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綿綿敲打着窗根,也敲打着室內一個女子的心。
這女子便是胡玉嬌。她所在的屋室是五鳳鎮一家客棧的上等客房。
薄暮的細雨依然不停地飄灑。
望着窗外的細雨,她心中牽掛着心上人,那個策馬隻身去嵩山尚未歸來的上官寒竹。
這五鳳鎮是她和上官寒竹下天山西來所路過的第二處集鎮。
上官寒竹所以把她安頓在此,是因爲客棧的掌櫃是他的朋友,一個只能算半個武林人的武師鄭一龍。
上官寒竹去嵩山是經過他們兩人商量之後決定的。
他要搶在毒丐和酒鬼前頭,從嵩山一獨峰下取走打狗棒,然後,拿着這個打狗棒去西域見風仙司徒泰宮,以此換取風仙的奇花“青陰鬼子”。
因爲他們想不出別的更好的辦法,也知道風仙斷不會無償地奉獻出自己命根子一樣的奇花。
若想動武,更無異以卵擊石,便是用這代表丐幫的打狗棒換,也不知究竟有幾分成功的把握。
這一天是上官寒竹離開客棧去嵩山的第九天。
玉嬌怎麼也想不明白,按說以“千里雪”的速度,從五鳳鎮到嵩山,往返有五六天足矣,而上官寒竹竟去了九天仍不見歸。
是路上出了意外,還是取打狗棒時遭了不測?
思想起來怎能不令人牽腸掛肚。憂心如焚。
不知不覺,窗外的細雨已然停歇。
玉嬌再也坐等不住,起身走出客房,下了樓,穿過樓下的廳室,走出了客棧。
她站在客棧的大門外,看着冷清清的大街,竟沒有行人。
細雨剛歇,地上溼漉漉的,低窪處還泊着一個個小水汪。
晚風拂來,帶着絲絲涼意。
她左右看了看,依然不見一個人影。
鎮子本來不大,旅人又不多,日暮天黑,又是雨後,早已是關店閉戶了,誰還會到街上亂走,招惹是非。
左顧右盼,不見自己的心上人歸來。
儘管不見,她也不想回屋去,在內心渴望着看到心上人躍馬出現在街口,那情景會很令人激動。
於是她佇立在那裡。尋視着,睜着一雙望穿秋水的明眸;期待着,懷着一日三秋的深切思念。
驀然,街口處遠遠地現出一個人影,正緩緩地朝這邊走來。她心裡知道那不會是心上人,但還是凝目細瞧,待那人漸近,分辨出五官相貌時,她的心竟一下子縮緊了,想轉身回屋。
腳下剛移動,不料那人已然彈身到了她身畔,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攔住了她的人,正是名滿江湖的採花淫僧四滿和尚一塵。
一塵伸手攔住了玉嬌,滿臉現出淫笑,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已經選好了客房,鋪好了被褥,在等貧僧陪你度春宵呀!”
四滿和尚也許是忘記了,或者一時未想起來,他曾經與玉嬌和香珂遭遇過。
因此,玉嬌一眼就認出了他,而他卻未認出玉嬌,也許是他欺辱了過多的年輕美貌女子,僅一面之緣,怎能牢記心間呢。
玉嬌認出了四滿和尚,想到他的邪惡無恥,心中的怯畏是不言而喻的,因此見一塵攔住自己,並口出穢語,便一邊閃身擺脫,一邊朝客棧裡喊道:“鄭掌櫃,快來救一救我……”
喊聲驚動了客棧裡的旅客和店夥。
有三三兩兩的好事旅客走出客房,立在檐下,冷眼旁觀。
有兩個店夥認出玉嬌是掌櫃的貴客,遂奔上前來。
其中一個瘦猴模樣的小個子店夥,瞟了四滿和尚一眼,張口罵道:“好個禿驢!你是哪座廟的孤魂野鬼,居然上大爺的門前撒野!”
