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lily的突然出現,澤居晉倒沒有很吃驚, 閒閒一笑, 伸出手, 和她隨意握了一握:“好久不見。”
五月悄悄向一旁讓出位置來, lily微笑着向她略一點頭, 算是打了招呼, 順勢在澤居晉身畔坐下, 招呼一旁經過的酒保上酒來,扭頭仔細端詳澤居晉的臉色:“晉醬,恭喜你。”
“什麼?”
“腿傷。”
“謝謝。”
lily的酒上來, 她和澤居晉碰了下杯:“氣色看着不錯, 真高興,爲你。”
澤居晉的球友裡面有幾個是認識她的,這時紛紛和她打招呼, 她一一與之寒暄,又是碰杯,又是說笑, 態度自然大方。伊人太過耀眼奪目, 存在感不容忽視, 即便無意,仍會成爲所有人爲之注目的焦點。
和她同來幾個朋友這時也過來,大概都認識澤居晉,不用介紹,上來握手的握手, 拍肩的拍肩,場面一度熱鬧非常。
五月在旁默默坐了很久,心跳得太快,頭暈作嘔,感覺自己在這種場合未免多餘,想要趁人不注意時偷偷溜走,才站起來,轉眼就被澤居晉拉住:“你去哪裡?”
自從lily過來後,澤居晉一直暗暗留神觀察她的動靜,見她要走,伸手把她拉住。但她卻沒有爲澤居晉的這個親暱舉動而感到一絲高興,在lily及他們雙方共同的朋友面前只覺得窘迫難堪,帶着些懇求的意味,用細如蚊妠的聲音弱弱說:“放開我,讓我先回去。”
“等下,我和你一起回去。”把煙支胡亂碾死在菸灰缸內,抓起外套,向衆人笑着道歉,喊酒保來把賬結了,然後來拖五月的手。五月莫名羞恥,死命掙開,和他一前一後出了酒吧。
五月回家後像丟了魂一樣,澤居晉哭笑不得,就不停地找她聊天說話,時不時的拉拉她的頭髮,親親她的臉蛋,表現得跟愛粘人的小奶狗一樣。
泡了一個熱水澡,爬到牀上後,五月看着身旁的澤居晉,聽着牀下貓和狗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她所愛的,都在身邊,都在自己的視線之內。心裡終於稍稍安定了下來。
次日早上,澤居晉醒來,發現五月眨巴着眼睛在看天花板,捏了捏她臉蛋:“今天在家休息一天,不要去上班了,我去公司幫你請假。”
她掀開被子,跳下牀去拿自己的手機:“不用不用,我自己請。”
跟呂課長把假請好,去廚房給他做了早飯,把他送出門,回來喂好貓狗,又跑到牀上去睡了個回籠覺。其實根本睡不着,就是翻來覆去,想東想西而已。
快到中午的時候,收到澤居晉發來的一條信息,只有簡單一行字:“傻瓜,要對我放心才行。”
她瞬間淚涌,心想你錯啦,不是對你不放心,而是我對自己沒有信心。
牀上又躺了一躺,貓不停地來搗亂,狗早上沒遛,也跑到門後面去汪汪叫。她爬起來,仍然沒什麼食慾,就簡單燙了一把菠菜,出鍋後挖一大勺芝麻醬澆上去,滴上幾滴芥末油,撒一把炒香的白芝麻,猛吸一口氣,香。終於覺出肚餓了。
就着一杯檸檬蜂蜜水,把一盤菠菜慢吞吞吃完,刷好鍋碗,給花小姐拴上牽引繩,準備帶它出去溜達時,電話來了,是lily。電話裡,lily爲昨天未能來得及和她敘舊而道歉,表達了惋惜之情後,然後問她:“方便出來見個面?”
她說當然,隨時有空。
一個小時狗遛好,回家仔細洗了手,重新換了一套衣服纔出門。
兩個人的見面地點選在lily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內,五月出租車過去,不過是起步費的距離,不堵車,五分鐘的樣子就到了。lily老遠看見她,向她招手,等她走過去,給了她一個擁抱,請她入座後,幫她點了一杯咖啡,然後問:“好久沒見了,都還好?”
“很好,謝謝。”想了想,覺得也要問候一下她,於是問,“你呢?美國那邊都還順利吧?”
“很順利,謝謝。”
“哦。”
“嗯。”
人家始終不問她爲什麼昨天會和澤居晉在一起出現,那麼她也不問人家爲什麼會突然從美國回來,又約她出來。
咖啡上來後,lily從隨身的小包裡取出一包香菸:“可以抽支菸嗎?”
