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雲老也只知道事情的結果而不瞭解其內情,徐子凝只好先安慰雲老一番,又接着給許安陽打電話。
這個時候,許安陽正在醫院,而他的母親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徐子凝的電話沒打通,徐嘉園卻着急起來,猶豫再三,才說:“子凝姐,要不咱們去醫院一趟吧?”
“去醫院做什麼?”徐子凝有些奇怪。
“我想去看看那個女生,或許從她那裡入手,能讓她承認自己是在誣陷許老師。”
徐子凝搖了搖頭。這件事情鬧得這麼大,許安陽已經被學校開除,這女生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都不會再輕易改口的。要承認她早就承認了。何必這件事聽起來簡直是人證物證俱全,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準備好的,而是有人處心積慮鐵了心地要讓許安陽身敗名裂,那又怎麼可能會被她們幾句話就說服這裡面的最關鍵人物呢!
到底是誰,跟許安陽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使用這種陰暗下流的手段來對付他呢?
徐子凝怎麼都想不出來,倒是徐嘉園明顯欲言又止,眼睛卻是往一旁瞟來瞟去。徐子凝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是週一軒的一件外衣隨意地搭在那裡。
徐嘉園大概也是懷疑,週一軒因爲佔有慾作祟,所以纔會出手針對許安陽吧!
徐子凝並沒有解釋什麼,這種事情本來就分辨不清楚,何況許安陽的電話一直沒有辦法接通,她心裡總是覺得非常不安,老覺得許安陽那裡會出什麼意外似得。
她沒有想到,出事的卻是許安陽的母親。等她得知的時候,許安陽的家裡已經佈置成了靈堂。
許母的後事辦得簡單而倉促,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許家也沒有什麼來往密切的親戚。徐子凝記得許安陽曾經說過,當年他母親爲了堅持送他學琴,跟家人鬧翻。所有人都覺得一個農村貧寒家庭的孩子去學鋼琴這種既昂貴又不實用的東西完全是發神經,家人不理解外人嘲笑,剛強的許母直接跟家人斷了聯繫。
如今,許母的喪事雖然也通知了家裡的親戚,但是寥寥落落趕來的人卻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態來得。
當年許母跟家人決裂,所有人都等着這對母子哪一天窮困潦倒地回來認錯兒,沒想到許安陽卻真的在音樂這條道路上學有所成。這無異於是在打他們的耳光,哪怕無論許安陽還是他母親都不曾刻意炫耀什麼,他們還是不能接受。
因爲大家曾經都是一個層面兒上的人,甚至許安陽母子還遠不如他們,現在卻遠遠把他們甩在了身後,這怎麼可以!一直以爲必將如自己腳下灰塵泥濘一樣的母子竟然洗盡塵埃在大都市裡立足,許安陽還成了受人尊敬的大學老師,這種結果讓他們覺得如鯁在喉。
而現在,許安陽成了人人唾棄的衣冠禽獸,他母親的死,也被曲解成了是被覺得沒臉見人才不得不死。
這樣的劇變讓他們覺得,自己果然還是有先見之明的!所以聽到消息的時候,他們興沖沖地跑來,全無半點同情憤慨,冷嘲熱諷一頓之後就開始忙着更重要的事情。
徐子凝來得時候,許家房門大開,被佈置成靈堂的客廳裡只有許安陽一個人披麻戴孝地跪在那裡,而他家那幾個親戚,都在別的房間。
徐子凝先給許母上了香,又試圖安慰許安陽幾句。可是無論她說什麼,許安陽似乎都完全沒有聽到。這時,屋裡就傳來了一陣整治聲。
徐子凝聽了一陣兒,側頭看看木然跪着的許安陽,嘆了口氣,轉身進了臥室。
這間房子她並不陌生,前不久還來給許母收拾過住院要用的東西,可是現在,卻凌亂的讓她險些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子凝姐!你來的正好!你看看他們!”徐嘉園的也在,眼睛紅紅的,也不知道是在替許安陽傷心還是被氣得。
徐子凝拍了拍她的手,剛纔在客廳就聽這裡面鬧得不可開交,進來一看,竟然是幾個人在這裡爭搶東西!
許母生活簡樸慣了,許安陽卻是很有孝心的人,盡他所能給自己母親添置了不少東西,現在卻正被這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親戚爭奪成一團!
大到家電、傢俱、按摩椅之類,小到一卷衛生紙,這些人都要吵個不停生怕自己少拿一樣吃了大虧。難怪徐嘉園生氣,徐子凝看着,也覺得哪怕是泥塑菩薩看了也得冒出三分土性兒來!
