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白薇雅愣愣地看着站在門口的百斬逸。
心想,他這笑容是苦中作樂,還是發自內心?
因爲她覺得,百斬逸先後失去了雙親啊,他的痛苦,應該和她一樣多吧?
難不成,事情對於他而言,已經過去了?他已經放下了?
所以,過去了,他就不放在心上了?
他把傷痛藏起來了?
白薇雅的眸子沉了沉,合上了面前的書,轉身把書本放回到書架原本的位置上。
“小一,沒想到你也回薩伽泊蘭了,有什麼事嗎?”
百斬逸點點頭:“小白,你見過小染了吧?”
“是啊,在我跟着慕絕去基地的那時候。”
白薇雅把那天與百斬染說的話,憑記憶告訴了百斬逸。
“沒想到,你和小染居然是薩伽泊蘭的王子和公主殿下啊……”白薇雅說。
百斬逸挑了挑眉,略顯疑惑之色。
“小白,你現在有空嗎,要不要我帶你到婕夢菲斯看看?”
“你指的是薩伽泊蘭的婕夢菲斯嗎?”
“嗯。”
“好啊。”
……
Dream Fairs。
白薇雅仰頭看着那個牌子——學校的名字。
百斬逸挑在了大部分學生都在上課的時候帶白薇雅來,圖的就是低調二字。
“小白,我們進去吧。”
白薇雅跟上百斬逸的步伐,走在他的右側。
百斬逸帶她參觀了做科研的實驗室,模擬作戰的訓練室……
最後兩人停在了學校行政樓的一個滾動宣傳銀屏前。
這個大屏幕,每天都在跟蹤報道着各個城市的狀況,每天都在報道着前線的死亡人數,看着銀屏中的照片,白薇雅整顆心都彷彿懸掛在了懸崖之上,那些血腥到令人作嘔的畫面,就發生在身邊……
那不是電視劇裡的場景,更不是電影裡的畫面,這是每天都在上演的真實情景。
她忽然覺得呼吸困難。
僵硬地扭頭看向百斬逸,百斬逸的神色也是頗爲凝重的。
在她還在這個安全的皇城待着的時候,有多少的人在用生命去拼搏?
戰爭從來就不是玫瑰溫牀……
“薩伽泊蘭分爲五座主城市——春分城,夏旬城,秋涼城,冬雪城,以及被四成圍繞在最中央的——皇城,我聽司徒慕絕說,他十六歲那一年,夏旬城遇到黑白社的襲擊,他和司徒叔叔在夏旬城進行一場守衛戰的時候,司徒慕絕駕駛的戰鬥機受到干擾,那一次,大家都以爲他沒命了……”
白薇雅捂住下半邊臉,按捺住了喉頭的哽咽,說:“我看過慕絕身上有很多處傷疤……”
“對,如果有心去處理掉,是可以剔掉那些傷疤的,我和我妹就是這麼做的,但是司徒慕絕很多時候就忘了這事。”
百斬逸想了想,又流露出安然的神色:“不過,好在那時候夏旬城保住了。”
保住了就好,保住了就好。
“但是……這樣的攻防戰,一攻一防,長此以往,是不行的。”白薇雅點明,“這治標不治本!”
百斬逸贊同道:“你說的是啊,大家都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們要開始一步一步瓦解掉黑白社了……”
見白薇雅不忍心再看到銀屏上仍在上升的數字,百斬逸對她說:
“小白,我再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嗯……”
百斬逸帶白薇雅來到行政樓外,那是一個園林。
一座座石碑林立,取代了很多樹木應該站着的位置。
遠遠看去,就像一片石碑的森林。
肅穆、莊嚴,還沒有正式踏入那片園林,就讓白薇雅有種肅然起敬之感。
百斬逸領着白薇雅走了進去。
白薇雅注意到,那些石碑上都雕刻着戰爭犧牲者的名字,有些是新刻出來的,明顯還沒有刷上金色的漆。
望着那冰冷的石碑上雕刻的一個個名字,白薇雅只想到了八個字。
身先士卒,馬革裹屍。
“這裡死去的人,有很大部分都是從我們婕夢菲斯皇家學院畢業的學生,帶頭死在前邊的,都是貴族……”百斬逸沉重地說道。
死去的人,可能屍骨無存,活下來的人,可能名垂千史。
但生死有命,這些怎麼說得準呢?
空氣中瀰漫着死亡的氣息,冰涼刺骨,侵入骨髓,像一條蛇,捲上了人的身軀,勒着人的靈魂。
白薇雅停下了腳步,沒有跟上百斬逸。
百斬逸也許很久之前就體會到這些,但是,這是她初次這麼強烈地感受到,原來死亡是離自己這麼近的。
意外無處不在,走在街上,有可能樓上的人高空拋物,如果只是一隻空塑料瓶,那還算幸運的,如果是一瓶打開瓶蓋的強酸呢?
