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豐民一聽,愣了下:“柄鬆這才上任沒兩個月啊。”
“我知道他是你姜家的人,不過誰叫他強拆的?現在這種形勢很容易引起輿論對我們的不滿,我們是省會城市,別人可以從區政府鬧到省政府,你不怕丟人,我還怕丟人。”
史安石厲聲喝叱。
姜豐民低着頭不說話了。
史安石對姜豐民有點不滿,大家都是靠黃家,但是姜豐民升的太快。
姜豐民今年才四十六歲就做到副省,前途無量啊。
當初史安石做副省長的時候,姜豐民纔是副廳,想投靠史安石,史安石沒收他,這就有點打姜豐民的臉了,姜豐民從此有點恨上他。
後來姜豐民意外中結識了京城黃家一個人,因爲一件事做的讓對方滿意,副廳轉成了正廳。
到了正廳,黃家就要關注這種人了。
京城的大家族,一般收人的最低檔次都是副省,還要考覈一斷時間。
關注了一下姜豐民後,黃家覺的他很不錯,年輕有活力,就把他收下了,然後姜豐民順利升爲副省。
這樣史安石的位置就有點難受。
當初沒看上姜豐民,現在和他一個陣營了。
新人向來遭老同志妒,尤其史安石還是和姜豐民有過節的。
當然了,前面早說過政府只講陣營,這些小恩怨在陣營的面前真算不上什麼事。
“那就免了吧,一個正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姜豐民低眉順眼的。
不過他眼角的驕傲是藏不住的。
你也別神氣,這屆幹完估計也就退休了。姜豐民還看不起史安石呢。
六十二歲的正省了,你還想幹幾年?
黃家在東寧現在就着力培養姜豐民,準備接史安石的班。
不過因爲姜豐民太過年輕,史安石六十五歲退休,姜豐民才四十九歲,理論上不可能成爲正省,除非黃家死頂他。
所以估計可能中間還要過渡一個。
這次空降來的省委副書記就是中間過渡的人物。
如果姜豐民沒猜錯,這個省委副書記將來會接史安石的班,然後再過幾年,等自己五十之後再接班。
高層的佈局都是隔代就開始,眼光會放到五年甚至十年之後,與下面的眼光完全不一樣。
史安石見姜豐民沒異議,也臉色緩和了點,必竟大家都是一個陣營的。
“新的嚴副書記今天請我們吃飯,晚上有空吧。”
“有空。”
黃家在東寧的三大巨頭要聚會了。
從史省長那邊出來,姜豐民又遇到省委秘書長範立,身後跟着省廳一名副廳長和兩個警察。
“姜市長,嫌犯被控制了,需要錄下口供,貫例,貫例。”副廳長客氣的不得了,這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豐民市長配合一下吧。”範立也不客氣,他級別不比姜豐民低,又背靠許老大,許老大的陣營和黃家又是對頭,他沒什麼要客氣的。
“行,應該的。”
姜豐民淡淡的笑,他沉的住氣,因爲他年輕,遲早有一天會超過範立。
不能受屈委,怎麼能做大事。
何況他也沒受屈委,雙方陣營不同,對方這態度也是正常的。
“姜市長,麻煩把你剛纔的事講一遍好嗎,我們想和前面那證人對照一下。”
“那小夥子?”姜豐民想到姜紳。
“是的,那人是城東區招商局副局長。”
哦,也是體制中的人?這麼年輕就當局長了?不過那素質,我以爲他是流氓呢。
姜豐民覺的招商局有點耳熟,不過也沒在意,先是把案件發生前的事都說了一遍。
對方一一記錄,聽完後對照下,基本和姜紳說的一模一樣。
“嗯,看來沒問題。”副廳長點點頭:“那位姜局長是向歐省長彙報工作的,這個我們也找歐省確認過,然後下來正好遇到你們,接着被嫌犯控制,最後關頭出手奪了刀,立功了呀。”
副廳長語氣全是羨慕,前面他們怕姜紳和嫌犯一夥的,現在證實了,那就有點眼紅。
這案件在省政府發生,多少領導在看着,姜紳小小出次手,領導們都記下了這個名字。
“姜市長麻煩你在上面籤個字吧。”有個小警察拿了文件給他。
根據警方的規矩還是要按手印的,不過考慮到人家是副省級的高級幹部,這又不是大案,這道程序就省了。
姜豐民笑了笑,接過文件粗看一下,準備簽字。
但是眼光一掃,看到文件中另一個人的名字。
“姜紳”“姜紳”
不是吧。
姜豐民突然覺的腦中一陣暈眩。
終於想起來了,另一個兒子姜紳不是在城東區招商局麼。
當初是從派出所調去的,現在做了副局長了?
