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館大廳。
“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與薛沉面對而立。
薛沉的兒女和神道無念流幾百位弟子已經分散到兩邊,中間空出一片幾乎相當於足球場大小的地方。
“薛先生,您知道在我們日本有一句話,‘涯山之後無華國,少保之後無國術’,孫祿堂之後,華國國術,已經是一個笑話,聽說下屆奧運會,你們國家的人還力爭武術進入奧運會,哈哈哈哈。”
“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放肆無比的大笑起來,雙眼全是鄙視和不屑。
少保就是指孫祿堂,孫祿堂有虎頭少保之稱。
在日本人看來,孫祿堂之後,華國已經沒有真正的高手,國術也演變成武術。
現在國家力爭把武術進入奧運會,在日本人眼中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國術,只殺敵,不表演。進入奧運會,那就是純粹的表演,不是笑話是什麼?國術大師們知道,孫祿堂在世,都要活活氣死。
“這樣吧,現代社會是法律社會,你我也不用死戰力敵,不如請幾位大師來作個裁判,彼此演練一番,讓他們看一看,誰演的很漂亮?”“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不停的剌激薛沉。
激將法,也是交戰之時的一種心裡運用,他就是要激怒薛沉。
“國術,只殺敵,不表演。”薛沉當然不會上他的當,沉聲道:“我學的是國術,不是武術。”
“野之進先生,不用多說了,請吧。”
薛沉左腳一跨,雙肩微沉,姜紳看到他肩窩裡的筋好像撐圓了。
果然是薛顛的後人。
這是薛顛所說的“肩窩吐氣”。
肩窩是鎖骨內凹陷處。練拳時,後背是最敏感的,氣血變化大。肩窩裡的筋撐圓,後背的熱就能傳感到肩窩裡,鎖骨一溫熱,內臟就受益了。
肩窩不通,像人死死地憋着一口氣,肩窩通透,像把氣吐出去了,所以名爲“肩窩吐氣”,不是肩窩凸起。
健身房中舉物、拉物的負重訓練,能練肉不能鍛鍊筋,因爲刺激的是肌肉羣。不刺激肌肉羣,才能鍛鍊到筋,薛顛指出方法爲——吸手腳心。手腳心是筋的竅門,手腳心凹陷,便牽動了筋。
吸腳心爲“兩足心含虛,抓地如鑽鑽”。不是腳趾像鑽頭鑽地,而是腳心內含、十趾抓地後,感到有股勁像鑽頭似的往腳心裡鑽,一直鑽到身體內部,引發得身體作出水母一樣的抽縮動作,這便是練筋了。
所以他這一個姿勢一擺,對面的“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就眼皮跳了一下。
別人感覺不到,也看不出來。
現場只有姜紳和他能感覺到。
這時,薛沉體內的每一根筋都在顫動,力量都集中到筋上。
薛顛用“放箭、抽絲、撕棉”來形容拳勁,揭示用的是筋力,而不是肌肉纖維叢之力。
薛沉這是盡得真傳,最起碼已經達到了放箭的地步。
放箭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他打出的拳力,就和放箭一樣。
放箭大家都見過,小說中的六脈神劍,也就是把力量像箭一樣激射出來。
薛顛的放箭當然沒這麼誇張,也不可能身體外放,如箭氣激射。
不過這種拳勁打到身上,就好像被箭射一樣,非死即傷。
“好功夫。”“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一看薛沉這姿勢,就知道是個勁敵。
他也不敢託大。
腰間的竹劍緩緩的抽了出來。
他們神道無念流一直用的是竹劍。
也不能說他對赤手空拳的薛沉佔了偏宜,各自的派別不同。
薛沉學的就是拳術,“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學的是劍術。
他們神道無念流,面對火器是用劍,面對赤手也是用劍,所以沒有仗器之利的說法。
他劍拔的很慢,就和他走路一樣。
你要以爲他年紀大了,反應慢了,那就大錯特錯。
神道無念流,本來就是從冥想中創造出來的,號稱迎合神道,無念無流。
他拔劍很慢,但是此時身劍如一,整個人的思想都處於冥想之中。
當年他的祖先彌九郎長英明之木,劍術出神入化,離“打破虛空、可以見神”也只有一步之遙,在冥想的時候,據說可以借用到戰國時期的力量。
這個傳說當然有點神話色彩,但是這種精神力量,的確是可能出現的。
所以說,他拔劍越慢,可能在冥想中凝聚的力量越強。
薛沉沒與神道無念流交過手,不過也是聽過這一派的傳說。
一看這老頭拔劍這麼慢,就知道他實力非常強。
聽說他的竹劍能斬開子彈,或是讓他攻擊,我恐怕沒有還手的餘地。
“嗖”薛沉想到這裡,也忍耐不住,搶先出手。
只見他腳步一踏,往下一蹲,脖子一縮,好像遇到什麼敏感的事情,看起來有點好笑,像個猴子。
說形意拳難看,主要就是因爲有這個猴蹲身。
猴蹲身之後,有張狂的招數。蹲身先練了膝蓋,所以猴蹲身一變,就是揚身膝擊,名猴掛印。這一蹲一揚,正如劈拳的一起一伏,也如崩拳的一緊一馳,只不過猴形放肆,劈崩含蓄。
別看他難看,要是被他揚身膝擊,也是非死即慘。
這還沒打,他怎麼就蹲了呢。
原來這時,“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已經出劍了。
他慢騰騰拔出了劍,然突然發力。
