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單以化身修爲論,恐怕當今天下仙道,除去神秘莫測的玄天三聖,任何人都不會是祁雨的對手,一千多年歲月洗磨下來,返本歸元,青嵐雙祖師共享一身修爲,祁雨到底能身負多強神通,祁震幾乎不敢想象。
加之無絃琴與五音水弦結合,如此神器隨身,難怪祁雨絲毫不將九指琴魔放在眼中。
在祁雨的面前,如今的祁震確實也變得如螻蟻一樣脆弱,方纔在岸邊,以虛空定力轉移空間,將祁震帶上畫舫,這樣暢通無滯施展手段,可見短短三年間,祁雨的進步何等飛快。
但即便如此,祁雨有如此成就也算不得是異數,無論是青嵐宗還是玄天宗,都有高人知曉內情,作爲青嵐宗兩位祖師的轉世再修之人,祁雨有這般進境,也算正常,當突破到煉神境,打破胎中之迷,往後的修煉則更加輕鬆,一如當年不滅災星一樣。
恐怕在數十年內,祁雨便有突破煉虛境的機緣,這也難怪青嵐宗上下傾盡全力撫育祁雨,這樣一來,青嵐宗的地位與聲望則更上一層,較之玄天三聖的密不可聞,祁雨很可能是將來確鑿存世的煉虛境修士。
要是讓外人知曉畫舫之中的情形,竟然有人能夠將未來煉虛境聖人惹得有一絲不悅,估計會嚇得魂飛魄散,然而這個人偏偏就是祁雨的兄長。
但是在祁雨面前,祁震自然不會有恐懼之心,不管自己妹妹的境界何等高超,在祁震眼裡,祁雨依舊是那個需要兄長保護的小女孩,只可惜對方並不這麼想。
祁震依靠在牆角,沒有說話,兩人就在畫舫之中,沉默一夜無語,畫舫隨着赤水江,順流而下。
中州南方、紅棉城。
從大羅洞天參與奪寶大會的一批光明道弟子與闋白長老,在放下洞天事務之後回到了紅棉城,這也表明光明道無心將宗門力量安置在大羅洞天之中。
如今的紅棉城,恐怕已經是中州世俗最爲龐大繁華的城鎮了,從天上俯首望去,在一片平原之上,紅棉城縱橫皆超過十里,城牆乃是光明道門人施法建造而成,高三丈三尺,用料特殊,通體成月白色,陽光普照之下,彷彿白玉生輝。
城外農桑魚米之盛不必多言,有擎燈掌門施法,行雲布雨、風調雨順,足可以養活紅棉城中百萬人口。
至於紅棉城中,商旅來往日夜不斷,在光明道治下,紅棉城無所謂宵禁封閉,商貿往來晝夜不停。城中最大的東西兩市,其中西市主要是經營世俗商貨,東市則是效仿萬寶閣一般,乃是修士往來交易之所。
紅棉城中百姓,皆自認立足人間樂土,家家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光明道門人守護安寧,絕無匪盜出沒。而光明道的門人弟子,也沒有絲毫侵擾世俗的舉動。城中羣衆,只需交付少量稅收,保持世俗街坊不至於破損殘舊、道路暢通,便再無其他煩憂掛礙在心。
而在貫穿紅棉城中軸的天街,寬足有五十丈,天街經過城中心廣場,正中聳立的便是篆刻《光明神籙》的石碑,任由路人觀看,廣場之中日夜皆有修士定坐。
至於天街一路向北直至盡頭,則是一座聳立高塔。
與紫宸樓那般重重飛檐的塔樓不一樣,紅棉城這座高塔,通體雪白,如圓柱一般,高有六十餘丈,絕非世俗之力能可建造。只在白塔最高處有一座如傘蓋一般的建築,那是隻有光明道中,地位尊崇之人方能進出的禁地。
闋白作爲光明道少有的幾位長老,亦是擎燈掌門尚未創立宗門之時便已傳法之人,自然也是有資格進出白塔禁地,此番從大羅洞天迴轉,闋白便從白塔頂端收到掌門傳訊,自然登塔面見。
“有什麼事嗎?竹鄉縣發生了蔓延數十里的枯葉症,再下去老百姓就沒吃的了,我還趕着去呢!”闋白無論對誰,都是那種毫不在意、輕佻無禮的語氣。
“枯葉症的事情我已經派提龍盞去了,就算影響明年春耕,紅棉城周邊產出也足夠彌補竹鄉縣一帶。”擎燈背對着闋白,站在白塔邊緣,俯瞰整座紅棉城。
闋白說道:“提龍盞那個公子哥兒的脾氣,你讓他去處理鄉間老農的困苦,估計會心生不滿,說不定事情也會辦砸了。”
“若是如此,那便是他自絕於光明大業之外,不用我提點,公羊家的人自然會先教訓他。”擎燈淡然道。
“你不說我都忘了,西河郡公羊氏一家都舉家遷徙來到紅棉城,也算是城中大族,提龍盞要真是幹不好,公羊老家主手底下有的是想拜在你座下的兒孫。”闋白聳肩挑眉說道。
“大羅洞天的事情怎麼樣了?”擎燈毫無徵兆地問道。
闋白皺了皺眉頭,說道:“你不是不關心嘛……也沒什麼大事,青嵐宗死了一個弟子,封魔樓裡煉屍教的傳承之物被竊,估計是有人要針對青嵐宗那幫小娘子,祁震自然是要幫忙到底了,雖然說他現在境界大跌,但還是挺身而出自作誘餌,也算膽大包天了。”
“又是九曲神音的後人嗎?”擎燈問道。
“啊啊……不就是那個九根指頭的老怪嘛,也不知道近來動作是爲了什麼?聽說還弄來了長青古泉,也不知道是哪裡弄來的,澆花嗎?”闋白很是看不起九指琴魔一般。
擎燈沒有轉身,語氣平淡地說道:“長青古泉是我給他的。”
“什麼?”闋白震驚半晌,但很快恢復正常,說道:“我想你一定有什麼理由吧?你一向不喜歡跟這類人打交道的。”
擎燈哼笑半聲,說道:“說來也只是機緣巧合,那一份長青古泉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師弟送的,原本昭明洞府就不需要此物。有一次九指琴魔喬裝打扮,竟然來到昭明洞府聽我講法,被我識破行藏,我嫌殺他髒手,也無心多添對頭,乾脆將這長青古泉打發給他,叫他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哈哈,真是狂妄無知。”闋白所指當然是九指琴魔。
“只是沒想到他會跟煉屍教的後人合作,此事於他無益,莫機鋒也在大羅洞天之內,以此子性情,九指琴魔估計也被他列爲必殺的目標之一了。”擎燈判斷道。
闋白問道:“可是這件事是由祁震來做啊,而且以祁震的性格,也算是嫉惡如仇吧?”
