅五十餘里。這一帶的地名,皆以蒙語稱呼,因爲勘察河源是由蒙人官方所完成,取名自然以蒙語爲主。番人的稱呼反而不爲大衆所知。
兩巨澤東稱鄂靈海,周圍三百餘里,水青綠,黃河水從東北流出。西面查靈海,廣兩百餘里,水色白,黃河水從西注人,從東方出。蒙語諾爾,本指鹹水湖,但這兩座湖雖稱諾爾,卻不是鹹水。
兩巨澤之間,有三條河水注入,即色納楚河、多河、苦克查池河。色納楚河與多河。皆發源於查克拉峨山。該山位於鄂靈海西南一百三十里,是巴顏喀喇山的一座甚高的山峰。色納楚河河谷,正是到蓋古多必經之路。二海之間的古道,也是到西寧衛的要衝之地。
河源圖止於鄂端他拉(星宿海),稱星宿海爲河源。其實星宿海的上源是阿爾坦(金)
河,該河在星宿海西南三百餘里。
巴顏喀喇山東麓有二泉,於數裡下會合,稱爲金河,水色微黃而流急,所以叫金河。南面有烏喀納峰,與拉母拖羅海山;北有西拉薩拖羅海山。這些山的水全匯入金河,再加上七根池的水,共流入佔地三百餘里的星宿海。
星宿海有池千百座,登高眺望,羅列如星,所以叫星宿海,蒙語叫鄂端他拉。池水皆會於金河,便成了河源。
當年大唐的兵馬討吐谷渾,侯君集的大兵進逾星宿川,至柏海,回軍與李靖合兵。這裡所說的星宿川,是指查靈鄂靈二海東面的黃河(貴州西二百四十里也有一條星宿川),而不是星宿海。柏海,可能是指查靈鄂靈二海。因此,侯君集只到了二海,而不曾到達河源的星宿海。
噶達索齊老山,全名該加上阿爾坦三字的字音,譯意是金色的北極星石。峰西有一座巨石,高數丈,亭亭獨立,崖壁四周皆是赤黃的泥土,沒有草木。據說,壁上有一座天池,池中流泉噴涌,灑爲百道,皆作金色,流入阿爾坦格勒,這纔是黃河的真源。
星宿海與查靈鄂靈二海,附近皆住了不少番人遊牧。假使謝金兩人此地有朋友,逃到這兩處極有可能。
從查克喇峨山到二海,要沿河谷東北行一百三十里。夏秋之間騎馬是一日行程。這時大雪封山,步行需要兩天,甚至三天方可到達。
他們在一處友善的冬窩子休息三天,等候無爲居士幾撥人馬通過黃河九渡逾查鄂靈二海,免得彼此碰頭。
他們不等倒還罷了,休息三天,反而等個正着。無爲居士五撥人馬沿河上行,這時還未到達呢。
五撥人馬自從失去古靈一行七人的蹤跡後,仍然向西行,各懷鬼胎,互相監視。
本來,五嶽狂客一羣人該放棄追蹤的,黑蝴蝶一羣人有另三撥人掩護,假使下手擒人,必將引起公憤,衆怒難犯,吃不消得兜着走。可是,他們不死心,準備在二海附近找機會動手,得手後便從古道自西寧返回中原。甚至還想再遇上古靈,連古靈七人全部擒解四川法辦哩!
無爲居士、江淮暴客、黑蝴蝶三夥人,都是前往烏斯藏搶劫法王的,彼此心中有數,利害衝突,各懷鬼臉。但爲了怕番人尋仇報復,不得不暫時容忍,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逐漸有暫時聯手結合的趨勢。
至於閩老人一行六人,誰也摸不清他們的底細,他們絕口不談來龍去脈,不吐露來蹤去跡,顯得極爲神秘,而且對沿途的地理山川似乎十分熟悉。
五撥人各帶了通澤,但閔老人六個人似乎都通曉番語,沿途與番人打交道,極受番人的歡迎。
柴哲在趕路中,不忘苦練絕學,在冰天雪地的艱苦境遇中,他比任何人都苦。其他人全都將練功的事登諸腦後,除了趕路,便是進食和睡覺。他卻要勤練不輟,早晚更是加倍用功。
只有知道自己處境危險的人,方能勤練不輟,時時警惕,刻苦自勵。也只有這種人才經得起考驗,纔能有成。
經過向老人的一番指點,他靈智大開,藝業日進,連他自己也難以相信他自己的成就。
他身上有兩件東西,從不在人前露相,那就是竹蕭和神匕藏鋒錄。好在番裝不離身,晝夜不需脫除,懷中可藏大量物品,連古靈一羣人都不知他裝了些什麼東西。
一早,他離開番人的帳篷,天宇暗沉沉,風雪已逐漸減弱,似有放晴的跡象。
他踏雪而行,登上一座小山,用雪淨了臉,脫下臃腫沉重的皮套襖,首先練半個時辰真氣,其次是拳腳、兵刃、最後是暗器。近來,他發覺自己已能如一,神與意通,似乎已到了內家所謂任督已通,玄門弟子的三花聚項五氣朝元,佛家所謂清淨四大,超然界外的境界了。
他左手食中指的指縫中,挾了一支鐵翎箭,眼神落在飄落的雪花上,信手一彈,箭化虹而出,擊中了兩丈外他心意所注的一顆雪花,“得”一聲箭貫人一株小樹幹。近來,他已極少練連珠箭,尤其避免一發三支或五支。他認爲數多則力分,無法擊破練了氣功的人體。同時,不發則已,發則必中,中必是要害,何用多支?多支表示自己沒有信心,功夫到家斷無不中之理。
人就怕缺乏信心,信心卻又需要真才實學培育;經過索克圖牧地的兇狠搏鬥,他對自己的藝業頗具自信,雖不曾與超塵拔俗的高手名宿較量過,但在內心深處,他並不懼怕任何人。在兩丈內擊中飛舞着的雪花,而且是在昏暗的黎明天色裡發射,連他自己也似乎有點難以置信。不論兵刃及暗器,出擊時全憑以神御刃,六識俱到,五通歸一,這纔是所謂化境。
至於認位出招,辨物出手等等,已是下乘手法,手永遠跟不上神意,永遠感到力不從心,這種人必須痛下苦功,花一二十年功夫,是否能達到他目前的境界,尚無把握哩!
