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嬋淡淡一笑,氣定神閒地問他:“什麼倩惜靜好,你說什麼?怎麼我沒聽懂?”
鳳樓冷笑:“表姐所爲何來?明知道這樣下去只會使我愈發厭惡。”
美嬋最恨他喚自己爲表姐,也知道他發怒時偏要以此來氣自己,是以他這一句表姐纔出口,她臉色倏爾一變,手上的累絲珠釵用力往他身上丟去,口中發作道:“誰是你表姐?誰跟你表姐表弟的!你自那愚婦進門後,竟三番兩次地這般羞辱於我!她不過是個鄉下愚婦罷了!她家又算你哪門子親戚?!你正經的岳父母在許家大宅好好地住着呢!”
她的叫喊聲驚動東西廂房裡睡午覺的卿姐兒與幾個小丫環,人人驚懼,卻不敢作聲;卿姐兒哭聲漸響,奶孃壓着聲音哄她:“卿姐兒,乖孩子,別哭別哭……父親母親在說話……”
鳳樓看一眼面目幾近猙獰的美嬋,冷冷說了一句:“下只此一回,下不爲例。”
美嬋喊:“你想得美!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和你糾纏到底!你和那鄉下愚婦別再想過一天清淨日子!”
鳳樓本已邁腿要走,聞言回頭道:“哦,是麼,你下次還要送東西去給她孃家的話,煩請送些簡單些的東西去。她一家子都不識貨,你叫人送去的纏枝蓮紋瓶,被她家用來盛放雞蛋了。便是這貨,我一串戴了幾年的核桃手串,她都敢問我能不能敲開吃核桃仁。”說到這裡,不禁想笑,咳嗽一聲,略作掩飾,又道,“總之,她孃家還缺個鹽罈子,你下回送個新的過去。她家人愛嶄新透亮的,能照出人影子的那種。”
美嬋淚流滿面,把頭上的釵環拔下,扔了一地,哭喊道:“姓溫的,你想氣死我?!告訴你,沒門!我死了也要拉上你們兩個墊背——”
月喚的住處內,李大娘審賊正審得生氣,忽聽院門“砰”地一聲被人一腳踢開,唬了老大一跳,定睛一看,卻是鳳樓,見他雙手背在身後,一臉的陰沉。李大娘點了點跪在地上的兩個人的額頭,低喝道:“你兩個先起來,等我過一時再來審問。”言罷,迎上前去,問:“五爺這麼快就來了?”
鳳樓慢慢踱到院中,拿眼梢對靜好倩惜掃了一掃,靜好高昂着頭,一臉傲氣,倩惜卻慢慢垂下頭去。鳳樓眼睛在她二人身上睃了幾睃,擡下巴指了指倩惜,吩咐李大娘道:“叫她嬸母來把她領走。”
李大娘心道,果然是這個黑心的蛆跟着壞事,倒要叫我和靜好跟着吃驚受怕。心中快意,伸手便去推搡倩惜。心裡想着什麼,嘴裡就跟着說了出來:“你個壞事的黑心蛆,還不出去?非要等人來恭送你麼?好歹跟了我許久,我倒想要多留你一時半會兒,問問你無端端爲何要害人害己,問問你從什麼時候黑了心腸,只是怕又要丟傢什,害我和靜好擔干係。”
倩惜躲開李大娘的手,往鳳樓面前撲通一跪,流淚道:“我不跟我嬸母走,夫人已經答應我——”
鳳樓厭惡地看她一眼,冷冷道:“給我滾蛋。”言罷,一撩長袍,擡腳走了。
靜好那邊也手腳麻利地衝進廂房,把倩惜的衣裳物什打了個包,一把丟進她的懷裡,與李大娘一起把她推着搡着趕出了院門。
倩惜死死扒住門框,哀哀哭泣道:“李大娘,夫人哄我,嬸母逼我,我也無法,一時鬼迷心竅,這才應下的……你們都曉得的,我爹孃早早不在了,嬸母與叔父揹着我要給我定親,逼我嫁給她孃家窮外甥……夫人答應我,只要我從姨娘這裡偷一個瓶子出去,便送我銀子,替我贖身,並給我置買宅子,自此我便能擺脫我嬸母一家,與我鎖柱哥……前有夫人威逼利誘,後有嬸母一家虎視眈眈,若是你是我,又能怎麼辦?!”又轉身與靜好道,“大家都是一樣的奴婢罷了,何必如此絕情?”
靜狠着心腸與之對吵:“知道你會說話!好話壞話都叫你一個人給說盡了。橫豎都是你對!你委屈,你命苦,所以你害人有理!”
李大娘也接道:“我若是你怎麼辦?我先一頭撞死算數!年紀小小,害起人來卻不手軟,抓到後還能說出一籮筐的理來,光是這一條,我和靜好都比不過你。也不怕死後下拔舌地獄!”
