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盪之下,天地皆赤!
祁震見到天空如此情形,頓時感覺整個世界彷彿缺失一角,立刻明瞭青龍方纔所謂四柱爲何物。
朱雀、玄武、青龍、白虎,以自身莫大威能,與自然循環的四方氣息相合,構建而成罡風之禁,自然四方異獸成爲世間屏障的四根支柱,號之爲四柱也不過份。
然而朱雀王朝在鬆君排布之下回光返照,朱雀已經浮現轉折趨下的力量,竟然還能維持增長,使得四柱氣息不再均衡,罡風之禁理所當然地由朱雀一己之力支撐。
這種事情其實說不上好與壞,本來四氣四柱循環,是四方異獸共同相處和修證的方式,若有一方獨大,那此印證鏡鑑則自然破碎不存,而且獨力支撐罡風之禁,說明未來面對域外邪物的劫數時,是自己首先抗衡。
好在到了四方異獸的那般層次,生死早就成爲了自己未曾體會過的考驗,並非全然拒絕,朱雀安然接下自己的職責,在對抗域外邪物中毫不退縮。
然而即便掌控了能夠覆蓋整個天空的罡風之禁,朱雀與域外邪魔激戰過後,仍然以失敗告終,更沒有想到,最後竟然是青龍在屏障內部發動破壞。漫天赤色的流炎華光,就是朱雀本源的南方丙丁火,全數化作熊熊火焰,消散崩潰。
頓時,整個天空落下火雨,傾盆而降,就好像整個天空裂開一般。
而在祁震看來,這根本不是“好像”,是天空確實裂開了。
在極遙遠處,流炎華光的縫隙間,一道細微得難以察覺的裂痕,無盡的吸攫之力,好像要講萬事萬物全部吞噬進入。
當祁震看見這條裂痕之時,一枚赤紅珠光正好移轉過來,跟祁震對視,冰冷俯瞰世間大地的冷漠眼神,讓祁震感覺到自己差點被對方奪去心智。
強行將自己意志抽回的瞬間,滿身是汗水的祁震立刻飛回大舟之上,沒有理會元始等人的關切詢問,而是自言自語道:
“看來,青龍就是被那個強大的域外邪物給操縱心智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等可怖事物。”
這個時候,火雨已經漸漸落在大地與海洋之上了,滄護急忙向祁震問道:“這……這天降火雨,我等該如何應對啊?”
滄護眼神中難掩絕望,如此劇烈的災變,莫說這片海域,遠處陸地的上空也是火雨驟降,密密麻麻,讓人望之駭然。
祁震擡頭仰視,體內異術力量流轉到極致,接着拔地而起,虛空定力延展到最廣大的空間,試圖將盡可能多的火雨阻攔下來。
但是當祁震飛起的瞬間,一股更加龐大的力量、甚至要比朱雀殞滅、火雨傾盆還要強大,從陸地深處鋪天蓋地而來。
祁震心中一陣劇痛,朝着西邊陸地眺望過去——
一棵高大得無可描述的碧光大樹,樹梢衝破雲層而起,根系朝着整片大地延伸開來,速度極快。
當祁震也能感覺到碧光捲起無盡風雲的時候,碧光掠過自己頭頂,卻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整片陸地、整片海洋,似乎都被這碧光巨樹所籠罩,傾盆而下的火雨,直直轟在碧光巨樹之上。
明明該響徹雙耳的震響聲,絲毫不聞,彷彿天空上的碧光隔開了兩處截然不同的空間,密密麻麻墜落的火雨,每一顆都有毀滅一座人類城鎮的破壞力,此時此刻竟然完全消弭於安寧之中。
祁震慢慢降落在大舟之上,與所有人一般,都仰天看着天穹上的奇觀,明明是能夠毀滅世間的慘烈情形,此刻在海面上、地面上,卻是顯得那麼寧靜。
“師尊,這是怎麼一回事?”元始問道。
祁震沉默了許久,極力壓抑內心中的哀痛,說道:“這是你們的一位應該值得尊敬的長者,他如今用盡自己所有的力量,來保護這個世間。”
以祁震的眼力,如何看不出這就是建木雲鬆的異術力量?方纔在大陸方向沖天而起的碧光巨樹,就是建木雲鬆完全迴歸原身的強大狀態。
如果一棵樹,它的根系能夠蔓延整個地面、枝葉足可以觸及星辰,那麼其生機到底有多麼旺盛?若是這棵樹還擁有異術力量,這股力量能夠強大到什麼程度?
建木雲鬆擋住朱雀殞落之後造成的火雨,其實就是和祁震那般虛空定力一樣,而且是以最直接的方式,凝固住空間,使得彼此無可交匯。
但是祁震從來沒有想過,虛空定力能夠延展到這樣廣闊。
的確,按道理來講,虛空定力可以籠罩住這個世間、乃至於無限廣大的空間,但不僅是人,即便是天賦異稟的異獸,也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建木雲鬆卻嘗試這麼做,而且它也幾乎做到了。
對於世人而言,能夠籠罩這個天空,就是籠罩住這個世間的全部,而從異術修習來看,建木雲鬆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甚至後來者也無法企及的程度。
如果說連建木雲鬆這樣強大的虛空定力也無法邁出超越生死的那一步,那又有誰可以做到?