他連發十二箭。每一箭皆有如神助,箭箭中的。他深深吸人一口氣,舉步上前擡箭,緩緩地逐支撿拾,一面不住忖道:“少莊主這幾天來,對我的態度轉變得有點離奇,言聽計從近乎巴結,不知他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
他緩緩地擡起最後一支箭,突然心生警兆,感到有人向他接近,一種令他毛骨悚然的感覺突然襲到,令他本能地順勢伏倒,向側急滾。
“唰”一聲響,一支狼牙箭幾乎貼背擦過,從後腦掠頂呼嘯着向前飛,“篤”一聲射入前面的樹幹中,深入五寸有奇。高山地帶的針葉樹久經風霜,而且在嚴冬時節,木質堅硬無比,普通的刀槍很難損及樹幹,箭更難在百步內射入一寸半寸。而這支箭卻深入五寸以上,委實駭人聽聞,即使練了六七成氣功,恐怕也禁不起如此兇狠霸道的一箭。如果射中未運氣護身的人體,透體而過並非奇事。
他滾到樹後,擡頭搜視。
他原是面向冬窩子的,暗襲的人從背後發箭,背後是西北,剛擡頭,便看到第二支箭破空而至。
不但看到箭,也看到人。六七丈外的雪堆後,站着兩個番裝番人,正發射第三第四箭。
看他們的發射姿勢,便知是行家,弓開如滿月,箭發似流星,一閃即至。
他滾至樹後藏身,接着突然躍起,慌若驚兔般竄出兩丈餘,猛地向下一伏。
第五第六兩箭,從他頭頂飛過,嘯風聲似隱隱風雷,箭的勁道委實驚人。
兩名番人知道遇上了強敵,三十六着走爲上策,突然扭頭便跑,腳下奇快。
柴哲本待銜尾急迫,驀地山下傳來了古靈的大叫聲:“柴哥兒,快來。”
他腳下一頓,剛站起想竄出的身軀剎住了。
兩名番人又回身發了兩箭,落荒而逃。
他向側一閃,兩箭落空。
“柴哥兒!”古靈的叫聲又至。
他只好放棄追趕的念頭,回身拾取番人遺落的箭。本來,他可以一面追,一面向古靈示警,可是,他認爲這兩位番人是附近仇視漢人的番族,假使驚動古靈,追上之後,必定鬧出事來,還是放過他們算了。
他拾了三支箭,向山下走去。
古靈在山下等他,領着番族的一箇中年番人。原來冬窩子的番目派人急急地來找古靈,古靈卻不懂番語,比手劃腳纏了許久,半句話也沒聽懂,只好找他來做通澤。
他和番人用番語交談,原來是番目要派人到色納楚河口的畢拉寺獻牲,問古靈七位漢客願否同行。預定明早動身,如果同行,必須及早準備。
獻牲,也就是將肉用牲口供給喇嘛食用。本地區的番人,迷信之深,委實出人意表,家中窮得有一頓缺一餐,但千方萬計也要弄些金銀、牲口,甚至女人,無條件地供給喇嘛享受。他們怕神鬼怕得要死,寧可餓肚皮,也要將辛苦得來的金銀供給喇嘛享受,只求喇嘛替他們消災。喇嘛的權力,比宗主或頭人的權力要大得多,番人有時敢反抗宗主或頭人,卻絕不敢反抗喇嘛。這地區分爲兩種人,一是最富的人,另一是最窮的人。富的是喇嘛,最窮的是番人。番目與頭人雖也富有,但比起喇嘛來,仍然相差懸殊。
番人逐水草而居,遊牧各地,雖也有些建寨定居,但只限於極少數的部落。因此,統治中心以寺院爲主,專院所在地,也就是番人的交易中心。
自從蒙人人主中國後,深知宗教的力量,所以善加利用,在中原放任與扶植佛道兩教,在番藏則培植喇嘛,便於統治。
大明將蒙人逐走,在番藏地區的政策,仍然沿襲蒙人,在西寧設立僧綱司,於西寧、碾伯、南川等地建喇嘛寺,由皇帝親賜匾額,大封喇嘛、禪師、灌頂國師、大國師、西天佛子……這都是統治的手段,確也收到談所的效果,卻使這些蒙番民族,永遠滯留在愚昧時代中,積弱不振,種族凋零。
畢拉寺,建於色納楚河河口,地當往來要衝。東沿瑪楚河下行,從古爾板昆多侖河人四川。西可至烏斯藏,北可到西寧,南至通天河,抵烏斯藏的巴塘。
這兒是本地區番人的貿易中心,也是禮佛的聖地。除了畢拉寺的雄偉佛殿外,也有幾個定居的番寨。
每當六月六日曬佛節到臨,這一帶附近數百里的番人,全都盛裝誠心前來予會,盛況空前,可望聚集萬人以上。但平時,尤其是隆冬季節,除了喇嘛外,便只有附近幾座番寨有人。
喇嘛是可以娶妻生子的,一家大小住在寺中,也有女的喇嘛,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在念經拜佛之外,大參歡喜之彈,裝神弄鬼,作惡多端。
那時,黃教崛起但尚未普及,這些紅衣喇嘛簡直不像話。附近的番人,輪流奉獻上自己的財物牲口,供養這批廢人,死而無怨。
聽說番人要至畢拉寺奉獻牲口,柴哲正合心意,便將番人的意思向古靈說了,接着用漢語說:“咱們樂得利用他們的奉獻機會,同至畢拉寺,打聽謝金兩人的行蹤。”
“好,咱們明天與他們結伴而行。”古靈點頭首肯。
柴哲將古靈的意思向番人說了,順手將拾來的箭遞給番人,問道:“這些箭是誰的,你認得麼?”
