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正在絮絮的說着:“其實清荷園還是不錯的,冬暖夏涼,擺設也精緻大氣,很適合夫人的身份。如果您沒有什麼意見,那老奴就着人安排了。”
慕顏一把扯掉頭上的蓋頭,一臉人畜無害的注視着管家:“不是說王爺在正廳等着我拜堂嗎?”
見夫人直接掀起了蓋頭,看着自己的眸子中有了然,老管家瞬間有種被看穿的尷尬。
身邊的夫人怎麼突然感覺變了,是錯覺麼?這個將軍府小姐向來大膽妄爲,沒有拜堂自己就把蓋頭掀了,倒也並不意外,可是這問話口氣中的淡定和戲謔,彷彿一切心思都無處頓行是怎麼回事?
老管家有些狐疑,他在王府掌事多年,一瞬間的遲疑後便恢復如初,不疾不徐的回道:“王爺臨時有公務要處理,等公事處理完了自然會召見您的,夫人且等等。”
“怎麼會這樣?”妙兮的聲音無法控制的衝口而出。
果真是她想的太美好了嗎,王爺這是不打算跟她拜堂的意思嗎,那她在這個府裡豈不是名不正言不順。
管家剛剛叫她什麼來着?夫人,而不是王妃。
什麼意思,這算什麼,即使一個簡單的通房也可以被叫做夫人。
王爺這是不承認她麼!
不,她不甘心,不應該是這樣的,如今的這些可是她傾盡一切換來的,難道到最後,她還不如一個妾?
慕顏早就料到即使進了王府也不會輕鬆,再說感情的事本就你情我願。
強自控制好表情和聲音,在老管家面前不能再失態了,否則自己真要被當成妖怪。
慕顏轉而在心中勸道:“你不甘心也得認,你祖父以軍功壓人,明知道他不喜歡你,還是硬要嫁進王府,以九王爺的性子,他能讓你進門就不錯了。”
“不,當初的約定是我嫁給他,如今沒有拜堂不算嫁!”妙兮突然情緒激動,腦海中的聲音像爆炸一樣,震的慕顏頭疼,不過總算是放棄控制這具身體,將對話壓縮在靈魂間。
“哎!”慕顏嘆了口氣,“強扭的瓜不甜,你這是何苦,就算逼着他拜了堂,他也不會跟你洞房,就算洞房了他也不會喜歡你,不會想着跟你到白頭,甚至以後還會討厭你,即使如此你也還要堅持嗎?不如就到此爲止反而能在他心中留個念想,不好嗎?”
“不!我們說好的是我嫁給他,拜過天地纔算嫁!”妙兮的聲音倔強中帶着哭腔,眼神中有乞求。
這是這個十五歲的女孩全部的堅持,帶着決絕的慘烈,讓人嘆息也心疼。
慕顏終究於心不忍,定了定心神,恢復從容的表情,再次看向老管家。
管家早就料到夫人一定會有此疑問,故而一邊將備好的說辭拿出來,一邊小心的觀察着眼前這個新入府的夫人,雖然這位是從正門進來,也有賜婚聖旨,但是明顯王爺是不承認的,能不能坐上女主子的位置還不一定呢。
因此幾番說詞之後便直接招呼下人道:“眼看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安排人將夫人的東西送去清河……”
“管家?怎麼稱呼?”慕顏鎮定的打斷自說自話的老管家。臉上綻放出盈盈笑意,突兀卻很絢麗,彷彿剛剛一時間閃過的所有驚惶和悲傷都不曾有過。
這從容的口氣讓老管家不自覺就收起了之前的敷衍,低頭拱手,認真回話道:“老奴,阿福見過夫人。”
“院子我一會慢慢挑!”慕顏毫不在意的將話題岔過,轉頭大聲吩咐院子裡的隨從:“我的嫁妝就先擡到王爺的書房門口吧!”
