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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是王爺讓奴婢們準備的藥膏。”早上明溪明湖進來伺候,明溪挑開紗帳,將手裡的白瓷瓶遞給牀裡頭坐着的小姑娘。唐瑜還沒反應過來,明溪臉有點紅了,低聲道:“姑娘要是還覺得不舒服,用點這個吧。”

唐瑜懂了。

她默默接過瓷瓶,休息了一天,現在身上已經不酸了,底下雖然不適,但也較昨日好了許多,不過東西留下來,以後可以再用。

一個人用了早飯,唐瑜陪元寶玩了會兒,叫明溪準備紙筆,她要給父親寫回信。

小姑娘難得有心思做點事情打發時間,明溪趕緊去準備。

中午宋欽沒有回來,唐瑜安心地睡了午覺,醒後身上就覺得與平時無異了。元寶好動,唐瑜帶着它去臨江堂後面的小花園溜達,繞到靠近牆邊的翠竹小道上,忽聞牆外傳來兩聲稚嫩的狗吠。唐瑜愣住,元寶已經撒着小腿衝到了牆邊,汪汪汪一通叫喚。

外面的狗不甘示弱,安靜一會兒,也叫了起來,聽聲音,同樣跑到了牆這頭。

“皇叔也養狗了嗎?”狗叫聲裡,夾雜着三公主好奇疑惑的問題。

唐瑜心虛,她不想讓三公主知道她在這裡。

明溪很體貼,揚聲回答三公主:“公主,這是王爺養的狗,叫元寶,只是元寶野性未退,現在還特別兇,王爺怕嚇到三公主,所以沒告訴您。”

牆外三公主不自覺地點點頭,聽狗叫好像就挺兇的……

但她好奇皇叔的狗是什麼樣的,隔着牆頭問道:“那你能牽着元寶出來嗎?我遠遠看一眼。”狗兇,名字好聽,元寶元寶,不愧是皇叔,起名字就是比她的“雪兒”強。蹲下去,摸摸雪兒,三公主更想看元寶了。

明溪繼續撒謊,“公主恕罪,王爺有命,奴婢們不敢違抗。”

三公主哦了聲,唐瑜趁機上前抱起惹事的小黃狗,快步離開了這裡。

但三公主還惦記着元寶,也不怪她,一個六歲的小姑娘,天天悶在王府,這也幸好是她人小想得少,加上王府活動範圍比皇宮裡大,也沒有人管束她,三公主才每天無憂無慮地過,如今可多了一樣新鮮東西,自然就記住了。

紅日纔要落山,三公主就領着雪兒來臨江堂等着了,六歲的女娃站在院子裡逗小狗,不時往後院瞧兩眼。那邊宋欽回來了,遠遠聽到狗叫,以爲唐瑜終於肯來前院走動,或是有事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他,不由加快腳步,結果一過來,看到的卻是三公主。

宋欽不動聲色地收起了眼中淡淡驚喜。

“皇叔你回來啦!”三公主高興地跑過來,一身粉色襦裙,頭上梳着一個小圓髻,花苞似的一骨朵,周圍圍着一圈銀鏈串起來的粉珍珠,喜笑顏開地跑到他跟前,擡起頭,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

宋欽看着三公主腦頂的髮髻,腦海裡浮現出另一個人,要是唐瑜也換成這副打扮,該有多可愛?

他在三公主面前神情萬年不變,三公主沒看出皇叔走神了,指着後院脆脆問道:“皇叔養狗了嗎?我聽你的丫鬟說狗狗叫元寶,皇叔,我想看看。”

宋欽回神,馬上道:“不行,元寶……太兇,會嚇到你。”

三公主一臉笑,小聲攥住他衣襬,“皇叔在這兒,我不怕。”

宋欽目光一轉,落到了小白狗身上,“元寶兇,會咬雪兒。”

三公主“啊”地叫了聲,瞅瞅自己的愛狗,終於打消了看元寶的念頭。宋欽剛要讓她回去自己吃飯,三公主輕輕扯了扯他袖子,大眼睛裡裝滿了渴望,“皇叔,今天是七夕,我聽人家說晚上河邊有人放燈,皇叔帶我出宮去看好不好?”

宋欽皺了皺眉,冷聲道:“七夕是大姑娘過的,暖暖還小。”

三公主撇撇嘴,撒嬌地抱住了他,“可我想看嘛,皇叔去年還抱我去看花燈的,今年一次都沒去過呢……”

宋欽摸摸小丫頭腦袋,想到唐瑜來後他還一次都沒陪小丫頭吃過飯,便道:“今晚皇叔有事,明晚陪你去看燈。”反正明天她估計又要不舒服了,他給她時間休養,可以挪出時間陪侄女逛逛。

三公主最渴望的就是皇叔陪她,哪天沒關係,聞言心滿意足地領着雪兒走了。

宋欽走向上房,低聲吩咐褚風:“橋不用拆了,一直留着罷。”

褚風應了聲,心裡偷樂,王爺真有閒情,哄完狐狸精還得哄小的。

換上一條月白色的家常圓領長袍,宋欽去了後院。

唐瑜一直在等他,人來了,她把自己寫好的信遞給他,“王爺,這是我給家父的回信,您先過目,若覺得沒問題,王爺派人幫我寄出去行嗎?”