她忙說:“當然。”打量了一下lily,幾乎被她的美貌給閃花了眼睛,趕緊又低下頭去。
lily今天穿黑色鏤空闊腿連身褲,連身褲外披了件白色西裝,頭上扎着個亂亂的馬尾,兩隻金色大耳環在面龐左右搖曳不定。美,且氣場逼人。她一個女孩子都被電的七葷八素,心搖神蕩。若是男人,別說爲她瘋狂、爲她做傻事,哪怕爲她獻出生命也都會心甘情願吧。
她喝咖啡,lily抽菸,等到一杯苦澀的咖啡喝下大半,lily把煙支擰滅,從身後遞上一隻禮品袋:“對了,這是送你的。”
禮品袋上的牌子她認得,好像花小姐的狗鏈也是這個牌子,bottega vea。bv。出於禮貌,把袋中的禮物拿出來看了一看,是一隻編織小方格的郵差包,靜謐的霧藍色,甚是美貌。當然,作爲一個服裝設計師,lily的眼光又怎麼會差?
她看了一眼,放進去,推還給lily:“謝謝你想到我,但是這個太貴重,我不能收。”
“怎麼會,你不知道你對我的幫助有多大。我還怕這隻包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五月想了想,自認爲對她並沒有什麼恩也沒有什麼情,她說這話,未免太客氣,忙推辭說:“真不用了,我……”
“我是謝你幫我照顧晉醬。”lily打斷她的話,鄭重說,“鍾小姐,謝謝你幫我照顧晉醬。”
驚愕之下,五月張口結舌,半天才回過神來,終於想起她臨去美國之前和自己所說的話來了。她那時的的確確說過他們之間不是分手,自然也不是棄澤居晉而去,她只是去美國轉換下心情,以後可能還會回來。
五月慌到極處,臉如火燒:“哦,不用謝,不用不用。”拎起bv袋子,推開椅子,猛地站了起來,“那我就收下了,謝謝你。我先回去了,再見。”
“鍾小姐。”
lily喊她名字,五月站住,回頭,對上lily的視線,清清楚楚看見她眼中看破一切的嘲弄意味。
兩年前,因爲她骨折,還要面對重傷的男友並與之吵架,因此每天借酒消愁,愁眉不展,人頹廢得不行,臉上總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意味。而今天終於重新振作起來的她,脣角總喜歡微微向上翹起,像是笑,卻更像是嘲諷。
大概在以前,她就是用這樣的如嘲似諷的眼神去打量那些不自量力的情敵的吧。
無需多費脣舌,僅這一個眼神,五月就已潰不成軍。接着,她又聽見伊人用冷靜到已近殘酷的聲調和自己說:“如果可以的話,能否把我去美國前委託給你保管的鑰匙還我?”
那把鑰匙,已經被她給了保潔阿姨用,但拿了人家的東西,自然要還給人家。她像是被抓了現行的小偷一樣慌張又羞愧,手忙腳亂地掏出鑰匙包,想從鑰匙圈上把鑰匙取下來,但因爲手抖,總是取不下來。
lily安慰她說:“不忙,慢一點好了。”
伊人這時的聲音輕輕柔柔,剛剛眼眸中的嘲弄及聲調裡所透露出來的冷酷彷彿只是她的錯覺。
昨夜一夜沒睡好,也許真的是錯覺也說不定。
鑰匙還給lily,lily向她再次客氣道謝。她卻沒聽見lily到底又說了些什麼,拎着那隻大牌郵差包,狼狽逃出了咖啡廳。
沒了鑰匙,公寓是回不去了。去找一樓服務檯的話,總有辦法好想,或是直接去津九找澤居晉拿要是都可以,但如果開門就撞見lily,那還不如叫她去死。
她乘出租車回到柏庭國際公寓門口,叫司機停下,在車裡靜靜坐了一會兒。司機問:“下車嗎?”
她用遲鈍到麻木的腦筋想了想,眼下無事可做,也無處可去,於是付錢下車。等候司機找零的時候,又收到澤居晉的一條短信,問她在家裡幹什麼,好點了沒有。她一邊接司機遞過來的一把零鈔,一邊單手編輯短信:好多了,謝謝。
接下來的半天,她就坐在公寓馬路對面的一家快餐店裡捧着臉嘆氣發呆。想,要是澤居晉任期能夠早點結束,早點把她帶走就好了。又想,要是不強迫他發那張照片就好了,說不定正是這張照片把lily給引回來的。還想,如果今天沒有那麼老實聽話就好了,也許不還鑰匙lily纔是正確的做法,有什麼事情,讓她自己去和澤居晉說好了。自己又沒有撬她的牆角,也沒有做任何虧心事,爲什麼要心虛?爲什麼怕她?
