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讓青灰色的設施更加陰鬱,即使還在車中,卻有種能聽到雨水擊打在冷硬的牆壁,和鐵絲網上,發出啪響的錯覺。
里昂的臉上逐漸沒了神經質的表情,他盯着越來越近的建築羣,眯起了眼。“至少這些人知道,罪需要接受懲罰。”他彷彿自言自語,裂開的嘴角輕聲說了一句。
執勤的守衛從方形的小房間中探出身體,越過了駕駛位上的麥迪森,衝着後座探出頭來的扎克揮揮手,指了一個方向。扎克笑着迴應,拍了拍前面麥迪森的肩膀。阻攔的橫杆升起,貨車往巴頓監獄側面開去。
那個過度肥胖的獄警已經站在突出的房檐下,看向貨車揮揮手,濺射的雨水打溼了他手中的食物,他煩躁的咒罵一聲。
扎克在後座中探出身體,視線越過貨車兩側鐵網,已經看到了獄警身邊開啓的門內,康斯坦丁神父站在一旁,低着頭,雙手捧着聖典,嘴裡念着什麼。
一旦進入監獄的範圍,就沒有所謂的通暢道路,所有路線都被鐵網切割的迂迴曲折。本傑明指點着麥迪森轉向,貨車在如迷宮一樣的鐵網中來回移動許久,才停靠在了獄警所站的地方。
被雨水打溼的食物並沒有被拋棄,肥胖的獄警握着自己的漢堡,眼睛掃過麥迪森和里昂,朝下車的扎克和本傑明點點頭,“這就是你們的新人?”
扎克笑着點點頭。“麥迪森、里昂,以後就是他們磨坊接手這邊的事務了。”
“真是遺憾。”肥胖的獄警扯着嘴角,本就鼓起的臉頰更加突出。揚起自己手中的漢堡,“我是永遠也逃不出這些垃圾食物了。”
扎克很熟悉的拍拍對方的肩膀,“今天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去,愛麗絲會很樂意準備些東西的。”
獄警卻搖搖頭,臉上的橫肉晃動着,一臉煩悶和無奈的神色,“不了。沒機會了。”他短粗的腿踩踩地面,“這鬼天氣。雨把管道衝爆了,淹了兩個區,我一會兒還要去看着他們維修。”
扎克聳着肩,“真是遺憾。”
巴頓市最佳獄長的榮譽還沒熱乎呢。希望不會對安東尼造成什麼影響。
康斯坦丁神父看了一眼扎克,勉強的露出了一個微笑,算是打過招呼。兩個獄警已經推着一副擔架走出來,扎克和本傑明對視了一眼,拉開了貨車後廂,指點着兩個新人帶上了手套,靠近了被直接丟在地下的屍體。
扎克看了一眼這個可憐的傢伙,臉上的血跡還有些殘留,手臂的骨骼還保持着錯位。身上的衣物上也滿是血跡,以及十幾個細小的洞口,在這些洞口之下。就是致命傷了。就和多數死在監獄的犯人一樣,他顯然也是死於,恩,鬥毆吧。
一股*的氣味在這陰冷的環境中彌散,扎克套着手套的手指按在鼻子上。吸血鬼實在不喜歡死人的氣味。
本傑明也皺着眉,一巴掌拍向正對着康斯坦丁‘鬼笑’的里昂。和麥迪森開始在地上鋪上塑料。
黑色的塑封袋被拉開,本傑明推着里昂。決定把最噁心的工作給這個最大的得益方處理。里昂到沒有任何扭捏,直接拉起了屍體的手臂,雙手環抱住軟若無骨的屍體,往塑封袋中塞。
“哼!”肥胖的獄警饒有興趣的看着里昂,“新人哈!挺不錯的!”
扎克笑笑,看着屍體在拉扯下被捲起的衣服,蒼白的皮膚上一個個血洞異常刺眼,“這傢伙怎麼了,似乎得罪了不少人。”
“哼。”獄警輕笑一聲,“剛從‘黑屋’出來的傢伙,以爲自己無慾無求了,不肯閉上那張嘴巴!”
扎克皺起眉,進入夏季,黑屋的人出來了,也就是說瑞文奇的同伴也被轉移出來了(第五卷第二十章)。不知道爲什麼,扎克看向了康斯坦丁神父,神父的目光也看向這邊,似乎無意,神父點了點頭,彷彿是在讓扎克安心。
吸血鬼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迴應康斯坦丁,無論如何,他確實約束了塞斯不在巴頓市制造混亂,這符合吸血鬼的理念。扎克只能也微微點頭,算是迴應了。
黑色的塑封袋被封閉,麥迪森看着本傑明和里昂直接將屍體丟上車,無視了自己準備的棺材,默默的沒有說話。他看着扎克又拿出了幾張文件,早就已經簽好了格蘭德這方面的名字,遞給了獄警。
獄警叼着還有一半的漢堡,接過筆,看都沒看,十分熟練的翻頁,在幾張紙的末尾簽上名字。等文件交到麥迪森手上時,麥迪森看到的簽名是‘文森特獄長’。
新的寫作課作業是寫實,要求寫下自己的工作經歷。麥迪森想,即使寫了,得到的估計依然是‘童話’的評價,不,會更惡劣。
獄警拿着屬於監獄的那份合同最後和幾人告了別,轉身走了。
“我們,做完了?”麥迪森無法維持平靜,眉頭微微的皺起,有疑問,也有其他什麼。
“是的。”扎克肯定的點點頭,他是不會去確認麥迪森有沒有記下這個流程的,那會坐實了教導的名頭。可這種東西可以想可以做,但沒人願意說出來。
麥迪森不再說話,抿着嘴,回到了車上,雖然有屋檐的遮擋,但短暫的走動依然讓每個人的頭髮都濡溼起來。
扎克無奈的笑笑,正準備離開。
“格蘭德先生。”
這位神父,無論說幾次,他都會習慣的使用正式稱呼。扎克回頭笑着,微微點頭,“康斯坦丁神父。”
神父似乎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一手按着門,眼神中帶着神職人員的寬厚、慈祥,看向兩個依然守在門內的獄警。“我們能有一點空間嗎?”
