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學時,原本晴朗的天色竟罩上了一層陰暗的灰。
“看樣子,明天不會是個好天氣。”坐在歐陽冉對面的同事收拾着凌亂的桌面,隨口閒聊着。
歐陽冉沒出聲,望着窗外發呆。誰說六月的天是孩子的臉,這臘月的天簡直就像男人的臉,變得更快更絕!
“你感冒了嗎?一整天鼻子都紅紅,草莓似的。”
是嗎?她下意識的將目光收回。是一整天鼻子都酸酸的纔對吧?
被玩不起的遊戲玩了,好笑吧?
“歐陽?”
望向門邊的發聲體,任兆仰魁偉的身形幾乎佔滿了整個門框。
“什麼事?”不很起勁的問。不介意學生們直呼她的姓氏,畢竟“歐陽老師”這個四個字太拗口,聽起來還麻麻的。只叫“老師”又會混淆視聽,要知道校園裡學生之外,最多的就是老師了!
“關於明天的晚會,有事跟您商量。”他做了個出去談的眼神,很有些領導人的權威性。
她站起身,嘴角抿着不尋常的堅定,知道他找來是因爲明天晚會主持人的事,本來她是要拒絕的,和學生們一起狂歡守歲其實她並不排斥,無奈她最近實在是沒有心情。
但現在,她改變主意了,不是因爲突然有了心情,而是,她突然很想看到當自己站在聚光燈下的時候,皇甫峻會是什麼表情,也想看看,在那樣一個特別的場合裡,他是怎樣左右逢源應付有餘的。
歐陽冉從來不屬於予取予求的弱勢羣體,兩人初次交鋒的迴避拒絕,只是因爲從小受的教育給了她最基礎的倫常約束,她覺得師生就是師生,這是不容逾越的鴻溝。
但他執意的付出和霸道的體貼卻漸漸讓她顛覆了這些倫常,也許接受他並不難,也許被他喜歡是種幸福,也許,愛上他是她必然的劫數。
也許沒有那些也許,只是簡單的動心了,牽掛了,喜歡了,就介意了!
“什麼事?”她站在任兆仰面前擡頭問他。
“今晚得加個班了,主持詞和大會流程都出來了,你過來看看吧。”沒有其他老師在身旁,竟連“您”都省了。
“我預了今天不會早了。”天色暗下來,她和他並肩走在通往學生會小樓的碎石道上,心裡反而沉靜了,那就主持吧,而且她要盛裝上臺,還要……。
她想着自己心事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學生會門口,心思轉的飛快,臉上的表情就茫然的很。任兆仰一垂頭就剛好看到這張恍惚的面靨。不禁顰眉,皇甫峻是嫌日子過得太安逸了嗎?對這個永遠搞不清狀況的老師志在必得?
不過不要緊。他壞心的想,被設計攬學生會這個爛攤上身,罪魁禍首就是皇甫峻那痞子,若不幫他推波助瀾,鬧得人人不得安寧,又怎麼對得起自己這兩年隱忍的辛苦?
“去把晚會流程背下來,我還找了人幫你設計明天的裝扮。”考驗她的時刻到了,那幾篇冗長繁複的流程倒背如流,恐怕要通宵吧?
“要背的?!”她總算回過神來聽到了他的話。
“當然!”他受不了的停住腳步,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聽了季曉瞳的唆擺去找她主持大會,更不明白她是怎麼混過小學、中學、大學,進而混進這裡執教。最讓他昏厥的是,據摸進檔案室偷看檔案的封辰說,她居然有跳班的紀錄,而且還是小學一次,中學一次,所以她才能在二十一歲的年紀走上講臺去誤人子弟,令生靈塗炭。
“電視裡的主持人都是念稿的!”她弱弱的抗議。
任兆仰臉上掛着一貫的權威性的表情,準備狠狠的打擊她剛剛露頭的理直氣壯:“育碧沒有念稿的先例,就算讓你帶稿,也只是提示性的詞而已,不會讓你長篇大論的念!你以爲我找你做報告的?”天哪,看到她隨着他的話漸漸死灰的臉色,他考慮換人了。
“……”
“老師你是記憶力有問題還是不能熬夜?”
“你纔有問題!”她怒了,這傢伙仗着是學生會的屁主席,敢這麼對她說話,“我告訴你,我記憶力好的很,尤其是和我有仇的人,我都會一個個記到他們入土!還有,我不介意熬夜,但我要熬的舒服,你們學生會能伺候好就行!”
想換人,門都沒有,老孃我明天做定主持人了,
“呃……”任兆仰暗自吞嚥一下,這女人是什麼構造的?人格分裂嗎?一忽兒怯懦一忽兒又強硬,被皇甫峻同化了?
歐陽冉發完飆看也不看任兆仰微愣的表情,小公雞一樣趾高氣昂的邁進學生會。
人好多啊!
這學生會還真弄得那麼回事似的,人頭攢動着。男生女生們東一堆西一簇的頭碰着頭不知道都在忙些什麼,她眼尖的發現葉炯爍也在其中一堆人叢中,和周圍的人討論着什麼。
歐陽冉站在門口這麼一張望的功夫,任兆仰也已經邁進門檻站在她身邊了,一雙鷹隼般的目光環視忙碌真的一屋子人,露出還算滿意的表情。
如果說第一年順利當選學生會主席是拜皇甫峻臨陣棄權所賜,那麼第二年以絕對壓倒性的優勢繼續坐鎮學生會,便真的是民心所向,衆望所歸了!
畢竟他有那種聲色不動間,將一切運籌在胸的深沉城府,說難聽點是陰險了,這是可以殺人於無形的。所有同學們都知道,任兆仰輕易不出聲,出聲就是有人要掛了。
見鬼的是,每一個被指派的人都拒絕不了他渾然天成的氣勢!
歐陽冉望着屋裡井然有序忙碌着的學生們感嘆着,現在孩子能力太強了!課堂以外的一切大小事務他們都一手包攬,儼然有與校方分庭抗禮之勢。
“過來這邊。”任兆仰領着她走到一張桌子前,抓起幾張裝訂好的紙在她眼前晃晃:“希望你背的下來。”
她伸手接過,對着密密麻麻的幾大篇咋舌:“這誰寫的?廢話真多!”
“我寫的!你繼續罵吧,那樣你到明早上也背不完。”他面無表情的說完就走開忙去了,這女人簡直是扮豬吃老虎,還以爲她很好吃,結果差點被她咬了。
歐陽冉對他背影吐下舌頭,對他的冷漠也不以爲意,順勢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靠着舒舒服服的翻看手中的幾張紙。邊看邊咋舌,這傢伙真不是蓋的,洋洋灑灑幾大篇,從大會流程到主持人串詞,那話寫的,還引經據典呢,該抒情的時候抒情,該大氣的時候又大氣。
雖然背下這些最快也要到半夜,但是她不得不暗地裡佩服他一下。
向後靠了靠,發現椅背有點直坐着不是很舒服,便試着伸手到椅背找找有沒有調節把,意外的發現這把椅子好熟悉,熟悉到她輕而易舉的就扳動調節把一步到位的把它調整出最舒服的姿勢。
這,是當初皇甫峻擺在高三甲班裡給她坐的那張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