番人將箭接過,仔細察着良久說:“這支箭鐵桿,鷹翎,狹鋒鏃,長有三尺,我們附近沒有人使用這種箭。漢客,這種前一支可值五頭羊哩!”
“會不會是蒙人的箭?”
“蒙人也不會有這種箭,這……聽說你們漢軍的將軍,所用的箭可能與這些箭相同。”
“你們附近曾否有人到過中原?”
番人低頭沉思良久說:“向下走半日程,住着拉布族,他們是年前遊牧到達此地,之後便不打算離開了,已取得畢拉寺呼倫上人的許諾,可能最近要建寨久居。他們是從西面遷來的,據說他們族中有不少人到過中原,且曾伴隨烏斯藏的法王,從天全衛到上國大都呢。”
“拉布族,豈不是蓋古多三十九族之一麼?”
“是的,他這一族人很少,久已不回蓋古多了。”
“哦!原來如此。”
“漢客,送一支箭給我好不好?”
柴哲用手向山頂一指道:“山頂的樹林附近,還有五支,有兩支貴人樹幹,你帶一把刀上去找,好不?”
番人大喜,連聲稱謝向山上奔去。
古靈莫名其妙,問:“柴哥兒,怎麼回事?”
柴哲將箭遞過說:“剛纔有兩個極爲高明的箭手,向小侄發了八箭,好險。”
“這……這是什麼人?”
“箭來自中原,發箭的人臂力驚人。”
“他們爲何要……”
“他們志在圖我,而且知道我每天早上要到山上去練拳腳,顯然番人之中,有人暗通消息。”
“這些番人有嫌疑?”
“發箭的人不會是這一族的人。”
“那……”
“顯然咱們的行蹤已露,他們知道小侄曉番話,只要除去小侄,便等於成功了一半,因此潛伏暗算。要暗算小侄的人,其一是蘇魯克族,其二是五嶽狂客那羣人。”
“糟!咱們……”
“目前先別聲張,等會兒小侄要去查一查,大約晚間方能返回,也許可以查出些小線索。”
“你到何處去查?”
“往下游走半日程,住有蓋古多三十九族的拉布族。番人所說的半日程,約有三十餘里左右,小侄可望於一個半時辰內趕到,在那兒逗留三兩個時辰,晚間便可轉回。”
“我和你走一趟。”
“靈老是主事人怎可離開?”
“回帳再商量,走。”
不久,端木長風與他同行,帶了梭宗僧格,取道沿谷下行。
事先已由梭宗僧格打聽出拉布族的住處,一找就着,在下游僅三十里左右。番人所說的路程,是以季候決定的,冬季一天只能走六十里左右,所以說半日程。通常趕長途,以寺廟所在地爲宿站,步行的日程約當馬程的一半或三分之二。
拉布族的冬窩子由於族人少,只有九座黑羊皮帳。梭宗僧格與柴哲領先而行,找到族主的帳篷,以番禮請見,少不了有些可笑的禮節。合十禮、遞哈達、送禮物等等。拉布族主相當好客,少不了設下盛筵相待。盛筵,也就是吃半生的羊肉、青稞粉等等。
柴哲冒充梭宗人,端木長風裝聾子帶啞巴。梭宗僧格是道地的番人,自不會引起拉布族的疑心。他三人完全是番人打扮,懷中藏了木碗、菩薩,自備有割肉的小刀,割肉的手法模仿得維妙維肖。難得的是,端木長風大口喝又酸又臭的乳酒而臉無難色。
酒足肉飽,柴哲打開用羊皮包住的鐵桿箭,向族主說:“我們在途中擡到這三支箭,族主也許認得這些箭的主人。”
族長嘿嘿笑,接着臉色一沉說:“這是一個叫和碩丹津,屬於阿彌官族的人所有。早些天,他們八個人從畢拉寺來,要借居在此。本族人少牧地狹,不容外族居留。他們竟騙走本族六名勇士,藏在拉圖牧地。”
“拉圖牧地在何處?”
“向北走半日程。”
“不是快到畢拉寺了麼?”
“拉圖牧地到畢拉寺有一日行程。”
柴哲心中大喜,問明瞭拉圖牧地的形勢,立即告辭。回程中,他向端木長風說:“和碩丹津就是金宏達,顯然咱們已被他們發現了。”
“怎麼回事?”端木長風莫名其妙地問道:“他的番名本就叫和碩丹津,怎會發現我們了?有他的消息?”