嘴裡罵着,右拳已經襲
出,直搗向四滿和尚的前胸。
四滿和尚聽見這店夥罵自己,便已是火冒三丈,又見他揮拳打來,更是怒不可遏。
其實這店夥並不認識四滿和尚,仗着平時鄭一龍無事傳授給他們的三拳四腳的功夫,要打這個抱不平。
不知即不懼,若他知道面前的和尚便是江湖上有名的採花惡僧,借他兩個膽子,也不敢過來干涉。
今四滿和尚見瘦猴店夥一拳搗來,並不躲避,右掌掄圓了,冷“哼”一聲扇向瘦猴。
只聽“啪,地一聲,瘦猴的拳頭還沒捱上對方,自己的臉上先重重地捱了一巴掌,打得他慘叫一聲,一個跟斗跌出七尺,趴在地上爹一聲娘一聲地嚎叫,挨巴掌的一側臉紅腫老高。
另一個大高個店夥見了,嚇得扭頭便跑,眨眼奔進客棧裡不見了。
玉嬌趁四滿和尚打瘦猴店夥的當兒,已經奔到了客棧房門口。
正想進入,突然衣襟被人從後面拽住,回頭看時,正是四滿和尚,手拉衣襟,滿臉淫笑,對她道:“小姑娘,不要急麼。”
玉嬌見了,惱羞成怒,冷叱一聲,趁四滿和尚不備,反手一掌切向四滿和尚的脖頸。
這本是一記殺着,化掌爲刀,若砍中會使之氣絕而亡。
四滿和尚顯然已然看出這一掌的險惡,再不能視這女子爲尋常,看這一亮掌,原來是身懷武功的江湖女子。
遂身形暴退,擺着躲過玉嬌這一掌,端端是差之巔毫,便斃命掌下,他委實驚嚇得出了一腦門子冷汗。
“好一招‘妙掌斷頸’這女子原來是長白黑水派的!”檐下有人驚叫。
玉嬌一驚,居然有人從武功上認出自己的派系。
轉目一瞅,檐下站着兩個紫衫人,看外貌不像武林人,倒像兩個生意人。
遊目一瞧,不由一怔,便見客棧對面的一個店鋪門首,卓立着一個黑衫人,面罩黑紗,只露雙眼,一看便知是個女子。
那黑衫女子發現了玉嬌看她,便一轉身沿街向鎮外走去。
玉嬌正惑然不解,身畔有人高聲笑道:“原來是一塵聖僧,在下鄭一龍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定睛看時,見鄭一龍在那個大高個子店夥的陪伴下,出現在客棧門口,正朝着四滿和尚抱拳施禮。
四滿和尚躲避了玉嬌一掌,心中正憋着一股火,見鄭一龍出現在門口,對自己施禮客套,便冷冷地道:“你是掌櫃的吧,這小女子一定是你店的顧客了?”
鄭一龍笑道:“一塵,你不認得我鄭一龍嗎?昔年在清雲寺妙悟長老處……”
四滿和尚聞言一怔,凝眸細看了鄭一龍幾眼,突然失聲叫道:“你是一休師弟!你……不說你已作古了嗎?怎麼還俗當了店掌櫃?”
化名鄭一龍的一休笑道:“說來話長,以後咱們再慢慢說。只是現在我是店掌櫃鄭一龍,你要給我一個面子,放過這女子。
“只因她是我朋友上官寒竹的情人,朋友有事遠去,將她託付給在下照料……”
四滿和尚聞言,微微一怔,似有所思,片刻突道:“上官寒竹?可是一個騎白馬佩長劍的美少年?”
鄭一龍一怔,笑道:“你也識得他?”
四滿和尚搖頭說:“不識得。只是聽酒鬼說過。酒鬼兩日前還向我打聽上官寒竹的去向,並說他身邊有兩個女子陪伴,而另一女子……”
鄭一龍一怔,驚道:“酒鬼在找上官公子?你可知所爲何事?”