擎燈搖頭道:“祁震境界大跌應是確切無疑,否則作爲誘餌瞞不過九指琴魔這等狂妄之人,到底還是由莫機鋒來行殺伐之事,這也算給玄天宗未來掌門一點禮數,省得日後祁震威名過盛,震懾玄天宗掌門風頭。”
“開闢大羅洞天一事,祁震的威名就足夠大了,你是不知,很多剛來到紅棉城的散修,都對祁震頗有讚頌之意,對祁震境界跌落之事也是深感惋惜。”闋白感嘆道。
擎燈回頭指了指自己眼睛,說道:“這些事我還是知道的。”
“聽你的意思,是想幫祁震嗎?”闋白問道。
“他——知道祁震的情況了。”擎燈所言,明顯另有所指。
闋白原本輕佻放鬆的神情立刻嚴肅起來,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說道:“是神域聖主嗎?天魔還真是關注祁震的狀況!”
“看來我還是無法擺脫他對我的影響,即便創立了光明道,藉助萬民精誠信仰願力,還是無法阻擋心潮之力。”作爲光明道掌門擎燈,此時此刻竟然也變得有一絲晦暗。
闋白謹慎問道:“那我現在該叫你擎燈掌門,還是薜荔尊者?”
擎燈臉色好似剛從溺水中掙扎出來,苦笑道:“我自然還是擎燈掌門。”
闋白臉上隱約浮現出一絲痛苦,說道:“當年你被天魔聖主的主源奪心魔所窺視,心潮之力接連不斷,你都能堅持下來,如今光明大業不斷勃發,你應該更輕鬆纔對啊!”
“別緊張,我還好得很。”擎燈站直了身子,逐漸恢復正常。
闋白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去把染椎叫來吧,她懂得安慰你。”
擎燈故作嚴肅說道:“以傳法而論,我該是你的師長,你怎麼會出這種主意?”
闋白也變回那張嬉笑面容,說道:“是你對我和立秋說的,你並不想要那種俯首聽命的弟子,所以你是代天傳法,我們與你平輩相稱。染椎跟了你這麼多年,從昭明洞府開始就幫你打點內外,你們怎麼也該結成道侶了,就自己卻還在扭扭捏捏,多大的人了,害羞個啥啊?”
“道侶可不是這個意思。”一向穩重的擎燈也露出會心一笑。
“好了,還是你自己決定吧。說回正事,祁震的事你打算插手嗎?”闋白問道。
只見擎燈大袖一揮,一根精金打造的華麗長杖佇立在前,說道:“你持此太陽金杖,去赤水江雙虎峽一帶,盡力一擊,滅黑將魔一名,然後立刻撤退。”
“就這樣?”闋白接過金杖,說道:“天魔不動則以,一動就派出黑將魔,其餘跟隨的天魔,以及九指琴魔那幫人,也不用管嗎?”
“那不歸我們管,多管閒事徒惹麻煩。”擎燈直言道。
“那原本應該是天魔聖主要你去幹的事情吧?你三番兩次放過祁震,估計神域那邊已經按耐不住了。”闋白說道。
擎燈面無表情說道:“神域早已不再信任我,祁震如今境界大跌,較之過往修爲精進,這是天魔最好的機會,自然要出動足夠的力量。”
“玄天三聖真是寬心,道樞在祁震身上,玄天宗也不多派人手,偏偏在這個關頭試探我們光明道?這下別說我們,估計萬寶閣迦樓羅那邊,也會迫不及待的派人襄助。”闋白言語輕鬆,卻是已經深透浩土的隱秘。
“三聖根本不在乎祁震的生死,大不了此番天地再啓輪迴,光明道不想大業無成,就只能俯首聽命,若論權謀,世間何人能與三聖相提並論?”擎燈最後輕輕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