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楚不置可否的一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冷然繼續道:“你是大炎人,自然是幫大炎;夜離絕是墨龍人,他也是要幫着墨龍的。所以,到時候,你們打起來,我看着就好,兩不相幫。”
她沒去看慕楚的表情,伸手拿過他手裡的地圖,將地圖全部攤開來,在大炎和墨龍所在的大陸東方,乃是無邊無盡的海洋,而在那海洋的另一方邊境,則就是另一塊大陸了。
那另一塊大陸,據說佔地面積極大,但這麼多年以來,卻從未聽說過有誰曾去過那另一塊大陸。
因此,冷然想要在大炎和墨龍戰爭爆發之時,去往另一塊大陸發展,倘若沒有什麼機遇的話,是要花費不少時間的,畢竟那裡不是大炎和墨龍,沒有她所熟悉的能夠給予她幫助的人。
想要在大炎和墨龍征戰時期,在另一塊大陸上發展起一個足以和兩國分庭抗禮的勢力,這對冷然來說,是有着不少挑戰性的。
其實她也可以不用去另一塊大陸,但是,到時大炎和墨龍兩國征戰,別的小國和那些三不管地帶的勢力,必然也會藉此機會發兵而起,整塊大陸一定是會亂成了一鍋粥,她想要在那樣的情況之下真正的發展起來,想來是不太妥當的。
所以,真的要去另一塊大陸上發展?
冷然還在考慮着這個方案的可行性,卻聽慕楚似乎是咬牙切齒道:“你拿夜離絕和我相比?你跟他是有多熟,連我這個師傅也不願意幫?”
聞言,冷然立即回道:“不是很熟,但也足夠讓我不插手兩個大國之間的戰爭。”說着,她開始計劃着倘若真的要渡海去另一塊大陸,她需要做哪些準備工作。
首先航海圖是一定要有的,那麼還需要一個嚮導,一些熟悉海洋氣候變化的水手……
華夏閣那麼多人是也要跟着她去不少的,墨龍本地也是還要有着一些人留守大本營,所以她也不能帶去太多人,帶走一半就足夠了。
茫茫大海之上變化多端,她還需要一艘足以擋過雷雨的船,可是這個世界裡科技尚且不發達,還沒有所謂的輪船……
冷然還在思索着,就聽慕楚又是咬牙切齒道:“這還叫不是很熟?你爲了他都不肯幫我這個師傅,這還叫不熟?那等到你跟他真熟的時候,是不是他讓你殺我,你也能拿刀來砍我的脖子?”
慕楚氣得臉都要黑了。
他怎麼不知道冷然跟那夜離絕關係這麼好?
“我殺誰都不會殺你。”
思緒被打斷,冷然也不惱,擡眼看他,而後想都沒想,只淡淡道:“師傅,你想多了。”
慕楚一怔。
對,冷然至今連信任都不曾給過別人,何談她會爲了夜離絕殺他?
是他想多了。
可是,爲什麼還是感到不甘心?
不甘心什麼,不甘心冷然明明該向着他的,卻因爲夜離絕誰也不打算幫麼?
慕楚陷入了糾結之中。
他還沒那麼喜歡冷然,對冷然還只是好感,爲什麼會這麼在意冷然對他和夜離絕的態度?
慕楚還正想着,冷然拿了地圖,沒再理會他,轉身就出了房間。
而離開的她並不知道,在她的身後,慕楚盯着她的背影,一雙瀲灩的眸子裡悄然泛起了細密的波瀾,宛如狂風暴雨來臨之前,滾滾而來的烏雲一般。
雷霆將至,天地將湮。
……
依照慕楚所說的,冷然的雙手好得很快,在生肌膏的強大藥效之下,不過十幾天,她的手就已經恢復如初,連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雙手徹底好了之後,冷然對自己的訓練安排得越發緊密了,除去必要的吃飯睡覺,她幾乎都在訓練着,要麼是正在某個考覈之中,要麼就是正在着手培訓着那些想要跟着她的醫谷舊部。
總而言之,自從雪崩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很忙,忙得除了必要時間,慕楚幾乎都沒能和她說上什麼話。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慕楚即將回大炎,冷然也即將出了醫谷。
那天,慕楚原本是打算悄悄地走,誰都不說的。
他走的時候還是半夜,戴上了新的面具,月光之下,他身邊白雪皚皚,夜風吹起他的白髮,他獨自一人走在貫穿了醫谷花海的那條溪邊,身影頎長,卻是有着隱約的蕭瑟之意。
走着走着,他看着身邊突然多出的一道影子,懶懶一笑:“乖徒兒,你是特意從牀上爬起來,來給爲師送別的麼?”