四滿和尚搖了搖頭,道:“不知。”說着便又瞄了鄭一龍身旁的玉嬌一眼,笑道,“我想起來了,這小女子我曾遇上過。”
玉嬌見鄭一龍出面,本想馬上回到客房去,但一聽四滿和尚和
鄭一龍談及上官寒竹,便想知道一些有關心上人的情況,因而遲遲疑疑,沒有即刻離開。
今見四滿和尚又朝自己來了,便急忙進了客棧,奔上樓,進了自己所住的客房,坐在牀畔,一顆心怦怦亂跳……驀然腦海中浮現出那個離去的神秘的黑衫女子……那會是誰?因何在自己發現她時,匆匆而去?天已經黑下來。
玉嬌心中依然忐忑不安。不知四滿和尚是否還留在客棧,自然他與鄭一龍有舊,估計不會把自己怎樣。
最擔心的還是那個神秘的黑衫女子,敵友難分,來路不明。還有檐下的那兩個像生意人的顧客。他們居然認出自己是長白黑水派的……
“啪啪”,有人拍門。
玉嬌渾身一顫,急道:“是誰?”
門外傳來店夥的聲音:“小姐,該掌燈了。”
玉嬌這才發現房內已經很黑了,遂近前開了門。
門外一個店夥進屋點亮了油燈,復退出門去,玉嬌立在門口,問店夥道:“那和尚走了嗎?”
店夥邊下樓邊回首答道:“還沒有,正與掌櫃的在下面飲酒。”
玉嬌關上屋門,上了閂。
頹喪地坐在牀上,目光注視着跳動的油燈火苗,心中一片茫然:
寒竹哥,今晚顯然你還不能回來。
而小妹此刻已是孤單無助,樓下有一個淫僧對我虎視眈眈,暗中也許那個神秘的黑衫女子正朝我冷笑;而那兩個識出我的生意人模樣的傢伙,也不知安的什麼心……寒竹哥,我想你……
漸漸的夜闌更深,玉嬌頓覺一陣倦意襲來,支持不住,便頭一歪,仰躺在牀頭上,微微地閉目小眠。
驀然,房門出現一聲微輕的響動,有人從門縫伸進一把匕首,輕輕地撥開門閂,輕輕把屋門推開。
一條黑影一閃進屋,反身把門關上,輕輕地上了閂,黑影進室帶進一股涼風,玉嬌一驚,睜開眼睛,正欲喊喝,黑影猝然近前,伸手捂住她的嘴,在耳畔低低地道:“別出聲!”
說着,一轉身“噗”地一口吹滅了油燈。
一縷清輝射進屋內,窗外月華如水。
聽聲音是個女子,玉嬌略略心寬,低聲道:“你是誰?”
黑衣女子已然把手從玉嬌的嘴上拿下,聽問急道:“先別管我是誰,你快躲到牀下,四滿和尚要來欺辱你,讓我對付他。”
玉嬌一驚,知道這黑衣女子是想保護自己,便依從地一滾,躲到牀下。
身形剛到牀下,頓覺牀一沉,想必黑衣女子已躺在了牀上。
屋內靜得出奇。
少頃,門外響起輕微的聲響,接着便聽“吱”地一聲,屋門開了。
也不知是誰用什麼手段弄開的,緊接着有一個人影閃進屋,似牛般地粗喘着撲向了牀……一股酒氣充溢了整個客房。
玉嬌在牀下心一緊,爲牀上的黑衣女子捏一把汗。
便聽進來的人影粗喘着低聲道:“小乖乖,我早就熬不住了……”
聲音剛落,便聽有人慘叫一聲:“呀,紅砂陰魂手!你不是……”
一陣窗格破碎聲暴起,有人跌出窗去。
玉嬌從牀下滾出,長身而起,一見牀上,黑衣女子剛剛站起身,面上沒有了罩面的黑紗,借月光赫然可見一道疤痕。
遂心中一驚,脫口道:“……疤面女魔!”
疤面女魔整理了一下衣襟,急道:“你的處境很危險,應該速離此地……咱們都是女人,我不忍見你在陷阱中越陷越深,受人欺凌……”
玉嬌道:“可我若離開,寒竹哥回來又到哪裡尋找?”
疤面女魔道:“這一切正是你那寒竹哥一手策劃和安排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