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朱瑛佑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張嬌小的臉龐,一雙眼睛死瞪着不捨得眨,小大人一般的不肯走,說要等哥哥回來。於是一股怒氣衝了上來,擡手狠狠拍了下桌子。
“你這是什麼哥哥!菲儀整日心心念念都在擔心你,你到好,好吃好喝的做你的世子,見着了妹妹也臉朝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都找什麼理由不肯相認!”
赫連炫一愣,想到他是誤會了,卻也不好駁他的話,只好聲好氣的應和,說都是自己的錯,姿態端正的不行。
這倒是讓氣頭正盛的的朱瑛佑迷惑了,又抱怨了幾句,見赫連炫依舊老老實實的認錯,再大的怒火也降了下來。他輕嘆一聲,搖了搖頭:“終歸是老天有眼,既然你們已經相認了,我也就安心了。菲儀找到了她哥哥,想來也覺得生活完滿了許多。我還是要向你道謝,謝謝你回到菲儀身邊。”
“這是哪裡的話。菲儀是我從小就立誓了要守護一生的人,我自然是要竭盡全力去疼愛她的。菲儀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往後赫連炫還得喊朱公子一聲‘大哥’的,還望‘大哥’不要嫌棄纔好。”
“你若是有這份心,自然是再好不過的。我年紀也確實比你大一些,讓你喊一聲‘大哥’,也不算太過。說起來,也是挺好的一件事情。”
“哈哈,大哥!那往後我可就喊你大哥了啊。”
“我也樂得聽你喊聲大哥。對了,關於你和菲儀的身世,我還是有些疑問。你可否同我說一說?當然,若是不方便的話,你自然是可以不告訴我的,以後我也不會再問。”
“沒什麼不方便說的。朱大哥照顧了菲儀十幾年,是什麼樣的人菲儀再清楚不過。菲儀既然信任你,那必定是因爲大哥值得相信。只是我們的身世實在是有些複雜,大哥若是有耐心,且聽我慢慢道來?”
“最好不過。”
於是赫連炫把已經涼透的茶水給倒了,又出去加了熱水。真的開始一點一滴講起他和項菲儀的身世來。他並沒有隱瞞什麼,完全的實話實說。
朱瑛佑越聽越心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前只知道菲儀的哥哥叫做趙哲,並不是她親哥哥,只是她爹孃救下來收養的孩子。
但是他本身並不曾多想,完全沒有把趙哲這個名字和當今皇室聯繫到一塊兒。
朱瑛佑知道項菲儀喜歡去集市上淘一些亂七八糟的小冊子,裡面都是寫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他也偶然看過一本,很是不能苟同。覺得那些故事情節都實在是太過於跌宕起伏,根本不像是現實生活裡會發生的。日子本身就是平平淡淡的過,哪裡來的那麼多巧合。
但是從赫連炫嘴裡面講出來的故事,竟然比他看過的那本小書上寫的還要神奇的多。
落難皇子,前朝遺孤,是要怎樣大的緣分,纔能有如此奇妙的相遇相知。兜兜轉轉二十載,最終竟然還是並肩而立。
朱瑛佑不相信命中註定,但是看着面前的赫連炫,再去想被他放在心尖上十年的女子,千千萬的思緒,到最後亦只剩一句感慨,“簡直是命中註定的啊。”
於是赫連炫軟了眉眼笑,點頭稱是。
“你同我說這麼多,統統是很機密的事情。你卻不怕我外泄了出去?”朱瑛佑不解,好奇詢問。
“我同你說這些,自然是相信你的爲人的。朱家會弄成這樣一番模樣,畢竟也是因爲我的一時逞強。我今日告訴了你這麼多,也是想要想你表明我的立場——我必然是要和蕭老妖婆鬥上一鬥,不死不休的。即便這件事情很可能會搭上我的性命,我也定然要試上一試,與她同歸於盡。”
“你這想法我也是能理解的。只是你身份尊貴,爲了這個女人送上性命,我卻覺得不值。”
“我也是假設罷了,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去走那一步。我只是想要告訴你,蕭太后掌管後宮,卻偏偏要插手去管朝堂上的事情,結黨營私,謀害忠良。這樣的禍害,是不除不快的。”
“說起來,我朱家淪落至此,我也明白並不能責怪於你。即便不發生那件事情,蕭太后也會找機會除了我朱家,畢竟我爹始終不肯鬆口歸順與她那一派。蕭太后早就視我朱家爲眼中釘,不過是借了你這機會,趁機剷除罷了。
“你能這樣想,我也便放心了許多。朱家的仇,我和菲儀的仇,早晚我都要一併給了結了。”
“我可否做些什麼?此時我們也算站在了同一條陣線上吧,有一個同樣的仇人。若是能早日把蕭太后這顆毒瘤給解決了,我們也算是同仇敵愾,爲名除害了。”
“在蕭太后這個問題上,你我二人的立場着實一致。”赫連炫沉吟一番,點頭應喝。“但是……”
“但是?”