眼看兩個老年婦女正一人扯着一件衣服,看樣子正是許安陽母親的遺物爭執不休,最後居然找來剪刀一裁兩半纔算罷休,徐子凝是真怒了。
“這料子不錯,就憑她,也有那個福分穿!現在折壽了不是!不過這拿回家當抹布也能用上!”
“這個盆子拿回去餵雞!”
“這是我先看到的!”
“你先看到的也得不能算是你的!”
“那你剛纔拿那茶壺的時候怎麼說誰看到就是誰的?”
……
圍繞一包牙籤都能吵起來的場面,着實讓徐子凝對於奇葩親戚這個概念有了全新的認識。這要相比較起來,自己家那些,完全太有品味太有眼光太不貪婪了好嘛!
“子凝姐,你看看,這些人怎麼這樣……”徐嘉園攔也攔不住,吵也吵不過,人家一句“許安陽都沒說話你算老幾”就給她堵了回來。
“這些都不重要,我現在擔心的是許安陽。”徐子凝重重地嘆氣,“伯母的遺物都被這些人弄成這個樣子,他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
自從她進來,許安陽也只是擡眼看了她一下,那一瞬間轉動的眼珠流露出太多痛苦沉重的情緒,可不等徐子凝說什麼,他就垂下頭去,似乎無法承擔這麼多的悲傷自責。屋裡鬧成這樣,正常人都會發火,可許安陽愣是一個字都沒說過,完全充耳不聞,這隻能說他現在的狀態實在很不正常。
“我也覺得是這樣。現在哪怕他哭,他罵人打人都是好的,可你看他,就那樣木木地坐在那兒,不說話也不動,別說吃飯,連口水都不肯喝!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徐嘉園說着眼圈兒又紅了。
徐子凝沒有回答她,轉身去了門外。
片刻之後,徐嘉園就見幾個貌不驚人身上卻有股威壓的男人跟在徐子凝身後進來,二話不說,架起那幾個還在搶東西搶得不亦樂乎的人就朝外面扔。
“你們幹什麼!”
“我是他二舅媽!”
“誰敢這樣對我們!”
“他們以前還借過我們家半碗米,這些東西我全部都要拿回去!”
……
極品親戚吵鬧不休,徐子凝直接讓保鏢們把人扔到門外,這些人還不肯善罷甘休在那裡又吵又鬧,抓撓咬踢想要再次衝進來。
徐子凝跟了出去,乾淨利索一個手刀劈昏鬧騰的最厲害的二舅媽。
別的人開頭看她穿戴不俗氣質高貴,還琢磨着是不是許安陽的女友之類,還想着能否從她身上撈點好處,見她一直沒多說話才推翻這個猜測。
這會兒又見她突然發難,而且一出手,二舅媽就不聲不響一頭栽倒在了地上,頓時尖叫起來:“殺人了!”
“現在還沒死,不過你們要是敢再這麼鬧騰,會不會出人命我可就不保證了!或許明天,你們就能換個地方去搶東西了!”
徐子凝氣勢全開,斜目淡淡一掃,那些人立馬感到一股明顯的壓力。
“我們都是許安陽的長輩!許安陽幹了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房子也要被學校收回去了!我們拿他點兒東西怎麼了?”
話雖然說得硬氣,可是明顯有點兒色厲內荏,可見徐子凝那一手還是起了很強的威懾作用。
“你們這算什麼長輩!趁火打劫的強盜!”徐嘉園氣得要命,真後悔自己沒學兩招,能像徐子凝那樣劈昏這幾個混賬。
“你個外人知道什麼?以前要不是我們幫襯,他們娘倆早都餓死了!現在拿點他用不着的東西怎麼了!”
“不怎麼,只不過要問問我同不同意。”徐子凝制止了徐嘉園跟他們吵架,索性讓人把他們給扔樓下遠一點的地方去。跟這種人講道理談親情都是沒用的,只能比誰的拳頭比較硬。
果然,那夥人雖然嚷嚷的聲音大,但是在被保鏢揍了幾下之後,反而漸漸消停了,也不敢再鬧騰着要上來分東西了,卻也沒有離開,只是不甘心地守在樓下。
徐子凝也不理會,只要囑咐保鏢別讓他們上來吵得烏煙瘴氣就好。
“真是氣死人了!”徐嘉園猶自氣憤難平,“怎麼會有這種人!”
“一樣米養百樣人。沒什麼好奇怪的。”徐子凝突然想到錢曼曼的葬禮,那時候她的家人更是大部分都直接來個沒出現,都忙着爭奪遺產去了。
這世界上從來就不缺冷血貪婪之徒,徐子凝覺得這些都不是要緊的,令她揪心的是,這個過程中,許安陽依舊保持着剛纔那個姿勢,一言不發、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