柴哲發覺自己疏忽了,端木長風聽不懂番語,便將拉布族長所說的消息說了,最後說:
“顯然,他們從索克圖帶了兩位朋友來,又騙走了拉布族六名勇士,該有十四個人。至於他如何發現我們……”
“這還不容易?他們本來就認識我們幾個人,只有你和梭宗僧格是生臉孔。”端木長風喜悅地說。
“他們有拉布族人打探消息,所以知道咱們的行蹤。快!咱們回去知會靈老,兵貴神速,到拉圖收地去找他們。”
“把梭宗僧格留下,你我快些趕回。”端木長風叫。
梭宗僧格腳程慢,柴哲認爲以留下爲宜,便要梭宗僧格在原地等候,他與端木長風全力往回趕。
三更天,他們接近了拉圖牧地。但晚上不辨景物方向,人地生疏,只好先在背風處住宿一宵,準備次日一早再找拉圖牧地。
然而他們卻不知,宿處正處於拉圖牧地的邊緣,西北半里地,便是拉圖族的冬窩子人口。
他們原來休息的地方,有些番人與拉布族的人有交情。他們的動靜,全都被送至拉布族,再由拉布族的人,傳給已跟隨金宏達的同族夥伴。即使他們來得快,仍然難逃對方的耳目。當他們離開拉布族之後,立即有人奔向拉圖收地報信,比他們快得多。
夜間無事,柴哲開始思量,疑雲大起。
他想:顯然金宏達在此地頗具潛勢力,拉布族的勇士能不顧一切追隨,便是明證。
其次,拉布族族主的話,真實性大有可疑,會不會也是金宏達的朋友?
如果族主與金宏達是朋友,那麼,爲何一無顧忌地說出金宏達的番名,不是等於透露消息麼?
再就是早上番人催古靈叫他下山,僅爲了通知明早至華拉寺獻牲的事,會不會是釜底抽薪,掩護暗襲無功的人逃走?獻牲動身的事並不重要,用得着在天未破曉便來催告,平時番人還高臥未起哩!
他愈想愈不對,付道:“這幾天等糟了,附近的番人可能皆與金宏達有交情,咱們的一舉一動,全被他們摸清了。”
愈想愈心驚,他撥雪而起,把在身旁理人雪中安睡的古靈推醒,急急地低聲說:“靈老,小聲說話,趕快起來。”
“爲什麼大驚小怪?”古靈挺起上身,睡眼惺訟地問。
“來不及解釋,咱們身陷危境,快!必須離開。”
“身陷危境?你……”
“謝、金兩人,可能帶番人來襲,咱們……”
古靈一蹦而起,立即推醒其他的人,不由分說,下令拾攝備戰。
剛將包裹弄好,結紮停當,正準備離開,十餘丈外已出現了蠕動的人影。
柴哲首先發現人影,低喝道:“伏倒防箭,丟掉包裹。”
他們的宿處在山背的樹林中,光線幽暗,彼此都在動,因此他們發現對方,對方也發現他們了。
剛向下伏倒,箭已破空而至,“得提得”數聲脆響,箭像暴雨般射人樹幹,枝葉搖搖,樹枝上的冰雪籟籟而落。
接着,吶喊聲雷動,十餘個人影怪叫着撲來,鋼刀映着雪光,隱隱耀目,清晰可辨。
“靈老小心身左。”柴哲低叫,跪起一腿挺起身軀,倚在樹後,弓弦狂鳴,他連發三箭。
“啊……”慘叫聲乍起,有人中箭倒了。
這瞬間,左面的樹影內,相距在五六文外,九個黑影像豬豹般竄出,藉樹掩身,一躍近兩丈,只兩起落便到了身旁,也像九個幽靈突然現身,快極。
已來不及用箭,古靈大吼一聲,飛躍而起,蛇紋杖風雷驟發,向撲得最近的人攔腰掃去。
來人約有三十名左右,每人的左臂上都縫了一塊便於識別的白布,一言不發便纏上了。
第一個黑影前衝的身勢突然靜止,蛇紋杖落空,半分之差,從黑影的腹前而過,勞而無功,黑影右手是劍,左手一揚,有暗器射出。夜間使用暗器,威力倍增。
古靈人老成精,經驗老到。杖出心中早有戒備,預留退路,身隨杖動,招落空身軀向右移,突又向左閃。
“唰唰唰”三枚暗器擦身右而過,好險。
他向側一跳八尺,大喝道:“人云龍,你敢用暗器龍鬚刺射我?”
黑影不做聲,揮劍直上。
柴哲射倒了三個人,便無法再發話了,十三個黑影已經衝近,最先兩名已一左一右攻到,番刀左右夾攻,繞樹進擊,刀風虎虎,十分兇狠。
黑夜中下手不留情,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他耳中聽清了古靈的喝聲,卻無暇思索,人向下伏倒,丟掉弓箭拔劍向右急滾,長劍急揮。
“嚓嚓嚓!’兩把番刀砍入樹幹,未能傷他。
“哎……”狂叫聲震耳,在滾動揮劍的危險關頭,他的劍削斷了右面黑影的雙足。
他一躍而起,喝聲“打”!左手打出了一支鐵翎箭。
左面的黑影一刀砍人樹幹,刀尚未拔出,箭已穿喉,一聲未出,便伏倒在樹幹上向下滑,番刀脫手。
另一面,杜珍娘已截住了三名黑影。
三個黑影撲到,三把刀同時扎向柴哲的胸前。
他低喝一聲,用上了劍術中的奇奧殺着,但見朦朧的劍虹左右分張,然後突然換人撲來的人叢中。接着人影似電,從三人的中間一閃而過,極快地向右躍退、立下了門戶,候機再歡揚威。
“啊……”三黑影中的兩個同聲厲叫,馬步虛浮,搖搖欲倒。