赫連炫輕嘆,眉梢微微擰起,“大哥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多少也能瞭解到我的立場。蕭太后爲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她兒子的皇位,對身週一切潛在危險都而已抹殺。我娘——也就是穆貴妃,便是因她而死。若是沒有蕭太后做的這一切,這天下,還保不準到底是誰的。”
“你是意思是……”
“不才,西風寒的諸位長老肯賞臉喊我一聲二當家。我總歸是要對得起這個稱呼的。當今天下奸臣肆意,皇上手無實權。國家看起來民定安康,實則地下按潮涌動。我身上既然流着趙家的血,自然就有責任肩擔天下事。”
“你竟然還對這天下有意。”
“我趙氏江山,地大物博,覬覦的人多的去了。與其被一個昏庸皇帝拱手讓給外人,還不如能者得知。”
“看來,你是鐵了心要謀反的了。”
“你這說法勉強也能成立。只是我並不認爲這是謀反,不過是把屬於我自己的東西給拿回來罷了,有何不可?”
“哎,你們皇室的人,總有你們自己的一套理由。我就想不明白,好端端一家子人,偏偏要使盡心機傷害彼此,兄弟不像兄弟,連姐妹都是要生生送給別人來謀取利益。這樣的皇室,到底好在哪裡?”
“若是我當日確實被那老妖婦害死了,現今趙家皇朝,也不過只有一條獨脈,沒什麼利益之爭了。”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歷來皇朝都如此。父母兄弟都不過是用來爭位的手段和墊腳石,爾虞我詐耍盡心機,一點溫情也沒有。到底都是爲了些什麼?要說富貴,這京城商賈衆多,揮手千金的比比皆是。要說權利,你說我爹,官也不算小了吧,也能生活的挺好。那麼爭着搶着的打破了頭都想進宮,爲何?”
“許多東西光用金錢是買不着的。你也說了你爹爹的官不小,但是結果呢,還不是被太后一手毀了。若是我不爭奪到那最高的位置,早晚有一天,我身邊的親人朋友,我會看着他們一個一個消失與天地之間,或冤魂不散,或死不瞑目。”
一番話出口,朱瑛佑沉默下來。
“你也知道我說的是事實。這樣的世界,無權勢者,只能趴在地上讓人踐踏。只有自己高高在上了,才能俯瞰衆生,保住身邊的人。”
說到此處,住了口,給朱瑛佑到了一杯白水。“夜半喝茶實在不好,我也是早就養成了這個壞習慣,竟忘記詢問你的意思。”
朱瑛佑接過了杯子,不在意的笑。“我是個粗人,到沒有你們這樣細緻。喝水喝茶都差不多。”
“我可是聽說了,大哥熟讀詩書五經,隨將軍出戰以前,是勵志做百姓父母官的。後來雖從戎,卻並沒有完全棄筆。所以要真算起來,大哥可絕對不是個粗人。和那些每日整日拿着朝廷俸祿不爲百姓請願的混帳官僚,大哥到更像個筆墨風流的文人。”
“你這是太高看我了。”
“這可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大哥沒有那些人的迂腐頑固,事實爲百姓着想,這是民衆之福。若這天下哥哥官員都猶如大哥一般,那可真真是天下太平,百姓無憂了。”
“任何一個朝代,不管是多英明的皇帝,總會有些渾水摸魚的蛀蟲的。”
“說的也是。這也不能責怪高坐龍椅的那位。只能說遇見一個事事爲民的好官,便是百姓的幸事。如今這念頭,不求錦上添花,但求不落井下石。”
“哈哈,你倒是看得通透。”
“我隨着皇上身邊也算是辦了幾件事情。那位看不見的世界,我卻嚐了個遍。如今天下之事,百姓之事,我心裡多少還是清楚的。這也是我爲何非要取代他的緣由。我自認爲,那個位置,我會比他更適合。因爲我瞭解百姓之苦,知道百姓何樂。”
朱瑛佑一口把水喝了個乾淨。夏夜的風不同於白日的溫熱,到有絲絲涼意拂過臉頰。
他思慮了一般,咬咬牙,擡頭盯着赫連炫的赫連炫,認認真真開口道:“蕭太后的事情,我自然會祝你一臂之力。但是這天下到底爲誰所得,我一個莽夫,也不好斷論。我只是希望,百姓能過上太平日子,不用衣不遮體的坐在城門邊討飯吃。至於你和皇上的事情,我只在一旁看着。不過……大哥還是希望,若是有可能,你們至少都能留下一條性命。”
“有大哥這句話,我已經很是感激了。至於大哥的希望,我也會好好考慮。大哥莫要擔憂。”
“你肯考慮就行,能活着最好,若是真的不得善終,也只能說是命吧。哎,你們這些事情啊,昨日的那個我可都還是想也想沒想過的。”
“哈哈,大哥可是在責怪我,竟然把大哥拉進了這個隱藏在暗處的世界裡。”
“沒什麼好責怪的。早晚都要面對的事情,早一些知道,我也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對了,這都幾時了,我是答應菲儀來囑咐你休息的。怎麼說着說着就給說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