不可否認,儘管明知道冷然會來送他,可他還是感到了欣喜。
真是矯揉做作。
他暗暗唾棄這樣的自己。
“師傅要走,徒兒哪有不送之理。”那影子的主人淡淡道。
慕楚也不再說話,兩人就這樣並肩沿着溪流走着,鼻間嗅到的都是淡淡的梅香。
這梅香清冽而淡雅,泛着微微的冷意,恍惚間,慕楚竟覺得這梅香彷彿是從他身邊的人身上傳來一樣,雖冷,卻是有着清淺的魅惑味道。
他目光倏然一沉,嘆道:“這次我一走,恐怕再沒有時間能來墨龍看你。碰到什麼暫時擺不平的,就跟方彼他們說,就算我不在,憑他們的能力,也能幫到你一些。”
冷然“嗯”了一聲。
他又道:“天機試煉非同小可,等你的華夏閣發展起來,到了一定的地步,你就會知道,爲何天機樓只會邀請每個勢力的代表人,而不是邀請整個勢力前去參加。以目前華夏閣的勢頭,等你取代了歃血盟的地位,應該就能收到天機樓的邀請函了。”
“等華夏閣穩固下來之後,你可以繼續讓那些孩子們訓練,將他們培養成手段高超的殺手,但那並不是最重要的。”
“能否在天機試煉裡博得想要的東西,華夏閣的地位只是個邀請函,你這個人,纔是最爲關鍵之處。”
他轉頭看她,面具下的神色凝重:“內力,武功,這些自然需要你儘量練到大成。除此之外,軍事,機關,毒術,醫術,包括那些會算命的神棍所擅長的天文地理,星羅萬象,你也要全部涉獵,就算不會,也要懂得那些基礎。”
“天機試煉波及的東西太多,我也沒辦法在短時間之內將你全面培養起來,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兩人走得不快,卻也算不上慢,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淡淡聊着,囑咐着,不多時,路就到了盡頭,眼前的是那望不到邊緣的桃花林。
月光與白雪之間,絮絮桃花如煙如霧,美到極致,美輪美奐。
“冷兒。”
他擡起手來,指尖拈着一片不知何時摘下來的柳葉,擱在脣邊,喟嘆般的道:“我知道你不是以前的那個冷然。不過,在我走之前,能不能跳舞給我看?”
說完,不等冷然回話,他徑自就着那一片柳葉,開始吹奏一首極爲簡單的曲子。
冷然聽得出來,那是一首曲調簡單,但卻很是惆悵悠長的歌,是這個世界裡,非常著名的一首離別之曲。
《送君賦》。
用柳葉演奏出來的音調很是簡單,卻也自然。
冷然聽着那曲音,沒有拒絕,踱步到離他不遠處,面對着他,身後桃林綻綻,她紅衣如火,眉目昳麗,轉手便是一個簡單的起舞式,腦海裡有關殘魂生前的舞步,逐一的開始上演。
一步雪裡桃花揚,一步夜間紅衣亂。
一舞舞遍天地玄黃,一舞舞盡萬里江山。
皎潔的月光映照着軟綿的白雪,那身着紅衣的少女眉目如畫,身姿輕盈而婉約,在層層疊疊如浪如海般的桃花陪襯之下,她舞步美妙卻也纏綿,眸中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清,而是盈着淡淡的哀傷悵然,連着她的舞姿也是透着一股子離別之時的惆悵悲傷之意,送君之情,盡在其中。
送君賦,送君賦,送君當以一曲賦。
緋紅的衣襬在煙霧一般的桃花林前極爲妖嬈的旋轉開來,她微微擡起臉,臉容美麗白皙卻帶着點點的憂傷之色,顯然是不知何時,居然是入了境的。
或許是體內殘魂的緣故,或許是離別場面打動了她,總之,她明明只是借用着記憶之中的舞步來跳舞的,卻是不知怎的產生了一種真正的離別之時的意境,挽留,不捨,無奈,哀嘆,等等等等,皆盡充斥了她的心緒,亂了一地的漣漪。
良久,那柳葉吹奏的曲音停了下來,隨着那末尾的結束,冷然的舞也是漸漸停歇了。
身後桃花被風吹離了枝頭,摻雜着同樣被風吹起的雪花,纏纏綿綿着徐徐墜落,紅白膠着着停留在她綻開的裙襬之上,爲那緋紅的色澤,添上了幾許琉璃般的蒼白之色。
而那伴奏看舞的人,卻已經緩緩離去了。
她眼睛裡氤氳着的情緒平息下來,恢復了以往的冷靜淡然。
側頭望去,但見重重桃花之中,那人三千白髮飄揚,銀色面具下的眸子依舊是溫潤如水,脣畔的弧度也是柔和到了極點。
她看見那人似是開口說了什麼,轉眼間就被霧色一般的桃花給掩去了。
我走了。
天機試煉,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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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作者在合肥還沒回來,這個是系統自動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