另一名黑影頭上的氈巾突然落地,以手掩住左耳,慌亂地扭頭撒腿便跑。
撲上的人約有十六名,被柴哲射倒了三個,鐵翎箭擊中一個,另一個斷了雙腳。這時再次刺中兩名,傷逃了一個,只片刻間,十六個人損失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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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珍娘擋住了三個人,只剩下五個了。
古靈與四位同伴,阻住了另一面的九個黑影。四人中,梭宗僧格最糟,被一名黑影的劍封住,險象橫生,脫不了身。
柴暫不退反進,迎向撲來的五個黑影,一聲低嘯,疾衝而上。
五黑影發現先前在前面的八個同伴全倒了,不由心膽俱裂,不等柴哲反撲,全部不約而同向後轉,溜之大吉,用番語怪叫,逃之夭夭。
杜珍娘刺倒一個黑影,另兩人也逃掉了。
柴哲一聲低吼,一躍三丈,到了梭宗譜格身旁,梭宗僧格正被一名黑影震飛了番刀,黑影的劍正分心刺到。梭宗僧格已無閃避的機會,只能眼睜睜等死。
柴哲恰在緊要關頭趕到,“錚”一聲架開長劍,奇招疾發,鋒尖拂向黑影的腹部。
黑影相當了得,疾返三尺避過一劍,立還顏色,以排山倒海的聲勢反撲,“靈蛇吐信”
攻胸口,而變“月落星沉”取下腹,一聲叱喝,狠着“亂灑星羅”出手,三招一氣呵成,幾乎沒有令對方援過一口氣的機會,劍氣直迫三尺外,攻勢之兇狠無與倫比。
柴哲知道碰上了高明的劍術行家。定下心神從容應付,打定主意先看看對方的造詣,採取後退接招術,信手出劍拆招,揮灑之間從容不迫,赫然名家身手,退了四步,拆解了對方三招狂攻。
“着!”他輕叱,反擊了,但見劍影急劇地閃動了兩次,身形欺進了三步。
黑影的劍術造詣極爲高明,可是在柴哲的手下,便有些相形見拙了,只看到攻來的劍影詭奇絕倫,封不住架不開,剛以“雲封霧鎖”封招,眨眼間柴哲的劍已從不可能攻人的空隙鍥入,除了急退之外,毫無辦法,退出三步外,但劍仍然及體。
柴哲第一次用上了經過閒雲老人指點過的劍術,又攻一招便令對方手忙腳亂,信心大增,第二招立即攻出,劍尖已從黑影的劍側突入,點在對方的右胸了。
黑影心膽懼裂,瘋狂地扭身推劍相架。
已晚了一剎那,怎能架開已點在胸口的劍尖?
柴哲心中不忍,唸對方修爲非易,油然興起惺惺相借之念,劍尖一帶,“嗤”一聲輕響,劃破了黑影的皮襖胸襟,皮開血沁。他的劍如同靈蛇,若有神助,如臂使指般收發由心。反手一拂,“錚”一聲崩開黑影的劍。停止前移,劍尖遙指對方的胸口,用漢語問道:
“你不是番人,閣下是誰?”
右側不遠處,八個黑影圍攻古靈五個人。古靈的蛇紋杖和端木長風的劍,顯得應付裕如,但杜珍娘卻有點不支之象,雙方纏鬥半斤八兩。
古靈一面出招,一面厲叫:“高峰。跟我回合堂。還有機會……”
對方兩個人左右夾攻,不予回答。
柴哲心中明白,這羣人中。有他們不遠萬里尋找的人,至少高峰是其中之一。
前面的黑影徐徐後退,反問道:“你又是誰?”
“在下柴哲。”
“是通曉番語的柴哲?是你擊垮了巴罕嶺的英雄?”
“巴罕嶺的人尋到你了?”
“不錯,五個人有兩個逃出雪山三君之手,先數日找到咱們了。”
“這麼說來,你閣下不是姓夏,便是姓雲了。假使你是金宏達或謝龍韜,閣下不會不用妖術的。”
“在下替會中賣命八年,從未聽說過會中有姓柴名哲的人。閣下,你何必替那些不講道義,見利忘義的狗東西賣命?”
柴哲一怔說:“在下不是什麼會的人,是縹緲神龍徐公的弟子。”
“哦!原來是副會主的高足。哼!副會主一生中,沒做過幾件好事,他就會弄來一些無知的少年男女做弟子,調教他們殺人放火。老弟,回頭是岸,趕快離開他們棄暗投明,還來得及重新做人。”
柴哲不由一頭霧水,也心中凜然,師父縹緲神龍是副會主,是不是早些天端木長風所說的黑鷹會?他正想問個清楚,文天霸與一名黑影狠拼,糾纏着向他所立處退來,近身了。
文天霸的霸王鞭本來極爲霸道了得,但在對方的一枝輕靈長劍狂攻下,居然難以發揮重兵刃的長處,雙方勢均力敵,勝負難分。對方的身法飄忽不定,顯然是要耗光文天霸的真力,等候機會行雷霆一擊,一再放露破綻,引誘文天霸出招。
文天霸拍出“橫鞭斷流”,斜身急砸,黑影虎跳而退,不偏不倚背部撞向柴哲。
柴哲對面的黑影吃了一驚,衝上冒險出招搶救,“飛星逐月”搶攻柴哲的上盤,意欲阻止柴哲乘機向背撞而來的同伴下手,一面大叫道:“五湖兄小心身後。”
柴哲奇招倏出,劍虹神奇地伸縮,“錚”一聲暴響,點來的劍被震出偏門,“唰”一聲嘯風異響人耳,對方的右小臂裂了一條大縫。
“丟劍!”柴哲暴叱。