兩位獄警側側頭,也沒回答,直接往裡走去,神父對着兩個背影點頭做了個神佑禮。然後轉向了扎克,微低着頭,臉上的表情換成了猶豫。
扎克等了一會兒,決定自己做那個先開口的人。
吸血鬼微笑着看着對方低垂的眼睛。“我要感謝上次神父的提醒。”康斯坦丁擡起頭,看向了扎克。扎克繼續說,“我在變化中放慢了腳步,改變了處事的方法,已經有了好的結果。”扎克心中想的人是詹姆士。所以這不是說謊,扎克心安理得,沒有欺騙神父的負罪感。
康斯坦丁臉上有了一絲微笑,點點頭,“很高興能夠幫到你們。”然後欲言又止,還是在猶豫接下來的話。
扎克想了想,嘴角彎起,“如果神父想問塞斯的事情。”微弱的嘆息從康斯坦丁胸中發出,扎克也不確定自己此時的心情是嘲諷還是安慰。接着說,“我不能說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正確的,但是對他有利。”
康斯坦丁似乎放棄了猶豫不覺。帶着有些尷尬的無奈點點頭,“好,這就好。”
塞斯並不是什麼古代的傢伙,按他說的,三年前他還活着,又是來自西部的【聖約翰中學】。如蘿拉最初擔心凱爾的未來一樣。那裡成長出了大量的宗教人員。加上塞斯曾在扎克面前表現出對康斯坦丁的在意,兩人的關係並不難聯想。至於細節,扎克不關心。
“神父還有什麼事嗎?”扎克的很直接的問。與人對話時,情緒遊移不符合扎克的處事的觀,所以他不希望這場不可能有任何進展的對話再繼續下去。
康斯坦丁看着扎克,無奈更重,但最後也只能化作搖頭,“沒有了。感謝格蘭德先生告知塞斯的事情。”
扎克微笑着點點頭,沒有多餘的客套,轉身走向貨車。
充滿涼意的雨,通常都能爲人的情緒貢獻出一絲走向的線索。可惜,這對吸血鬼無效,溼漉的頭髮貼着扎克額頭,他的感官因爲溼冷的環境而遲鈍。吸血鬼扎克從來就不喜歡這種環境。
車廂中溫暖了許多,但是扎克依然愉快不起來,不管是麥迪森還在無盡的鐵網迷宮中繞路,還是空氣中屍體的腐臭,還是那個清冷的聲音,“我很驚訝,康斯坦丁和你們格蘭德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你卻沒有一點頭緒。現在卻讓對方擾亂了你的心情。”
“你是不是有些太急切了,克勞莉。”扎克懶得回答。他回頭,撇着嘴,看向那個跨跪在塑封袋被拉開的屍體身上的女人。而一旁,麥迪森準備的棺木上,趴着滿臉笑容的里昂。這個惡魔迫不及待的召喚了自己的主人,收取第一份靈魂。
克勞莉的手掌按在屍體滿是空洞的胸前,紅色的光芒透出,點點的光影在顯得擁擠的後車廂中聚集。
“你能不能快點。”本傑明不耐煩的抽着鼻子,“很臭。”如果不是下雨,阿爾法一定會開窗。月圓後的第一個上午還沒過,本傑明的嗅覺還沒消退到可以容忍屍體腐臭的地步。
克勞莉側側頭、揮揮手,金色的長髮在身前晃動,“好吧。里昂,他是你的了。”如墨一樣的濃黑霧氣取代了克勞莉的身體,直接穿透了後座,在副駕座上重洗聚集、構成克勞莉的形象。
修長的腿在身前交疊,側着向後看的身體毫不在意她的膝蓋已經嚴重影響到了麥迪森操縱檔位。
“我聽到你對康斯坦丁說的話了。”克勞莉雙手抱在胸前,驚人的隆起幾乎要貼到麥迪森的肩膀上,“可惜的是,現在的塞斯,出現在了非常錯誤的地方。”克勞莉看着扎克一笑,帶着一絲惡趣味。
“他被關起來了。這次似乎和常態有些不同。”克勞莉在巴頓最熟悉的恐怕就是北區的東南部了,所以她有資格這麼說。克勞莉抿着嘴,刻意的製造的懸念,“最壞的情況?他會被送到這裡來。”抱在胸前的手將因爲貨車搖晃而散亂的長髮挽向耳後。
扎克看着窗外被的鐵網,車窗上遺留的水痕將本就曲折的鐵絲網折射的更加扭曲,配上後方灰冷的建築,扎克的心情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