月喚自回來後,便脫了鞋子爬到牀上躺着,因心煩氣躁,便將鳳樓看的一本《水滸傳》拿來翻看。隨手一翻,是第八十三回,這一章回說的是“宋公明奉詔破大遼,陳橋驛滴淚斬小卒”。她字識不全,十個裡頭能認得四五個就不錯了,但連猜加蒙卻也看得熱鬧,正看到雙槍將董平與遼國上將耶律國珍對陣,董平拍馬出列,向那耶律國珍喝問“來者甚處番賊——”時,鳳樓來了。
其後便是趕走倩惜的那一番動靜,月喚在屋內雖然看不見,卻聽得清清楚楚。聽得那幾個人吵鬧聲中夾雜着倩惜的哭泣聲,心中暗暗嘆息,怕自己也要跟着落淚,把書丟掉,扯過被子,拉到臉上,轉身向裡睡了。轉眼就聽到鳳樓砰砰砸門:“快把門給我打開來——”
李大娘回身一看,見正屋的房門不知何時被月喚從裡閂上了,鳳樓正一臉不耐煩地砸門,心中好笑,忙丟下倩惜,一路小跑回去,隔着花窗哄月喚:“快來開開門,叫五爺入內說話,有什麼事情好好說,不要動輒耍小脾氣,啊。”
月喚躺在牀上,捏着嗓子拿腔作調地學雙槍將董平叫陣:“來者甚處惡人?可是嘉興城有名的惡霸悍匪溫鳳樓?”
鳳樓氣極,反而笑了,咬牙道:“鍾月喚,你、你——”捏了捏自己眉峰,再揉揉太陽穴,然後無語望天。
李大娘也呆了一呆,隨後失笑兩聲,扎煞着兩手,看向鳳樓:你看看,這都是五爺你的功勞,都會文縐縐地說話了,跟唱大戲似的。
鳳樓再擡手砸門,月喚拔高了聲,兇巴巴地喝問:“來者何人!”
鳳樓斷喝一聲:“你家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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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川彩子的話,五月其實都懂,只是一時半會兒心裡有些難以接受,同時覺得彩子這人未免太過冷漠。
失業到第九天。這一天睡到自然醒,起來把房間收拾打掃了一下。因爲她爲了節省時間,很少買菜煮飯,所以把這些天做禮儀小姐拿到的砧板圍裙及其他的一些贈品都打個包,拿去送了室友。室友開網店賣文具用品,從早到晚宅在家裡不出門的,看五月今天也在家,就問她:“今天沒接到工作?”
五月搖頭:“兼職翻譯不做了,要開始找正式工作去啦。”出門剪短頭髮,去銀行給家中打錢,再找到一家網吧,花了半天寫簡歷,最後搜索出一堆找工作的網站,天女散花似的把簡歷發了出去。
她對自己的日語水平啦工作能力啦並不擔心,工作經歷也稍稍做了修飾,赤羽的工作經歷自然是不願意提的,提也無益;那一兩年的時間就改成了藤川彩子的禮儀公司,職位是兼職禮儀小姐。而之後在大洋國際旅行社短短半年的工作經驗則四捨五入成了一年。粗略一看,兩份工作經歷各有一年,固然時間都不太長,但卻也不至於太難看。
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學歷不夠,在自我簡介處認真說明自己自考在讀,預計明年取得學歷-證-書。她也不知道以這種學歷能不能成爲敲門磚,只能自己給自己打氣,姑且發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小馬路的拐角處,天橋的柱子上、扶手上照舊能看到許多小廣告,當她發現自己的眼睛在搜索各種辦-證的小廣告上的電話號碼時,心裡嚇了一跳,胸口砰砰直跳,急忙摸出手機的耳機塞到耳朵裡,幾乎是一路小跑着逃回了家。
第十天,有兩通招聘電話打來,叫她去應聘,兩家無一例外都是保險公司。喜滋滋地跟室友說出去應聘了,結果室友一聽,回去網上一搜,向她招手道:“你來你來,看看這兩家保險公司的評價。”
一看之下,就沒能去成。在家裡呆坐了半天,室友替她看了看簡歷,搖頭說:“你這樣寫簡歷不行。一般要求高點的公司連應屆生都不願意要,還會要你連學-歷-證書都沒拿到手的自考生?我看也只能吸引到騙子公司保險公司了。”說着話,就自說自話把她簡歷上的“華東師範大學日語本科自考中”的一段說明刪去,改成了簡單的“本科”兩個字,保存好,然後開始往各家公司發送。
五月哭笑不得,心裡多少有些不安和害怕:“你這樣做,將來面試時我怎麼圓?我拿不出學歷證明啊大姐。”
室友滿不在乎說:“等你得到面試機會後再說,你不這樣寫,連面試機會都不會有。你是學語言的,應聘的也大都是些翻譯崗位,你說不好,就是有博士碩士證書也沒用;說得好,即使沒有證書,人家也會綜合考慮的,相信我。”
五月想想也是,好像關老師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無法,也只好姑且聽之任之了。
晚上,厚着臉皮發短信給彩子:已經考慮找正式工作了。這兩天若是有什麼工作機會,請聯繫我。
彩子回覆:沒有,等你找到工作後再來找我。
口氣一如既往的簡潔,淡漠。這是要逼她破釜沉舟麼,嘆口氣,關燈睡覺。
晉-江-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