黑影怎敢不丟?小臂皮開肉綻,柴哲的劍尖再次神奇地點到眉心,死神的手已押住了他的生死之源。他撒手丟劍,倒退丈餘。
幾乎在同一剎那,柴哲急退八尺,並未向撞來的背影下手,表現出大丈夫的氣概。
丟了劍的黑影扭頭髮出一聲低嘯,急急首先撤走。
其他八名黑影紛紛躍退,放腿狂奔。
“快追!”古靈大叫。
彼此功力相當,藝業相差有限,撤走毫無困難,只片刻間,八個人全擺脫了對手,展開輕功飛逃。
柴哲被黑影先前所說的話所驚,弄不清對方的話是真是假,因此分了心,不加阻止,目送黑影脫身而走。
文天霸似乎也無意阻攔,追趕的腳步懶洋洋地毫不起勁,虛應故事而已。
追得最急的是端木長風,一面追一面催促古靈加快。
柴哲向躲在一旁的梭宗僧格叫道:“僧格,你看守行囊,不要跟來。”
衆人狂追五六裡,山深林密,追來追去只剩下腳印,人已不知逃到何處去了。
追之不及,衆人只好轉回宿處,原地只留下六具屍體,和一個雙腿已折,重傷昏厥的活人。
衆人七手八腳生起火來,逐具屍體看臉貌。他們失望了,六個死屍的相貌和懷中的物品,皆證明全是番人。
斷了腿的人被救醒,也是番人。是拉圖族的人。
這位番人所知不多,只知道金宏達的番名叫和碩丹津,與本地區附近十六族的番人早年都有交情,早些天帶了十二名漢人來自畢拉寺,在拉圖牧地養病。後來有兩個人找來,從此,和碩丹津便心神不寧,帶了大批禮物,遍請十六族的族主,請各族的人相助,隱下他們在此逗留的消息。
後來不知怎地,卻又改變計劃,請求各族人放出消息,要引找尋他們的人前來一決。至於其他的事,便毫無所知了。
古靈靜靜地聽完柴哲譯出的話,跌腳嘆道:“糟了!咱們預計他們只有六個人,所以只來六個人追殺,沒想到他們不但有番人朋友,又有漢人追隨。今晚在這一面襲擊的九個人,沒有金宏達和謝龍韜,只來了高峰、夏五湖、雲浩三個人。不僅他們三人藝業精進了不少,其他六個人也無一庸手。真糟!咱們目下是進退兩難。”
端木長風鋼牙一挫道:“畢拉寺是四方衝要,家父從西寧追蹤,按行程和路線,這幾天也該到了。他們人多有何懼哉,咱們決不可退縮,先和他們鬥智不鬥力,除一個算一個。”
“看來也只好如此了。”古靈無可奈何地說。
商量了片刻,決定明天再追蹤。柴哲已看出除了端木長風之外,其他的人對追蹤的事並不十分熱心。
次日一早,風雪已止。由古靈和端木長風領先,循昨晚對方所留下的足跡,追蹤而去。
文天霸故意落在後面,與柴哲並肩而行,突然低聲問:“柴老弟,你的藝業全是方老所授的麼?”
這問題柴哲不能答覆,反問道:“文叔問這些話,用意是……”
“你知道昨晚被你震落長劍的人是誰?”文天霸再問。
“不知道。”柴哲直率地答。
“如果我將昨晚交手的事說出,端木長風天膽也不敢欺負你。”
“大叔之意……”
“那人就是咱們要殺的人,姓雲名浩,綽號叫毒蟲。他善役使蟲蛇,可惜冰天雪地中蛇蟲絕跡,無用武之地。他的劍術與端木少莊主旗鼓相當,而且經驗更爲豐富些,兩人如果生死相搏,還不知鹿死誰手。而你……”
“我只是僥倖而已。”
“咱們是瞎子吃湯糰,心中有數。咱們武林人除了使用暗器可以僥倖之外,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決無僥倖可言。”
“大叔,說說沈襄和雲浩的事如何?”柴哲轉變話鋒問,希望能問出一些口風。
“我不能說。”
“爲什麼?”
“端木老莊主如果真從西寧來,咱們誰也別想安逸。”
“我將守口如瓶。”
“那是不可能的。人,總有些時候天良發現,因此知道的秘密愈少愈好,以免良心有愧。”
“我只要知道,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
文天霸慘然一笑,用嘲弄的口吻說:“雲浩與我差不多,但他比我有種,比我明是非辨善惡。假使沈襄是壞人,咱們天下的人,便都全是狗屎了。”
“文叔……
“不必說了,禍從口出。記住:收斂鋒芒,大智若愚。”文天霸一面說,一面腳下加快,趕到前面去了。
柴哲心中發徵,萬沒想到粗豪爽朗,不帶機心的黑大個兒文天霸,會說出這種有深度的話來。
“是的,我該收斂自己,儘量少發話。”他向自己說。
他們在辰牌末循足跡找到了拉圖族的冬窩子,便戒備着往裡闖。拉圖族的人,木無表情地目迎這羣暴客。
柴哲找到了拉圖族主,開門見山道明來意,最後說:“我們不願打攪你們,希望彼此坦誠相談,說出和碩丹津那些人的下落,以免傷了和氣。”
拉圖族主是個花甲老人,鷹目炯炯,盯了他許久,方冷冷地問:“如果我不說,你們想怎樣?”
“在下作不了主,作主的人可不像我這樣好說話。”他不得不使用恫嚇手段。
“本族的人,都知道你們厲害,尤其是你。”
“我?”