真是不動如山,一動起來石破天驚。
刷,別人都看不到劍光,好像只是一道空想的劍流,竹劍就斬到了薛沉的面前。
這一劍來勢又快又急,劍波如流光,真的是武俠小說中才能看到的畫面。
姜紳以前遇到過忍者,還有鍾平這樣的刀手,世界級的殺手,但是和“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這一劍比起來,那些人都是幼兒園的小孩子。
這才叫真正的高手。
好厲害,姜紳眼睛一眨,“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的劍就到了薛沉的脖子上。
一劍就要割斷他的咽喉。
不過這時,薛沉也算早有準備,一個猴子蹲身,整個身體好像彈簧刀一樣瞬間縮了進去。
刷,這一劍幾乎是貼着他的頭毛削出去的。
兩人這第一招,就是驚險萬分。
而且高下難判。
爲什麼說高下難判。
因爲看起來好像是薛沉先動,但是“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後發而至,率先一劍到了薛沉的面前,可是,薛沉好像早有判斷,一個猴子蹲身就避了過去。
其中的驚奇和剌激,不是局外人也是看不懂的。
猴蹲身之後,就是揚身膝擊,名爲猴掛印。
不過“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可沒等薛沉再出手。
他一聲低沉,刷刷,腳步呈八字形往前連跨三步,一步一劍,劍劍奪命。
這手“神道三字劍”隨波逐流,抽劍斷水,是他們的祖先在河邊練劍時領悟出來的。
別人感受不到,連姜紳這局外人也感覺不到。
但在薛沉的身上,好像有一條河流在衝擊縱橫。
一把劍,剌出一條河流的壓力,讓薛沉也是暗暗震驚。
國內一位小說大師,金庸先生曾寫到過,楊過在大海里練劍,練至大成時,一劍揮出,如波濤海浪,就是這樣的氣勢。
想想看,一隻猴子正蹲在地上,突然一條大河淹蓋過來,想起來一個猴子掛印,也有點力不由心。
薛沉一看大勢不妙,原地一個滴溜,身如鬼影挪騰移轉,所有人看見他在原地沿着腳下的磚頭在盤旋,個個莫名奇妙。
這手太極步,不是薛家的功夫,是李存義傳下的絕招。
太極講究以柔克剛,四兩拔千斤,是個猴子躲不過大河,若是一個圓球呢?
薛沉腳步如風,滴溜一個盤旋,好像在大河中扔進去一個圓球,任你河水怎麼衝,球還是會轉的。
然後就見那劍氣,嗖嗖嗖,幾乎劍劍貼着他的身體掠過,每一劍都差上一星半點。
叭叭叭,薛沉一圈踩完,終於避開了他的神道三字劍,衆人再看他腳下,地板上一個圓形的裂縫被他踩了出來,發出叭叭的碎裂聲。
好厲害的腳勁。
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看的也是心中發毛。
這要被他踩上一腳,非死即殘啊。
姜紳看的暗暗點頭,這個薛沉真算是藏在民間的一個好手,可惜功夫還是遠遠不如薛顛。
當年薛顛與師兄傅昌榮交手,第一次輸了,深以爲恥,後來獨自在五臺山苦練了好幾年,然後想去報仇,別人就和他講傅昌榮的功夫。
據說傅昌榮繞着臉盆走一圈,臉盆裡的水就旋起來,簡直匪夷所思。
其實他邁步看似極輕卻極重,腳一落地便將臉盆裡的水震盪起來。
這份腿功已是“舉重若輕”的境界,一邁步便能傷人,薛、傅的比武,真會必有一傷的。
所以就有尚雲祥出面出和事佬,勸兩大高手不要再比了。
任何一個受傷都是國家的損失。
想必這薛沉的腳功就是後來學自傅昌榮的。
如果傅昌榮在這裡,繞着“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走一圈,“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的內臟都要破碎,胸中一口血肯定和臉盆裡的水一樣噴出來。
姜紳還在想着這些事,薛沉終於反擊了。
他以腳步化解了神道三劍,知道進攻纔是最好的防守,若是一味守的話,早晚要被劍剌中。
叭叭,他腳步再變,身法快如鬼魅,旁人看上去,好像一匹快馬突然加速,根本不能用肉眼鎖定。
這就是薛顛的真傳了。
然後就見他一個揚身膝擊,這一蹲一揚,正如劈拳的一起一伏,也如崩拳的一緊一馳,只不過猴形放肆,劈崩含蓄。
在“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看來,就像是自己在河邊練劍,突然從水中竄出一隻猴子,撲面對着自己抓了過來。
“來的好。”“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也不害怕,臉上卻露出計謀得程的表情。
他的竹劍劍長,適合丈外攻擊。
薛沉用拳,想貼身近戰。
這招猴封印,只接就讓薛沉貼近了“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的身前。
看起來,薛沉佔了上風。
叭,“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的竹劍突然從中一折爲二。
劍中有劍。
劍中化劍。
一把短劍出現在他的手上。
嗖嗖,他左手一動,劍刃就剌到了薛沉的手掌上面。
誰也沒想到,這個“彌九郎長男齋藤野之進”竟然還會劍中藏劍。
剎那間,姜紳的臉色也是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