“什麼?這不成規矩,夫人您的嫁妝按理應該擡進庫房,咱們王府……”老管家一聽連忙上前阻止。
不待管家說完他的長篇大論,慕顏又接過話道:“按理啊?恩,按理王爺應該親自迎我進門,按理現在我們應該在拜堂,按理你該叫我一聲王妃,按理我聖旨在手,你見我應該磕頭!”一連串的話越說越慢,脣邊卻始終帶着不疾不徐的笑意。
節節攀升的氣勢,壓的老管家連忙跪下行禮:“老奴失禮了。”
慕顏沒有多做理會,鹹鹹的丟下一句“起來吧”,便繞過跪着的管家,大步向裡面去了。
老管家蹭了額頭的冷汗,怎麼回事,剛剛簡直像面對生氣時的王爺。
一個恍神,夫人已經大步流星的走出十幾步,那提着裙襬的樣子哪裡像是閨閣小姐,倒更像是即將奔赴戰場的將軍,帶着殺伐之氣,等他連跑帶顛的追上人,夫人都穿過迴廊了。
他邊跑邊氣喘吁吁的勸道:“夫人,夫人,沒有王爺傳喚,您不能,不能……”話還沒說完,突然見夫人手裡多了個火摺子。
“帶路去書房,王爺在書房吧?”
似是生怕老管家看不到一樣,慕顏晃了晃手裡的火摺子,笑着問道:“你說,我要是偷偷放把火,再加把柴,到點酒,多久能把王府燒乾淨?”
阿福一臉錯愕的看着眼前笑意盈盈、一臉真誠發問的女人,彷彿認真思考盤算的只是個時辰問題,然後還繼續補充兩句:“院子大,距離有點遠,一天怕是燒不完,更何況估計還有救火的措施,不過可以多燒幾次,同時點着燒,或許救火的人手不夠,速度能快點!”
阿福頓時有些凌亂,這位侯府的大小姐還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當着他這個王府管家的面,公然跟他討論燒了王府後院這事,還如此虛心的不懂就問,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他僵硬的完全想不起之前準備好的搪塞之詞,實際上就是想起也沒有用,因爲就沒見過這麼明目張膽的將“我要算計你”掛在臉上的套路。
後宅裡女人爭鬥的腌臢手段多了去了,裝瘋賣傻的也不在少數,他能坐穩王府管家十幾年,除了祖上三代都在王府伺候外,也是腦袋好使,王爺看的上他,可是通常會把陰謀算計直接說出來的,不是威脅就是被逼急了,有誰會微笑着直接大方告訴你,還說的這麼的......真誠?中肯?甚至還有點親切?
但是那看着你的眼神和手中的火摺子都足矣讓人明白,她不是在開玩笑,也絕非嚇唬你。
一連串被慕顏截了話的福管家,有些反應不過來,甚至連陪笑都忘了,心裡不夠用的盤算着:王爺如今確實在書房,若是此時不攔住她,闖進了院子,自己必然是要受罰;
可是這位的身份也是個不能打罵的主,她聖旨在手!若真打定主意隨時準備把屋子燒了,自己如何能防得住她,若讓她得逞了,那王府豈不是要成爲天下笑柄。
“王爺大婚當日後院起火”~嘶!想到這個他就感覺滿頭都是包!
哎,兩面都是罪,權衡取其輕,他決定還是帶夫人去書房吧。新夫人如此乖張,確實該王爺出面管管,沒點教訓恐怕還不知天高地厚了!
“夫人,老奴這就帶您去書房見王爺”。福管家不再猶豫,走在前面帶路,慕顏眉梢輕揚,一揚裙襬跟上去。
書房院子門口,護衛跟陪嫁的下人正在爭執,起因就是夫人嫁妝的安置問題,慕顏如今的陪嫁人員都是親眼見到她醒來後,以雷霆手段處置了馮氏和二小姐的,作爲陪嫁,如果大小姐在王府裡硬不起來,他們今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眼下一條船上,只能硬着頭皮挺自家主子。
慕顏身邊陪嫁的幾個大丫鬟看情況還是低聲勸了幾句,但是被琉璃幾句話就給壓下了。
琉璃正是“青桐”,處置了馮氏後,青桐原以爲自己也會難逃被髮賣的命運,跪在地上苦苦求饒,被慕顏的一句“別磕破了頭明天丟我的人!”給阻止了。慕顏給她重新賜了名字“琉璃”。
琉璃是個聰明的丫頭,賜名的時候小姐說過:“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從今往後,好好珍惜,活的乾乾淨淨,別再那麼多雜念了。”她深知這次是她唯一的機會,自從小姐醒來後不但變得深不可測,出手也是果決乾脆,自己的事情小姐幾句話就點的透透的,如今想要保命只有全心全力。
看到前方的爭執,慕顏輕輕揮手示意,幾十口箱子就這麼排着常隊放在了書房正院門口,一眼望不到頭。管家阿福讓她先等候,自己小跑着進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