“好好看着眼前的光景,這是你們一生之中最爲重要的見證。”祁震低聲對元始和靈寶說道。
恐怖得能夠毀滅世間的火雨,只維持了一頓飯的時間,碧光巨樹從頭到尾沒有絲毫的破碎黯淡,然而當最後一棵火球墜落消散之後,碧光巨樹轟然破碎,散落得連精芒也不見。
祁震眼角微微含淚,他知道,大長老爲了世間人道的繁衍生息,將自己所有的一切力量全部傾力於此,也向自己表示,這個世上還有自己難以抗衡恐怖。
但是這個世間,恐怕除了祁震自己,沒有一個人會知道方纔到底發生了何事,這毫無來由、結果有戛然而止的天地大亂,人類的史冊中恐怕只有虛無飄渺的一行描述。
“靠岸吧。”祁震收斂情緒,此時此刻的他,只變得更加嚴肅冷淡。
經過方纔混亂之後,大舟上衆人皆感覺逃得一線生機,趕緊將大舟靠向海岸。
恰逢其時,一直巡弋海岸的海疆兵士駐足觀望天空,唯恐又有什麼大災大變,碰上海中大舟,自然驚疑萬分。
祁震對滄護說道:“接下來的事情,就是你們族人自己面對了,向那些海疆兵士表明身份吧。”
滄護有些遲疑,問道:“這……真的要我前去嗎?”
祁震說道:“這船上的人,只有你是最後一個被送到島上的罪民,你的族人更像是外來之客,而且重新面對東夷海疆,將會是你未來異術修習的一大考驗,只有你自己重新認可自己,不再揹負罪民的認識,你纔會有更進一步的機會。”
“好……好吧。”滄護有些謹慎和不安,小心走下大舟,靠近那些驚恐不定的海疆兵士。
“我們走吧。”看着滄護跟那些兵士交談,並且能夠安撫對方,祁震稍微鬆了一口氣,對元始和靈寶說道。
早在三山島上,祁震就決定日後要將靈寶帶走,而父母早喪、別無至親的靈寶也沒有人搶着照顧,此言一出,自然沒有人反對。
元始和靈寶一人牽着祁震一隻手,趁着衆人沒有留意之間,飄然消失無蹤,就好像他們從來未曾出現一般。
但祁震與兩名弟子也沒有離開太遠,而是在天空中注視着一切的發生。
在瞭解到滄護和其族人很可能是海外島嶼的罪民之後,海疆很快就派來規模更大的軍陣。
一開始,滄護還以爲自己與族人還是不被海疆認可,要即將被處死,但是沒想到,此時此刻的東夷海疆,學宮與王庭的對立已經膠着難分,學宮正缺少一個可以徹底擊破王庭統治的有利機會。
只要是在海疆中身居要位的人,稍有見地都會看出王庭只不過是憑着過往底蘊強作姿態罷了,若是學宮放下矜持,強要動兵推翻王庭,結果也是學宮統御海疆。
而滄護與其族人的出現,也正好成爲學宮留意的對象,地方官治和軍陣立刻將這羣人護送到海疆國都。
當滄護展現出驚人的異術力量時,海疆國都上下震驚不已。
加之前段時間的天地災變,以及海疆司祭無法再與青龍交流感應,彼此聯繫,學宮認爲神聖異獸的統治已經徹底結束,而以青龍爲信仰圖騰的海疆王庭,也該放下過往由青龍賜予的權力,否則就會遭受如過往那天地災變一般的責罰。
誰都不知道那天降火雨的恐怖災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即便是海疆之中已經有部分自修異術的高人出現,可是以他們的層次和見識,遠遠未能瞭解到實際的情形,所謂災變懲罰,不過是學宮用來推翻王庭統治的藉口。
但是這一次,學宮成功了,海疆王庭主動放下權柄,此舉也得到學宮和海疆上下的認可,王庭族人縱然失權,但是在海疆內部還是有着相當影響,某種意義上,如今的海疆變成了學宮與王庭殘餘共治的邦國,趁着神州混戰的時機,東夷海疆開始慢慢恢復生機元氣。
“師尊,東夷海疆這算是徹底太平了嗎?”在海疆國都一條通往郊外的道路,靈寶主動開口問道。
“徹底太平?不會。”祁震說道:“不出二十年,學宮與王庭殘餘還會有一場相互對峙的大動亂,那個時候說不定是學宮因爲權力而造成腐朽,反而落於下風,總之從此開始,海疆永無寧日。”
“那該怎麼辦呢?”靈寶問道。
“不怎麼辦。”祁震說道:“這便是人道,我們且觀其演化,以作鏡鑑。”
“師尊,那我們現在去哪裡?”元始問道。
祁震牽着兩名孩童的小手,步伐慢慢朝着北方而去,背影堅毅而穩固,說道:“我感覺到了,你們的那位長者,在世間還留下了最後一分存在,我們去找到它,然後再去找一頭烏龜,我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