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帆乘風鼓盪,推動着飛艦向前疾馳,在長空留下一道淡淡雲氣波紋。
飛艦最上方有一塊天台,上面擺放了四座沉重粗大的艦炮。這些鋼鐵鑄造的艦炮上鐫刻着複雜法陣,可以通過巨大元氣彈,威力極其兇猛。
木恩帶着高正陽,給他介紹着這些艦炮:“鐵礦石是從雲湖湖底挖掘出來的,在雲湖城經過提煉,再由手藝高超的鐵匠大師鑄造成型。艦炮主體完成後,還要交由法師鐫刻法陣。還要配備鐵柳木打造好的架子等等……”
木恩是神工堂的堂主,大到城市的規劃、建造,小到法器的製作,都由神工堂負責。作爲堂主,木恩無疑是位技術人員。
他平時木訥少言,可說起專業就滔滔不絕,顯示出了超強的專業性。
高正陽對專業人員總是有幾分由衷的尊重,他很有自知之明,武力再強也只能破壞。木恩這樣的人才能搞建設。
沒有建設,就沒有文明。
“木堂主很厲害……”高正陽由衷的稱讚道。
木恩有些意外,這幾天他都和高正陽在一起,他對高正陽已經有了些瞭解。這位英武霸氣的年輕人,哪怕他總是笑吟吟的樣子,哪怕他還總會說各種笑話,哪怕他很放蕩隨性,但他骨子那種冷硬和無情,卻是難以隱藏的。
或者說,這位首席客卿大人根本不屑的隱藏。從這個層面來說,他和敖貞幾乎一模一樣。兩位副殿主都架子很高,威勢極重,又各領着一夥人結黨。但和敖貞、高正陽相比,這兩位副殿主就顯得特別虛。
木恩是性格木訥,可他心裡異常清楚。敖貞也好,高正陽也好,都是有智慧的人。不爭權只是不想爭,只是因爲有着足夠的自信。如此而已。
能得到高正陽的認可,哪怕只是一點點的認可,木恩覺得很驚喜。他猶豫了下又道:“艦炮需要上百次加工,數以萬記的工匠、法師配合,歷時數年才能成功。這還只是艦炮。又如我們稱作的飛艦,所需要的人手更多,材料更復雜,時間更長……”
高正陽笑了笑:“我這人腦子比較簡單,木堂主有話儘管只說,不必繞圈子……”
木恩被說的有些尷尬,主要是高正陽目光太過鋒銳,似乎能直透他肺腑心神。他微微垂下眼眸,沉吟了下道:“三十三天即將迎來鉅變,四海盟也是迫於形勢,才向陸地上發展。他們也需要資源和人口,需要不斷的擴張勢力,準備應變。”
“嗯,那又怎麼樣?”高正陽反問道。他隱隱有些明白木恩的想法,又覺得有些稀奇,在混亂好戰的太極天裡,還真有木恩這樣的和平人士?他想聽聽木恩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木恩有點緊張了,他調整了體內元氣,壓制住緊張情緒,這才慢慢說道:“四海盟都海族和妖族,他們愚蠢而兇殘。但四海盟的兩位聖階都智慧極高。我覺得不需要和四海盟正面衝突。如果不行的話,可以和他們談判,只要我們把雲湖城人口都撤出來就可以。”
高正陽啞然失笑。木恩和他解說了這麼多技術細節,原來是想說服他注意保護人口資源,儘量不要發生大規模戰爭。
不過,木恩也太小看他了。上一世現代化的工業文明,雖然沒有這些神奇的力量,其文明層次卻要比這裡高多了。他完全明白工業的重要,更明白人口的重要。
高正陽點點頭:“你有這份心很好,但世事總是不能盡如人意。我們不想爭鬥,四海盟偏偏要來掠奪,這有什麼辦法……”
木恩本就不是性格強硬的人,高正陽又給了他巨大壓力,當下也不敢再勸,只能無奈的長長嘆氣。
無法說服高正陽,木恩也不想繼續陪着高正陽了,他告了聲罪,匆匆離開。
高正陽負手而立,目光穿透層層雲霧看到了數千裡外的雲湖城。也只有他的強橫聖體,纔有這麼變態的眼神。
換做其他聖階,只能以神識去感應千里外的情況。
雲湖城很大,但四門封閉。城牆上的站滿了持槍握刀的士兵,弩炮全部高高架起。城內大街上只有士兵一隊隊來回巡邏,幾乎看不到行人。整座城市都是嚴陣以待,似乎戰爭很快就要爆發了。
高正陽突然心生感應,側過頭去,就看到花非花領着秋恨水走過來。
秋恨水神色凝重,上來就拱手施禮:“閣下,昨天四海盟的刀龜族數萬大軍突襲,他們把距離鐵柳州最近的一座小城攻破,城裡數十萬人盡數被殺……”
花非花瞥了眼高正陽,嬌嫩如少女的小臉上都是冷笑:“四海盟知道你要來,先給你來點顏色看看。”
高正陽直視着花非花:“怪我咯?”
