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會在晚上十點鐘終於順利結束,甲斐在震耳欲聾的安可聲中被一衆舞者簇擁着微笑退場。遠遠看過去,濃妝華服的伊人豔光四射,美到奪人魂魄。要不是看到跟在她身後彎腰撿恨天高的引田,五月幾乎都會愛上她。
甲斐回到後臺,攤子椅子上休息喝水,聽大助理解說接下來的行程安排。五月看看手錶,十點零五分,她的工作時間已經結束。出去找到後臺的負責人,請他簽字確認自己的工作時間,然後再回去和甲斐的經紀人打招呼,說自己要走了。
經紀人倒還記得要送她唱片一事,和她說:“你再等等,甲斐在打電話,等她結束後,我叫她給你籤個字。”
甲斐一邊由着化妝師給她往臉上撲粉,一邊煲電話粥:“……風愛君沒想到吧?嗯,我在上海沒錯……沒想到我也會有來上海開演唱會的一天吧?是不是有種世界很小的感覺?有沒有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哈哈哈,你去死,我和鳳愛君半點緣分都沒有了。”
五月退開幾步,去幫小廣東收拾化妝間裡雜七雜八的物品,耳朵飄來甲斐和那個叫鳳愛的人電話粥的聲音:“……嗯,對,接下來還有記者採訪,採訪結束後就出發去新天地,慶功宴設在那裡……你?你這傢伙我見不見無所謂,倒是聽說他這幾天一直在上海出差,聽說他過陣子要常駐上海了,不知是真是假……你把他約出來,等慶功宴結束後,咱們一起去喝酒?我知道一家挺不錯的酒吧……外灘?不去,討厭那個地方……隨行人員中有個蠢貨在那個地方被人家坑了。”
電話那頭的鳳愛不知道說了什麼,甲斐咯咯嬌笑幾聲,說:“那傢伙是誰?別裝傻了,我知道他每次來上海都會和你去酒吧喝酒來着……我說鳳愛君,你不是吃醋吧?別忘了,當初是誰看我總是紅不起來先說分手的?是誰說我花期極短,雖然早早盛開,可惜卻也早早凋謝。說這些話的,難道不是神木鳳愛你嗎?當初那個被甩的可憐蟲可是我甲斐優樹菜呢!”
小廣東見甲斐七情上臉,恐怕自己哪裡又做錯了,戰戰兢兢問五月:“她是不是在和誰說我們哪裡又出錯了?”
五月悄聲說:“沒有,她只是解釋了自己爲什麼不喜歡盛開的鮮花而已。”
小廣東鬆一口氣,拍拍胸口:“被她折騰怕了,只要不是我出錯就好。”
五月笑:“不是你,是她前男友沒眼光又嘴賤,害她討厭一切盛開的鮮花。”
小廣東說:“什麼鬼?”
五月攤手:“因爲鮮花盛開之後就要面臨凋謝啊。”
小廣東說:“什麼鬼。”
甲斐的經紀人看看不遠處和小廣東竊竊私語的五月,不悅地衝甲斐打了個響指以示警告。甲斐捂住手機,低聲衝手機那頭的鳳愛發作:“……廢話,他現在不在這個圈子混了,我雖有他的聯繫方式,但怎麼好貿然去約他?再說,我和他也沒有熟到可以隨隨便便就能打個電話過去,說‘喂,我說澤居桑,最近好嗎,還記得我?我也在上海,有時間一起出來喝個酒?’嘛。總之我就全指望你啦,無論如何,你幫我把他給約出來——”
“砰”的一聲巨響,一隻沒關電源的話筒落地,把甲斐還沒講完的電話打斷,甲斐停止講話,皺眉看向五月。五月撿起掉到腳下的話筒,一邊手忙腳亂關電源,一邊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道歉說:“對不起,大意了。”
第三天,第四天都沒有工作。第五天接到一份書面翻譯工作。因爲沒有電腦,只能跑到網吧去工作,查了整整一天文獻詞典,也吸了整整一天二手菸,腦子都累木了,晚上□□點的時候,一份技術合同終於翻譯完畢。
第二天,送到彩子辦公室,彩子仔細看了一遍後,只說了一句:“遣詞造句有點生硬,翻譯腔較重,一看就知道是生手,你的書面翻譯遠比不上口語。”
其實不用她說,五月也知道自己的短處在哪裡。她和學院派的學生不同,因爲環境的關係,她口語鍛鍊機會較多,因此發音純正,但在書面翻譯能力上就稍遜人家一籌了,畢竟人家有名師指導,有四年從早到晚的學習時間。
但稿子終於還是過關了。書面翻譯的薪酬是千字一百五十元,三千多字的合同,領到四百五十元。金額倒在其次,她尤爲滿意的是,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走到可以獨立翻譯技術合同的這一步。當然,口語好過書面語這種問題只能通過鍛鍊,一點點改進了。
第六天的工作是浦東國際博覽中心的衛浴展,一天六百元。第七天是化妝品展,她幫忙推銷的那家化妝品的牌子相對小衆,且價格巨貴,展臺相較那些大路牌子就冷清得多。展銷方一中一日兩個工作人員都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葩,令人大開眼界,印象深刻。兩個人中,一個銷售部門的主管是日本人,另一個來自東北的小白臉則是化妝師兼銷售。
東北小白臉的頭髮用髮膠梳得根根豎立,戴一副無框無度數眼鏡,右耳垂上一顆鑽石耳釘,打扮得時尚又騷包,人長得也秀氣斯文,只是一開口,一股濃郁到無可救藥的東北大餷子味兒撲面而來。
小白臉閒極無聊,就和五月閒扯聊天,不出五分鐘,就把五月的籍貫姓名年齡都調查清楚了。和五月稍稍熟悉後,開始點評她的妝面:“哎呀,大妹子,你看你這個妝化得慘不忍睹,跟誰學的?你看你這腮紅刷的!紅得像是耍把戲的猴子屁股一樣,喜氣洋洋的;化妝品也不行,一看就是廉價貨,粉都浮在臉上。白浪費了你爹你媽給你這一張清純又可愛的臉蛋,叫我怎麼說你好?唉,太浪費、太可惜了!”