生活在板塊擠壓的地帶,有可能一個地震出現,自己被埋在倒塌的房屋瓦礫之下。
住在居民樓,一枚還沒熄滅的香菸就能引起一場火災。
那……如果是在薩伽泊蘭,爲國捐軀呢?
如果有一天,她的名字也雕刻在了其中的一塊新立的墓碑之上,被路過的人們記住……
如果有一天,她的名字旁邊是她熟悉的人……
如果有一天,這個國家的紛亂仍沒有結束……
真的有一種無力感……
過去看這些,可能是在清明節掃墓的時候,也可能是在旅遊區,但是現在……
“小白——”
百斬逸在遠處喊白薇雅的名字,喚她回神。
白薇雅擡起了頭,園林中,葉片縫隙之間穿梭來的風把她的頭髮吹得老亂,隔着凌亂的髮絲,她的視線被頭髮絲切割成一片又一片,仿若透過破碎的玻璃,看到百斬逸神色擔憂地望着她。
百斬逸原路折回來問:“小白,你還好吧?”
“啊?”
白薇雅佯裝沒事地點點頭。
“嗯,我沒事。”
“沒事就好,我還擔心,帶你看這些,會把你嚇着了。”百斬逸歉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那麼一瞬,兩年多前的百斬逸和現在的這個他重疊。
雖然容貌還是相差無幾的,但是他整個人給白薇雅的感覺,其實改變了不少。
她問百斬逸:“慕絕說,他是很久以前就在生死邊緣遊走的人,那麼你呢,小一,你也是這樣的嗎?”
百斬逸慢速搖搖頭,坦白對白薇雅說:“不,我不全是這樣的,絕倫三皇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薩伽泊蘭的皇家騎士,司徒慕絕就是皇家騎士的一名成員,而且是一名異常出色的成員,皇家騎士是爲了守護泊蘭家族而存在的,司徒慕絕過去經歷的一切,是我們無法想象的,所以如今的他,是強大的。
“你應該也知道了,我們在中國報的資料都是捏造的,我高中在英國讀書等這些,都不是真實的,司徒慕絕是在百斬家出現危機的那段時間,才知道我們家的身份的。”
“我還以爲你們一開始就互相認識了呢,我還納悶爲什麼那時候慕絕對你敵意那麼重,如果你們是相識的,應該不會這樣吧……”
“那可不一定啊,那時候,我對你有感覺,司徒慕絕可是非常嫉妒的。”
兩人邊說着,邊往園林之外走。
白薇雅嘆息:“我知道,可是這些都過去了啊。”
再加上,百斬逸現在有沐水了。
對了,百斬逸這次回來,不知道他有沒有對沐水說。
沐水知道他是薩伽泊蘭的人嗎?而且還是王子殿下……
沐水會介意嗎?會與百斬逸有距離感嗎?
“小一,你知道小水她現在怎麼樣了嗎?”
“她還在熙雨娛樂,我比較放心。”
“不是,我想問的是,你回來薩伽泊蘭這事,小水知道嗎?”她看着他的眼睛,問。
百斬逸低下了頭:“她不知道……”
“你就這樣回來了,也不告訴她一聲?她會擔心你的啊……”
“這我知道,但是,你要我怎麼告訴她,跟她怎麼說清楚?事情根本就沒有辦法在很短的時間內說明白啊……”百斬逸爲難道。
是啊,這樣說一通,沐水會相信嗎?
“可是,小水會發現你不了見的。”白薇雅說道。
“她現在住在我之前住的公寓內,我跟她說,我會出差很長一段時間。”
“那她怎麼說?”
“她說:她等我……”
百斬逸眼睛裡有什麼亮亮的東西,好像有亮片之類的東西落進了他的眼睛裡。
她等他——
等待對於等待而言是痛苦的。
沐水知不知道,她這麼一等,就像下一場傾盡所有情感的賭注,都不知道百斬逸有沒有歸期。
可是她願意賭一把,也算是隨了她自己的心吧。
白薇雅換了個話題,問百斬逸:“那小一,慕絕有告訴你,說他很嫉妒當時的你嗎?”
“抱歉,那是我猜的。”
“哦,也對,要是讓慕絕知道了我在爲此心裡偷着樂,他一定會狠狠收拾我的……”白薇雅乾笑着說。
而且,她指的是那種“色色的收拾”……
“爲什麼被收拾的人會是你?不應該是我嗎?”
白薇雅聞言,臉一紅:“這個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百斬逸瞄到白薇雅秒變嬌羞的表情,轉了轉眼珠子:“我想我懂了。”
“你懂了就好了,別說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
百斬逸淡然地笑了笑。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