“索克圖牧地昨晨傳來了消息,蘇魯克族的可怕災禍,我們都知道了。”
“哦!原來……”
“你們要殺人,菩薩也阻止不了你們。拉圖族人丁少,要殺你們就殺好了。”
“咱們不想殺人……”
“蘇魯克族血染碉柵,四百餘名勇士含恨九泉。”
“那是他們的錯。”
“附近十六族的人,是無法和你們對抗的。”
“咱們要和碩丹津的行蹤,要求不算過份。你既然堅持不說,我只好照實稟明主事人,至於他是否肯善了,我可不敢擔保。”柴哲說完,扭頭而退。
拉圖族主急忙搖頭說:“好,我說。”
“說吧。”
“他們已動身到畢拉寺,請求呼倫上人庇護。”
“謝謝你。”
“呼倫上人法力無邊,畢拉寺僧衆數百,你們最好不要前往冒險。”
“謝謝關照,我們自會小心。”
柴哲將消息向衆人說出,端木長風立即下令啓程。
索克圖牧地的消息已經傳到,難怪番人不敢羣起而攻,等於是替端木長風壯膽,所以毫無懼念地趕赴畢拉寺。
畢拉寺有喇嘛僧數百之多,在本地區千里之內,算是第一大寺。
中原的人,皆稱喇嘛教的僧侶爲喇嘛。其實,其中等級區分甚嚴。能唸經的,稱格楞。
能唸經而兼修行的,叫格錫。喇嘛,則須經過大寺高僧考試及格,賜予名號,方能稱喇嘛。
喇嘛可以慧性不滅,可以讓自己的靈魂轉世。地位最高的,稱呼圖克圖。呼圖克圖須由皇朝特封,建有專寺,可以世襲。另一種叫熱主巴,稱爲修行士。番人很少稱僧侶爲喇嘛,稱本卜子。對寺院的高僧,稱上人或活怫。但當面卻不敢叫本卜子,仍尊稱喇嘛。
喇的意義是上,嘛的意義是無,寓意是無上,也就是上人的意思。因此,用這種尊稱稱呼所有的教徒,有點過份。久而久之,所有的紅教僧侶,都被稱爲喇嘛了。
當天入暮時分,他們踏入了畢拉寺地境。
在巍峨的寺院北面裡餘,有一座番寨,因地當要衝,案中設有接待商旅的客店。每一座客店都是獨立的,四周設有牲口攔,有簡陋的木屋,可以接待一隊上百人的馱商,規模相當大。唯一不便的是,睡的地方太髒,一棟木屋可以擠上五六十個人,沒有牀,一堆乾草鋪地,人和衣向下一躺,住一宿價格低廉。
夏秋之際,有些客商根本不住在店內,天作牀,草草度一官,只花飯錢和牲口的草料費而已。
冬春之際,客店裡的人少得可憐。一行七人繞過畢拉寺,直抵番寨,進入第一家客店。
暮色蒼茫,全寨死寂。店門關得緊緊地,裡面隱隱有人聲傳出。柴哲領先而行,推開了沉重的皮風簾,眼前一亮。
室內有兩盞酥油燈,發出暗紅色的光芒。泥土的地面,鋪了幾張皮褥墊,那就是食桌。
兩個番人店夥在招呼客人進食。靠裡一段圍坐着十個人。十個人都除下了頭上的裹頭氈巾,露出本來面目,見有人人店,全都轉頭回望。
“咦!你們纔來呀?咱們以爲你們失蹤了呢。”爲首的人用漢語叫,赫然是宿州烈山赤楊堡堡主、江淮暴客謝星。
古靈心中暗暗叫苦,說:“咱們有事耽擱,所以這時纔到。”
柴哲和番人打交道,番人招呼衆人在另一塊皮褥落坐。剛將包裹放好,帝門一卷,出現了三個渾身火紅,手持法器人骨笛,裝束怪異的喇嘛僧,入內迎面排開。爲首的喇嘛身材甚高,鷹目厲光外射,冷然瞥了衆人一眼,用生硬的漢語問:“哪一位是柴哲?”
柴哲挺身站起,迎上合手行禮道:“我就是柴哲,上人有何見教?”
“你們七個人,明天離開本地。”喇嘛口沫橫飛地叫。
“爲什麼?”
“不爲什麼。”
“我們不走。”柴哲冷笑着答。
“不走,得死。”
“死也不走。”端木長風大喝,挺身站起。
喇嘛大怒,踏進兩步,口中唸唸有詞,人骨笛向柴哲一指。
柴哲已一閃而上,先下手爲強。此時此地,豈可束手待斃?三個喇嘛來意不善,要用邪術擒人。柴哲自不願受制於人,所以先下手爲強,踢開剛冒出青煙的人骨笛,鐵拳似電,搶人連政兩拳,結結實實地揭在喇嘛的小腹上,力道如山。
“哎……哎……”喇嘛狂叫,扔掉了人骨笛,上身前俯,以手保護小腹。派來傳信的喇嘛地位低微,法力有限,怎禁得起柴哲疾逾電閃的打擊。
柴哲一不做二不休,閃在一旁,反手一掌疾劈,“噗”一聲劈在喇嘛的後頸根上。
喇嘛再也支持不住了,撲地便倒,趴伏在地鬼叫連天,爬不起來了。
另兩名喇嘛還來不及有所反應,柴哲已經得手,剛搶出要援救同伴,古靈和端木長風已經躍到,喝聲震耳:“賊喇嘛想死麼?”