高正陽的眼神幽深卻又異常明亮,那種矛盾又奇異的感覺讓花非花心就猛的一跳。她不想示弱,但還是本能的想要避開對方眼神。她揚起下巴,做出傲然不屑的樣子:“不怪你怪誰!”
花非花真的覺得這件事情要怪高正陽,更要怪敖貞。大張旗鼓的跑過來,結果,人還沒到呢,四海盟已經準備好了,給了高正陽一記響亮的大耳光。
高正陽不想和花非花爭辯,他目光落在秋恨水身上,問道:“你怎麼看?”
秋恨水也是嘆氣:“刀龜族據說是兩位聖階的血脈後裔,他們也是個四海盟的精銳戰力。數萬大軍突襲,應該就是針對我們來的。”
“殺幾十萬人,和我有什麼關係呢?”高正陽搖頭,四海盟蠢貨們的邏輯還真是奇怪。
花非花對高正陽毫不在意的態度很不滿,怒道:“要不是因爲你跑過來,那數十萬人也不會死。你不覺得愧疚麼?”
“又不是我殺的……”
高正陽淡然道:“就算是我殺的,又怎麼樣呢?”
這種淡漠無情的態度,讓花非花更難以接受。她瞪圓了明眸,斜梳着的馬尾辮的都被鼓盪的飛揚起來:“你怎麼這麼冷酷,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我沒有啊。”高正陽很坦然的承認了。
花非花要被氣炸了,高正陽居然這麼無恥,這麼涼薄。
秋恨水比花非花沉穩多了,可也有些抑制不住怒氣,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但高正陽終究是上司,又是聖階強者,不論如何都輪不到她訓斥。她怕花非花真的發怒,輕輕拉了下花非花的手,提醒她不要衝動。
花非花深吸口氣,壓制住了怒氣。死幾十萬人的損失她能承受,但高正陽的冷血和漠然,卻讓她難以忍受。
“沒想到你是這樣冷血的人,真讓我失望。敖貞要是知道你這樣,也一定會後悔交了你這個朋友!”
花非花氣沖沖的說着,恨不能立即就和高正陽割袍斷義。
高正陽看着遠方斜陽,悠悠的道:“這世上的一切都是爲我而存在,花爲我開,云爲我白,風爲我動,星辰爲我閃耀,陽光爲我燦爛。美女、強敵,都是爲了取悅於我而存在。”
高正陽轉過頭對花非花道:“你說,我會爲了幾十萬陌生的生命悲傷麼?”