展銷會上的禮儀小姐啦兼職翻譯啦,大家的臉都是一樣的色彩斑斕,五月還以爲是行規,加上彩子的助理時不時地就要來巡視一圈,妝化得不濃,就要被她叫過去重新加工。所以五月就每天刻意化大濃妝出來,自己也知道太過濃豔,好看不到哪裡去。現在被人家一說,除了自慚形穢以外,再沒有其他感受。幸好腮紅刷得多,只能覺察臉熱,不能看出臉紅。
小白臉嘴毒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不管五月難堪,盡着性子評頭論足:“你看看你,眉毛像關公耍的大刀,髮型走的是十八線小縣城的影樓風。你看看你,塗出界的眼影粉,睫毛刷成蒼蠅腿。sorry,哥實在是不能理解你的美。我說你咋不拿紅頭繩扎倆麻花辮兒呢?你這倆紅臉蛋,頭上再來兩根麻花辮,咱明天就是村莊名媛,就能評上鄉鎮一枝花了,盡顯阿依蓮的高貴與優雅了啊喂。”
直到五月眼眶內有淚水打轉,快要惱羞成怒的時候,他才說:“過來過來,哥給你捯飭捯飭。咱底子好,再加上哥的手法,你放心,保管你氣質提升幾倍,不管大老爺們兒還是小鮮肉,那是手到擒來。”
小白臉不光嘴上會說,手上功夫也不含糊,三兩下就把五月的眉形修好,眉梢微微上挑,顯得俏皮又可愛,比之前的關公大刀眉的確要漂亮得多。修完眉毛,他又極其溫柔極其耐心地把她的妝給卸了,重新化了一遍,再梳了個丸子頭。然後左看右看,自我陶醉道:“嗯,真漂亮,真美。哥這一手化腐朽爲神奇的技法也太厲害。”
陶醉完畢,最後把五月化妝包也翻出來檢查,看一樣,說一句:“什麼玩意兒,都是雜牌,丟了丟了!”不是嘴上說說,真的就給她丟到垃圾桶裡去了。五月攔也攔不住,又不好意思去垃圾桶裡再撿回來,心裡暗暗生氣。
小白臉把五月的化妝品丟了個七七八八後,就在展銷的一堆產品裡挑挑揀揀,給五月各選了幾樣,一邊向日本人說:“咱們自己的工作人員,當然要用咱們自己的牌子,咱們不用給誰用?小早川大兄弟,你說對不?”
姓小早川的日本人中文極好,小白臉剛剛對五月說的一堆話他都聽得懂,在一旁開心咧嘴笑了很久。轉眼又見小白臉專挑貴的化妝品送五月,一下子肉疼到幾乎無法呼吸,只是太要面子,不好意思出言阻止。聽小白臉這樣說,把五月上下看幾眼,看幾眼,再看幾眼,然後,他的意見也就發表不出來了,向五月擠了擠眼,說:“這人是gay。”
小白臉翻個白眼,說:“就是gay,要你廢話多。”
五月傻笑,原以爲小白臉的嘴已經夠毒了,沒想到這個小早川的一張毒嘴與他不相上下,半斤八兩。
誰料更毒的還在後面,小早川拇指和食指圈了一個圓圈出來,說:“btm。”
“你說的不是atm?”五月根本聽不懂,跟着學舌一遍。
小白臉這下生了氣,叫道:“你胡說什麼呢你?沒事淨瞎逼逼,造哥的謠。咱是24k金如假包換純正攻。**上蓋過戳兒認過證的,只攻不受!top,top懂吧!咱一個一米八的漢子會躺在人家身下嬌喘?我日,你是不是想把我給氣死?!”
氣恨恨地咒罵嘀咕了半天,轉頭又對五月說:“來來來,大妹子,咱們倆來研究研究化妝品,不理他,這人真討厭。切。”
五月愛死了這份新工作。
第八天,沒有工作的短信過來,就難得的出門逛了個街,去超市採購火鍋的材料,去七月的住處吃了一頓火鍋。晚上回家,接到彩子的電話,彩子說話向來簡潔,寒暄客氣一句都沒有。彩子在電話裡問她:“你新工作找得怎麼樣了?”
五月一愣,說:“新工作?我還沒開始考慮找……經過這幾天的工作,我覺得還是兼職翻譯這個工作比較適合我……”
彩子打斷她:“我們公司和小姑娘們結賬一般是月結,而且都是以銀行匯款方式,全公司只有你一人是現金日結,懂?就是說,我這裡可以暫時幫你過渡一下,但是你不能把跑場子的禮儀小姐啦兼職翻譯啦當成長期工作來做。要是你找到合適的正式工作,將來沒事時想來賺點外快,我倒是歡迎的。”
五月自認爲工作盡心盡力,沒有遲到早退,應該不會被客人投訴纔是,斟酌說道:“可是我很喜歡這份工作。彩子姐,我想一直就這樣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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