姜豐民不是時時關注姜紳,尤其姜紳升官之後,唐家的人知道也沒有人主動告訴姜豐民,而姜豐民沒問過別人,竟然也不知道自己兒子升官了。
剎那間他就呆在那裡,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和自己不想見的兒子這樣見面。
真像,他真的有點像他的媽媽。
不,其實也有點像我。
姜豐民終於知道剛見姜紳時的熟悉感和親切感怎麼來的。
百感交集都不能形容他現在的心情。
足足有十幾秒鐘,他一直呆呆站在那裡。
“姜市長——姜市長——麻煩籤這裡。”警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因爲感覺到姜豐民呆愣着。
“哦,不好意思。”姜豐民回過神,簽下自己的名字。
“這個姜紳,是城東區招商局副局長?看起來不像麼,這麼年輕?”姜豐民故意問。
“是啊,我們也以爲他騙人的,十九歲,十九歲的副科,真牛逼。”一個小警察很羨慕。
“牛逼什麼,我們姜市長全國最年輕的副省。”警察廳副廳長輕輕拍了姜豐民一個馬屁。
“呵呵。”姜豐民淡淡笑笑,心裡更是五味雜陳。
“麻煩姜市長了。”幾個警察和姜豐民點點頭轉身就走。
看着他們即將離去,姜豐民突然想到姜紳的眼睛。
他剛纔一直瞪我,一直用鄙視的目光看我,他知道我是姜豐民,知道我是他爹,他沒有原諒我。
姜豐民以前根本沒有在乎過姜紳的感受,不知道爲什麼,這時卻突然在乎起來。
“姚廳。”姜豐民叫住那副廳長。
“姜市長有什麼指示?”姚廳長客客氣氣。
“那小姜局長還在不在?剛纔他救了我,我還沒謝謝他。”
“應該還在,剛在另一邊錄口供的,沒查清前,是不會走的。”姚副廳長帶着姜豐民過去。
姜紳果然還在。
和另幾個警察在一起,其中一個還是他熟人,在山上圍剿悍匪的時候見過面,正在聊天。
“行了,都查清楚了,自己人。”姚廳嘻嘻笑着。
“姚廳。”“姜市長。”
警察們都認識姜豐民。
姜紳沒想到姜豐民會來,父子兩人第一次正式注目。
刷,兩道目光在空中激烈的交織。
憤怒、痛恨、鄙視、不屑,姜紳目光中的各種感情都被姜豐民看在眼裡。
迷惘、希望、幻想、難以取捨,姜豐民眼中表達的東西也被姜紳看在眼裡。
你的心裡,就沒有一絲後悔?姜紳暗暗冷笑,越發討厭這個父親。
“阿——紳——小姜局長是吧,謝謝你今天幫我。”姜豐民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動,顫抖的伸出一隻手來。
這是他自己的兒子,卻不能承認,如果承認,很可能讓政敵攻擊,政府生涯因此而結束。
不管這個兒子有多麼優秀,卻永遠無法面對。
他也有他的痛苦。
姜紳沒有伸手,語氣冷冷的道:“我只是盡一個幹部應該盡的職能,就算今天不是姜市長,是姚市長,宋市長,甚至是一個普通小百姓,身爲國家幹部,我一樣會出手。”
哦,牛逼,大家一看姜紳的態度,完全無視姜市長,太牛逼了。
姜豐民很尷尬,手伸在半空沒人理他,他自嘲的又伸出一隻手,兩手擦了擦,解除自己的尷尬。
“說的好,小姜局長真是人民的好乾部,你的所做所爲,應該表彰。”
此言一出,周圍又是一片忌妒的眼光。
姜紳這下要發達了啊,被市長又記下了。
衆人正在驚歎,卻聽姜紳又道:“不過叫在個人的立場上,我是支持這卞家兄弟走正常的途徑爭取自己的利益,城東區的強遷,不得民心,違反規則,相關領導也要負主要的責任。”
尼嗎,四周暈倒一片,你誰啊。
你這語氣這樣講話,別人還以爲你是許老大。
整個東寧能這樣和姜豐民說話的,除了許老大,也只有史老二了。
而且姜紳竟然說因爲自己是幹部所以纔出手,如果不是幹部站在個人立場是要支持卞氏兄弟的。
真是膽大包天。
幾個警察只好當沒聽見,立刻轉過頭去,再後退幾步。
暈死,姜豐民也尷尬無比,沒想到自己這個兒子是這種脾氣。
這脾氣像誰?不是和他媽媽一模一樣麼。
姜豐民又呆了幾秒,點點頭:“你說的對,城東區的區長工作方式有問題,我們會找他追究責任。”
草,衆警察再次暈倒。
這是你兒子啊,這種態度和你說話,你還笑眯眯的。
沒錯,真是他兒子,今天雖然沒有相認,但是兩人已經相識。
“小姜,你有沒有空——”姜豐民試探着問,想和兒子交流一下。
“不好意思,我要回單位。”姜紳沒等他說完,直接打斷,然後回頭就走。
剎那間,姜豐民好像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