花非花懵在那了,她見過各種各樣的強者,可如此自戀自大的人,卻是聽都沒聽過。這些話也超乎了她的想象極限,對她思想觀念的衝擊幾乎是毀滅性的。
太過劇烈的衝擊,也讓花非花腦子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能力。
用高正陽的話說,就是成了一個大大的懵逼。成熟老練的秋恨水,也和花非花一樣,變成了另一個大大懵逼。
一個嬌嫩活潑,一個成熟老練,兩個各有風情的美女,就這麼傻傻站了半天,才慢慢回過神來。
然後,兩人一言不發都走了。
雙方雖然都是人形,可心裡面裝的東西差的太遠。花非花覺得沒辦法和高正陽交流,也沒必要交流。
秋恨水則是被嚇着了,這位首席客卿絕對是個瘋子!瘋子沒什麼,一個聖階瘋子就太嚇人了。
飛艦抵達雲湖城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雲湖城萬家燈光,星星點點,在黑夜中把雲湖城的輪廓勾勒出來。
這座平平無奇的大城,在夜色中到是多了幾分難言的韻味。
高正陽沒進城主府休息,他站在南面城牆上,看着遠方浩浩蕩蕩的雲湖,靜靜出神。
在他身後不遠處,木恩很拘謹的陪着。他不知道黃昏時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花非花快要炸了,似乎隨時都可能拔刀殺人。秋恨水也直接撒手跑了。
也不能把首席客卿就扔着不管,木恩只能硬着頭皮跟在後面。因爲上次談話太過失敗,他也不想再說話。氣氛極其冷硬,一如寒冬中被冰封的雲湖水,層層凍凝,沒有任何生氣。
“長夜無聊,你去把秋總監叫過來,我們一起去那個被破的小城看看……”
高正陽在雲湖城城牆上站了兩個時辰後,突然來了興致,要出去看看。
木恩急忙通過神武令聯繫了秋恨水,把高正陽的話傳達過去。
秋恨水正寬慰安撫花非花,接到消息也是一愣。那座小城毗鄰鐵柳州,對方殺人滅城後早都撤走了。現在去看有什麼用。
但敖貞指定她和木恩幫忙,高正陽有要求她也不好抗命。
花非花氣哼哼的道:“放心,我跟你去。看他敢碰你一根毫毛。我劈了他!”
“首席還不至於如此……”秋恨水怕花非花去了又生事,要是兩個人打起來那就壞了,急忙勸阻,“我去就行了,副殿主你先休息。”
“不行。我就跟着你去。到看看這自憐自大的傢伙能搞出什麼花樣來!”
花非花目光一轉,對秋恨水微笑道:“我心裡有數,不會讓你難做的。下午實在是太生氣了,這次絕不會了。”
秋恨水無奈,只能帶着花非花一起到了南面城牆,找到高正陽。
“出發吧,你領路。”高正陽交代道,“不用太快。天亮後趕到就行了。”
雲湖城距離鐵柳州其實還有數萬裡,那座小城的傳送法陣又被破壞。以秋恨水和木恩的修爲,想在天亮時候趕到真的很不容易。
秋恨水帶領下,幾個人一路疾馳,等到太陽高高升起,纔到了那座小城。
小城有個名字,叫雲翼城。明媚陽光照耀下,小城四面城牆大半被毀,城裡的建築也幾乎都被摧毀,到處都是殘磚碎瓦和滿地的模糊的血肉。
還有一些房屋被焚燬,餘火未滅,散發一縷縷淡淡的黑煙。
四個人在雲翼城中心落下,長街上堆滿了殘碎屍體。沒有一具屍體是完整的,屍體上幾乎都有啃咬的痕跡。還有一些屍體明顯被燒烤過了。
焦糊的味道,血肉腐爛的臭氣,到處瀰漫。成羣結隊的蒼蠅,嗡嗡的飛來飛去。
雲翼城就如同血腥地獄,到處都是死亡、破壞、毀滅。裡面滲透出的兇厲、殘忍氣息讓人絕望。
木恩枯黃的臉上都是惻然,他曾在雲翼城待過,整座城市的規劃都是他做的。城裡還有他一些熟人。因此,他對眼前的毀滅場景分外痛心。
他來到以前居住的地方,在廢墟中找到了一具小女孩的屍體。小女孩被身體被啃掉了大半,小臉上都無盡的驚恐和痛苦。已經失去所有生命靈光的眼眸,大大的睜着。
“你認識她?”不知何時走過來的高正陽問道。
木恩心裡一陣抽、搐,嘴巴張了張卻沒能說出話來,只能木然的點點頭。
這個一直叫他叔叔的小女孩,曾經是那麼活潑歡快。現在卻成了一具可怕的殘屍。他悲傷又憤怒,很想怒吼殺人。但他更擔心雲湖平原其他人的命運。一想到未來,他更是異常憂慮。
想了一下,木恩忍不住道:“我們兩方正式開戰,這樣的慘劇還會一直繼續。這不是我們想要的!”