“閉住呼吸。”柴哲大喝,躍退丈餘。
地下的人骨笛,仍在冒出嫋嫋青煙。
兩人火速躍退,不再理會兩個喇嘛。
柴哲嘿嘿笑,向兩個喇嘛冷冷地說道:“回去,告訴呼倫上人,不要管我們的事,免得血流成河。我們不想和畢拉寺爲敵,但也不怕事,能夠互不侵犯最好,否則管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江淮暴客啃着羊腿,突然叫道:“這些賊喇嘛煞風景,留下他們的頭吸他們腦髓。”
兩個喇嘛打一冷戰,架起地下的同伴狼狽而遁。
柴哲向古靈打手式,示意追蹤。
兩喇嘛扶着不住叫痛的同伴,出了店急急奔向畢拉寺,不知身後有人追蹤,番寨距寺僅裡餘,須經過一座樹林。
柴哲出了番寨,一拉古靈的衣袖,低聲說道:“我們繞道走,在前面等候,擒人套取口供。”
兩人從左面抄出,展開踏雪無痕輕功飛掠,從左進人,繞向必經的要道。
他兩人卻不知林中藏着有人,夜色朦朧,敵暗我明。
無巧不巧地,要道兩側潛伏着四個人影隱藏在樹後蹲伏不動,不易被發現。
“先搜附近。”柴哲說道。這是江湖人的規矩,在設伏的地方,必須先捏一搜附近有何動靜。
“來不及了,免啦!”古靈答。他這個老江湖自以爲是,認爲在這種地方,還用得着搜?喇嘛怎知道有人追蹤?同時,三個喇嘛也快到了,沒有搜附近的餘暇啦!兩個喇嘛攙扶着同伴,踉蹌奔入樹林。古靈一拉柴哲的衣袂,突然一躍而出,撲到兩喇嘛的身後。
柴哲稍慢半步,撲向右面的喇嘛。
古靈雙手握住蛇紋杖,猛地勒住了左面喇嘛的脖子向下按。
喇嘛丟掉同伴,叫不出聲音,本能地用雙手亂抓橫壓在喉下的蛇紋杖,下身仍作絕望的掙扎。
柴哲用掌,“噗”一聲劈在右面喇嘛的後腦上,喇嘛應掌昏厥,跌入他的懷中。
這瞬間,他眼角發覺身後側方有人影撲到。
練武人最大的長處,就是反應快,身手靈活。他不暇思索,挽住喇嘛向身後一撥,人向地面一伏,迅速翻身,發出了一支鐵翎箭,叱喝似沉雷:“打!”
變化快逾電光石火,箭出手人已躍起,同時拔劍在手。
撲向他身後的人影“哎”一聲驚叫,身形一頓,退了兩步,站在丈外按着右肩發呆。箭插在肩井穴旁,半分之差,便可毀壞穴道。
古靈身軀搖擺不定,首先擒住的喇嘛失手滑倒在他腳下,接着蛇紋杖墜地,最後也失足挫倒,似乎已經失去知覺。
兩個黑影距地下的古靈約有八尺左右,顯然是用暗器將古靈擊倒的。
柴哲這一面,也有兩個黑影,一個被鐵翎箭射中右肩,另一人左手伸出,掌中有兩枚鏢形暗器,但並未發射,顯然已被柴哲的奇異舉動弄迷糊了。
“你們是幹什麼?”柴哲戒備着喝問,用的是漢語。擊倒古靈的兩名黑影躍到,一個五短身材的人,用流利的番語說:“畢拉寺的護法菩薩。”
“閣下不是番人,不必冒充了。”柴哲冷冷地說。
“真好,不冒充也好。你兩人好大的膽,敢暗襲畢拉寺的喇嘛,真的不要命了麼?”對方用帶有陝音的漢語說。
“咱們找喇嘛有事。”
“不管你們有何天大要事,不許過問。”
“你們真是畢拉寺的護法。”
“差不多。”
“差不多的意思極爲勉強。”
“少廢話!先擒下你再說。”
柴哲冷哼一聲,冷冷地說:“你們如不及早表明身份,休怪在下無禮了。你們是一比一呢,抑或是一起上?”
黑影哈哈狂笑,舉步欺近傲然地說:“你們兩個傢伙舉動鬼祟,暗中從背後偷襲,算得了什麼人物?好笑,居然叫咱們一起上。老兄,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捱了一箭的黑影叫道:“封平兄,這傢伙射了兄弟一箭,可惡,活捉他。”
封平拔劍出鞘說:“黑夜中交手,能否活捉兄弟可沒把握。這種小賊宰了算啦!要活的有何好處?”
“先卸他一條狗腿,便可活捉了,小心他的袖箭。”
“哈哈!他如果用袖箭,豈不是班門弄斧麼?在我七星手封平手下玩暗器,有他受的了。”、
柴哲不知對方的底細,但古靈被暗襲倒地,顯然是這位七星千封平的暗器作怪。必須首先將這傢伙制服,然後再對付兩人,也許可解決目前的困境。
他決定一出手便行雷霆一擊,決定先用話激怒對方,嘿嘿冷笑道:“我以爲你老兄是什麼英雄人物,原來是個無名小卒。三招之內你如果留得命在,今後在江湖上你仍然大有可爲。”
七星手封平果然勃然大怒,無名火起,大吼一聲,乘柴哲尚未拔劍時撲上進招,劍動風雷發,毫無顧忌地走中宮進擊,劍尖幻化成一顆銀星,急攻柴哲的丹田要害。
一切舉動全在柴哲的意料中,可說已穩處敗境。柴哲不退反進,以疾逾電閃的手法拔劍撇出,“掙”一聲崩開對方的劍尖,劍虹鍥而不捨地疾進,“噗”一聲輕響,劍脊拍在七星手持劍的右手肘上,而且恰好擊中麻筋。
七星手感到整條手臂都麻木了,手臂失去知覺,正想用左手發暗器,柴哲的劍尖已點在他的咽喉上,沉喝震耳:“老兄,左手不許動。”
他怎敢妄動?一呆之下,柴哲的劍尖已移至他的左肩並,只須向前一送,他的左手廢定了。
不等他有任何反擊脫困的舉動,柴哲的左手疾揚,“噗”一聲拍在他的右耳門上,立即仰面便倒。
說快真快,雙方接觸恍如電光石火,一照面間勝負已判,任何人想搶救也來不及。
“誰願意再試?”柴哲冷然問。
“以一比二,你佔不了便宜。”兩黑影之一叫,兩人一左一右揚劍進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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