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康園一向很冷清,今日卻十分熱鬧,剛進院子就聽到屋裡面傳來熱烈的交談聲。
沈晏寧吩咐香桃候在門口,自己帶着琴姨挑簾進入,這纔看到,府裡的女眷幾乎都在:裝模作樣的大姨娘樊氏,矯揉造作的大妹沈晏姝,玲瓏機敏的二姨娘喬氏,柔弱翩然的三姨娘岑氏,還有年紀最小,才六歲粉團一般的四妹沈晏翎。
在老夫人旁邊還坐在一位十分眼生的姑娘,跟她一般年紀,臉蛋漂亮,身段玲瓏有致,皮膚略黑,臉上抹了很厚的脂粉,才稍稍掩去自身不足。
沈晏寧並沒有看到庶長子沈晏霆,二姨娘精緻的面容上沒有露出擔憂之色,反而眉宇間還有一抹掩不住的喜色,沈晏寧略一回想,思忖着她這是因爲沈晏霆開始進學了而高興。
沈晏寧清冽的目光在衆人面上梭巡一圈,緩步上前給祖母唐氏行禮請安:“晏寧見過祖母。”
就在沈晏寧踏進內屋的一刻起,衆人便停止了交談,在她打量她們的同時,她們也在打量她。
沈晏寧行禮之後,並沒有馬上起來,而是跪在地上認錯道:“晏寧昨日回府,本該來向祖母請安的,只是時辰太晚,怕打擾了祖母休息,這才拖至此時,還望祖母原諒。”
沈唐氏身着寶藍纏枝繡福字圓領對襟上衣,配淺色長裙,盤腿靠坐在榻上,頭戴同色鑲翠玉裹頭圓巾,灰白的頭髮盤諸於腦後,除了一根白玉簪,沒有其他頭飾。
唐氏出身並不高,跟着祖父當了官太太之後才養出一些貴氣,將軍府子嗣一向單薄,她對於府中小輩都不算親善,尤其是孫女,都一般般,卻極偏愛孫子。
唐氏見沈晏寧規規矩矩的行禮,沒有聽到喊起,她便一直跪着說話,還主動道歉,沒有做出慣常的任性妄爲之舉,不由對這個孫女有幾分改觀。
但她一向都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媳婦(沈晏寧的母親),連帶對這個嫡親的孫女也就比較冷淡,所以,即使沈晏寧放低身段這般道歉,她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卻還是沒有喊起的意思,心裡對之前沈晏寧大鬧將軍府很有意見。
沈晏寧自然知道祖母心裡怎麼想的,於是主動說道:“孫女之前
太不懂事,在府裡胡作非爲,惹得父親和祖母不高興,孫女決定以後每日卯時三刻去佛堂唸經懺悔,還請祖母原諒孫女,孫女以後再也不敢了。”
唐氏信佛,而且深信不疑。聽得沈晏寧每日清早會去佛祖面前懺悔,這才臉色轉好,淡淡道:“既已知錯,便要好好改正,你父親做任何決定都是爲了府中越來越好,切不可再胡鬧!如此……你先起來吧。”
“孫女謝過祖母,定當記住祖母教誨。”沈晏寧叩頭之後這才起身,眼角掃到那陌生女子跟沈晏姝之間的眼神交流。
琴姨見狀,連忙上前去攙扶。
旁邊的二姨娘喬氏插嘴打趣道:“小姐經此一事,倒是懂事不少,還真就不一樣了呢!”
按理,妾室在主母和主子面前身份有別,是不能僭越的,主子說話間沒有允許不能隨便插嘴。
不過誰讓二姨娘這人命好,進門不過月餘就懷上了,頭一胎還生了個兒子,是將軍府的長子,雖然嫡庶有別,可長子的地位到底有些不同。
是以,她頗得老夫人喜歡,雖是商賈之女,在將軍府又是排不上號的妾,可她的日子比起其它姨娘要好過很多,至少比起三姨娘岑氏要好太多。
唐氏淡淡點頭,算是贊同喬氏的話,又衝着府裡的人說道:“這太老爺在世的時候最講究規矩,尤其是女孩子,就該待在府裡彈琴識字,別整日舞刀弄槍的瞎鬧騰!”
這話明顯是針對沈晏寧以及她母親說的,府裡會武功的女人就只有她們倆,唐氏不喜歡她們母女,其中最重要一點就是她們會武功。
這其中牽扯到一樁十多年前的舊事:沈晏寧的母親瀟月曾經救過當今聖上,以至於後來她嫁給沈鈞的時候,皇帝親自下旨賜婚,還附帶了一些條件,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允許瀟月帶的嫁妝是她的親兵,而非錢財和物件。
這很不合老夫人心意,老夫人覺得很不舒服,但又不敢抗旨不尊,所以,瀟月嫁進將軍府之後,一直不受老夫人喜愛,尤其是生了沈晏寧這個女兒之後,整日想法子找藉口給沈鈞找妾,這纔有了樊氏、喬氏、岑氏。
樊氏等人雖然不太知道其中具體緣由,但很
樂意見到老夫人不喜大夫人和大小姐,尤其是在大夫人過世,都爭搶着找機會上位的時候。
於是,見到老夫人當着大家的面一點不留情面的說沈晏寧,都抿嘴竊笑,在心裡歡喜。
“姑奶奶,我倒是聽說有女子習武的,只是不知道在姑姑的府中,也有這樣的女子麼?”那陌生女子拿着湘繡蠶絲手絹,掩脣作驚訝狀說道,眼神卻帶着輕蔑明裡暗裡的掃向沈晏寧。
“嗯哼。”唐氏輕哼一聲,拉着她的手道:“就是你的大表妹,你可千萬別學她拿着刀劍四處耍威風,咱們女孩子就該要有女孩子樣子,溫柔懂事,以後才能得夫君喜愛!”
唐氏說完,又衝沈晏寧道:“這是你二孃孃家的,是你的表姐樊芙,昨兒纔來府上,要住上一段時間,你可別欺負人家,叫人家說將軍府的人沒禮貌。”
沈晏寧斂住眉眼,淡淡起身行禮說道:“祖母說的是,寧兒定當好生招待表姐。”
“寧妹妹會武功的話,我可不敢讓你招待。”樊芙嬌聲笑道:“我聽姝妹妹說昨日遭了劫匪,怎不見寧妹妹出手相助?”
此話一出,衆人都看向沈晏寧。
琴姨心裡着急,擔心她一如往常一般,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就在剛纔老夫人說出刻薄話的時候,她偷偷在心裡替她捏了一把汗,可見到沈晏寧不同往日的表現,心裡略略放心。
只是,現在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表小姐這麼明顯的針對沈晏寧,她會不會沉不住氣?!
沈晏寧的眼角看到琴姨交疊的手指在絞着手帕,知道她很擔心自己,略略一笑,擡頭道:“表姐有所不知,那些可不是一般的劫匪,都是幹着殺人越貨買賣的殺手,父親派去的十名有功夫的壯丁都不是其對手,妹妹我那些花拳繡腿就更別提了。嚇唬人還行,真對上練家子,還不一招就把我拿下了!”
沈晏寧見樊芙不屑撇嘴,一副“我就知道你是個不中用的花架子”的樣子,也不生氣,繼續說道:“表姐不知昨日當時的情形,妹妹我見到那麼多人相互廝殺,頭啊手啊胳膊腿什麼的到處亂飛,鮮血四濺,還有那些人的慘死之狀,眼睛暴突,哎呀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