高正陽看着木恩正色道:“你既然很憤怒,就應該去報仇。而不是想着退縮求和。”
木恩肅然道:“數千萬生命都在我們手上,我不能因爲一時之快,就把數千萬生命置之不顧。”
“這都是你做的好事!”
花非花走過來,先憐惜的幫着小姑娘閉上眼睛後,又滿臉不滿的訓斥了高正陽。
秋恨水道:“我會盡快安排人過來,收斂屍體,安排好後事。”
她又對花非花道:“四海盟一向兇殘邪惡,這不能怪任何人。”雖然對高正陽的漠然態度很不滿,但她明白,這件事怎麼也不能算在他的頭上。
當務之急,還是處理後事。再和四海盟交涉,儘量避免撕破臉皮。但看高正陽的強硬態度,卻似乎沒有和談的打算。這也讓她很憂慮。
高正陽沒理會花非花的詰難,他對秋恨水問道:“你知道邪惡爲什麼存在麼?”
秋恨水不知高正陽什麼意思,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
“有些人天生就邪惡,有些生命天生就兇殘。這是因爲生命需要邪惡,兇殘、殺戮保證了種族的活力,刺激着種族去前進。生了病纔會有抵抗力。骨頭打斷重生才能更強壯!”
高正陽淡然道:“邪惡,是爲了讓我們更堅強,更無畏。這是邪惡存在的意義。”
花非花本想斥責高正陽胡說八道,但作爲聖階,她隱隱明白,高正陽說的沒錯。
站在智慧生命的層次來看,邪惡確實是有意義的存在。一切污穢、惡毒、殘忍的生命,其根本不過是本能控制下的野獸,按照本能而行。
“邪惡雖然有意義,但我厭惡它。”
高正陽環顧四周,沉聲道:“死去的生命無法復活,但可以用敵人血肉祭奠。”
秋恨水一聽就急了:“大人,別衝動。四海盟有刀龜族數千萬。我們絕對找不到動手的兇手。貿然殺過去,只會引發大戰。”
花非花想了下也道:“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都不能亂來。不能再這樣無意義的死人了。”
頓了下又道:“四海盟在飛羽海拼命擴展實力,和飛羽會摩擦不斷。我們可以聯繫飛羽會的高層,聯手遏制四海盟。”
“想聯手也可以,但我們有什麼好處呢?”
一個巴掌大的四色蝶翼小女孩,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微笑着說道。
高正陽認識對方,正是在天機臺上邀請他加入飛羽會的樑菲菲。
“你好,又見面了。”樑菲菲客氣的和高正陽招呼着,“神龍殿的情況不妙。閣下,想不想換個地方呢?”
高正陽也笑了:“謝謝你的好意。暫時我還不會跳槽。”
樑菲菲一臉惋惜的道:“那太可惜了。不過,我們飛羽會的大門隨時對閣下敞開。”
花非花有些不高興了:“小蝴蝶,你別太囂張了。當着我的面挖人,你想幹什麼!”
“怕我挖人,你這個副殿主也太沒自信了。”
樑菲菲別看個頭小,可比花非花老練太多了,一句話就嗆住了花非花。
高正陽不禁搖頭,花非花還真不是裝嫩,她是真嫩。
他岔開話題道:“樑會長,你們和四海盟也有衝突?”
樑菲菲可以逗花非花,對高正陽卻不敢小覷。她點點頭道:“兩隻老烏龜不甘寂寞,四處出擊,和我們現在經常打架!”
高正陽一笑,看着南方道:“放心,你們的麻煩很快就會解決了。不用謝我,我也只是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