腦子亂紛紛的,在心裡做了一萬個假設,但卻明白假設只能是假設,沒那麼多如果和若是。現實就是,自己已一敗塗地。
身邊的食客來來往往,換了一茬又一茬,時間終於到了晚上八點半。當透過玻璃窗看見那輛熟悉的別克商務在柏庭國際公寓門口停下時,她拿起自己的包,站了起來。
她不要不聲不響的離去,她不要這樣對待澤居晉。她要和他以及花小姐好好地告別,就算不能取得他的諒解,她也要向他道一聲珍重後,纔會轉身走開。
回到3606門口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她沒了門卡,在大門口跟保安解釋半天,得以進入一樓大廳。澤居晉明明有回家,她按門鈴卻無人應答。沒有房間鑰匙,連電梯都進不去,只好站在電梯門口裝作看手機,等來一個又一個住客,終於看見36樓的燈亮起,跟着混了進去。
到了3606,聽見房間裡乒乒乓乓摔東西和吵架的聲音時,她終於明白爲什麼沒有人給她開門了。
那兩個人吵得正凶,大概是地毯上摔不出聲響,他們抓起什麼東西就都往門上丟。而她就站在門外,聲音聽起來格外驚心動魄。
她進退不得,就站在門外傻傻地聽着裡面的動靜。房間裡的聲響足以撼天動地,除了玻璃四分五裂的聲音,還夾雜着狗叫聲,貓受到驚嚇想要出逃而撓門的聲音,還有就是lily的啜泣聲了。
她擡手,準備敲門時,不知道因爲澤居晉說了什麼,lily大受刺激,激動大喊:“她憑什麼!她憑什麼!我不管!我不管——”
隨着她的哭聲,一個重物重重砸在門上“砰”的一聲巨響,門外的五月打了個哆嗦,門內的狗叫聲更淒厲,貓反而停止了抓門,而lily的哭聲更大。
她擡起的手臂又放下去,默默退回去,乘電梯下了一樓,胡亂擦着臉上的淚水,在門口攔到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說:“去浦東張江。”
她下車的地點是鹹塘浜橋,從前丟棄過手機的地方。
她趴在小橋欄杆上,拿出手機,給澤居晉發短信:我們分手吧,對不起。
信息發出去,手機收起來,想哭,卻又哭不出。這時的氣溫也還好,她穿着長絨衫,卻冷得發抖。這時時間已經很晚了,路上來往行人漸少,偶爾有人經過,無不以奇怪的眼光打量她幾眼。
差不多快到十點鐘的時候,澤居晉打來電話,她接起,馬上聽見澤居晉在電話那端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混蛋,混蛋,混蛋!”
她笑了一下,又抽抽鼻子:“等你平靜下來,我會和你解釋。”
“混蛋,混蛋,混蛋!”
“對不起,不要再生氣了。”
“呆在那裡不許動!”
“什麼?”
澤居晉已掛斷電話。她收起手機後,感覺夜風漸漸大了,裹緊了衣服,慢慢往宿舍方向走去,感覺越來越冷,就把兩隻包擋在身前,用以遮風。沒走一段路,澤居晉又一個電話打過來:“不是叫你不要亂跑嗎!”
她對着自己手機屏幕正在愣神的工夫,澤居晉的出租車已經到了,在她面前一個急剎車,車門猛地打開,他以光速跳下來,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用力戳她腦門:“你這裡是不是不正常,說!是不是有問題!“
她才見到他第一眼,就抽抽搭搭地哭了出來:“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
“你在日本時作出的承諾難道是屁話!不是已經明明白白說今後和我一起過下去了麼!”
她哭喊:“她是誰,她可是lily!她可是那個lily!那個和你交往七八年,打退過無數情敵,經歷過無數風雨的lily!這個世界上,誰會是她的對手?與其叫你爲難,成爲她眼中不自量力的小丑,還不如爽快退出!”
他怒到極處,把她的手腕攥得發疼:“鍾五月桑,你八方美人到底要做到什麼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夥伴們的支持,週日更新目前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