宋欽接過信,目光卻沒從她身上收回。

今日七夕,他特意讓丫鬟給她準備了一身大紅色的齊胸襦裙,裙帶緊緊裹住胸口,裙帶上面露出一片玉雪似的肌膚,裙帶底下,越是想要藏住的越要爭先恐後掙出來一樣,牢牢地吸引着他的視線。

宋欽手癢了,嘴癢了,全身都癢,那晚的每一次掌握、每一次進退,都清晰了起來。

男人視線帶着火,灼着她身上,唐瑜垂眸,瞥見這一身紅衣,第一次真正看到了眼裡。她從未穿過如此招搖的衣服,明溪服侍她穿上時誇了又誇,想來確實好看吧,不然宋欽怎會特意叫她換上?

以.色侍人,說的就是她現在這樣。

襦裙越紅,襯得她臉色越白,眉眼裡的清愁越濃,宋欽尷尬地收回視線,喊明湖進來,直接把信給她,叫明湖即刻派人送出去。明湖退出去了,宋欽牽住小姑娘的手,慢慢將她拉到懷裡抱住,低頭看她,“你給你父親寫的信,我看做什麼?瑜兒,你是故意婉言諷刺我,再誘我說甜言蜜語哄你,是不是?”

唐瑜沒有,她只是想讓他知道信裡沒有不能給他看的秘密,自證清白。

“還疼嗎?”宋欽親她的耳垂,落在她耳上的呼吸似才跳起來的燭火,熱而不燙,“瑜兒今天真美。”

小姑娘被他拉着靠到他身上,她一動不動,但心再堅定,身子都是嬌柔的花,和風一吹,她不受控制地顫動。耳朵太癢,她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往旁邊縮了縮,宋欽立即追上去,晚飯不想吃了,只想嘗她。

“王爺,晚膳擺好了。”門外明溪低聲回稟道。

宋欽睜開眼睛,看到懷裡她珠釵微亂,香腮染霞,美眸輕闔,微微地喘着氣。

“怎麼不躲?”宋欽擡起她下巴,輕輕香她的紅脣。

唐瑜脣角上翹。能躲到哪裡?又要躲什麼?人已經是他的了,還在她自己答應的一月之期。

有得必有失,她一直都記得。

“先去吃飯,晚上再繼續。”最後親親她,宋欽擡起頭,替她扶正珠釵。知道她心裡苦,可她太美,他更想要她,她比皇位更讓他渴望癡迷,皇位他想要,但他從不着急,可以耐心地等到名正言順那一天,她不同,他等不及。

他承認他是小人,可不當小人,這輩子她都不會來到他身邊。

收拾好了,宋欽讓她先出去,他還得費些功夫哄好小王爺。

喝完涼茶,宋欽心平氣和地去了堂屋,她在那兒低頭逗狗,聽見他出來,慢慢坐正了。

“剛剛暖暖問我元寶,你們倆碰到了?”宋欽坐在她旁邊,閒聊般地問。

唐瑜搖搖頭,“下午逛園子,三公主從外面經過,聽到元寶叫了。”說完看着這一桌飯菜,唐瑜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困惑地瞧了他一眼,對上他彷彿從未離開她的幽幽視線,唐瑜立即垂眸,細聲道:“王爺都不陪三公主用膳嗎?”

真這樣,三公主一個人孤零零的,豈不是太可憐?大人可以看書打發時間,小孩子,最是需要人陪的時候。

“你沒來的時候本王會陪她,你來了,我無法分.身。”宋欽理所當然地道。

唐瑜微微低頭,“王爺,三公主還小,以後您還是陪她吃飯吧,飯後再過來也一樣。”

宋欽不接受,給她夾菜,“我看着你,吃飯更香。”

他的調.戲信口就來,唐瑜不吭聲了,默默吃飯。

小姑娘秀色可餐,宋欽不急着用飯,舉着酒杯慢慢品,鳳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等她嚥下口中的飯菜,宋欽試探道:“你這麼關心暖暖,不如明天我帶她過來見你?反正只是個孩子,好糊弄。”

“三公主總會長大。”唐瑜頭也不擡地道。

“這倒也是。”宋欽沒再勉強她,可記起侄女曾經說過的話,宋欽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暫且壓了下去,又道:“今晚七夕,京城解了宵禁,據說街上熱鬧不下元宵,你想不想出去逛逛?帶上紗帽,沒人看得見。”

“王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向來不喜熱鬧。”唐瑜白着臉拒絕。

“不喜熱鬧?”宋欽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

唐瑜忽然記起了兩人的初遇,當時她正與表哥賞燈,也就明白了男人話裡的諷刺。既然他覺得這個理由是敷衍,唐瑜繼續道:“身子不大舒服,不想走。”

宋欽正在灌酒,聞言一下子喝嗆了,扭頭咳了好幾聲,回頭時,瞥見她嘴角即將消失的幸災樂禍,淡得不似真的。

“好,是我不對,這就自罰三杯。”宋欽將酒杯推到她面前,笑着逗小姑娘,“你給我倒酒。”

風水轉得太快,轉眼他又佔了便宜,唐瑜不得不拿起酒壺,往他酒杯裡倒,七分滿的時候想停,對面傳來男人輕佻的言語,“我酒量好的很,你不用如此體貼。”

誰要體貼他?

唐瑜惱他厚顏無恥,一下子給他倒了十分滿,險些流出來。

宋欽輕笑,穩穩端起酒杯,一仰而盡,重新放到她這邊,鳳眼含笑,“再來。”

唐瑜便再次倒得滿滿。

宋欽連續喝了兩杯,才歪過身子湊到她耳邊,在她舉起酒壺準備倒酒時啞聲道:“酒能助興,真灌醉了本王,今晚可別怪我不懂憐香惜玉。”

唐瑜瞬間白了臉,沒酒助興已是酷刑,真助了興……

手哆嗦起來,酒只勉強倒了一杯子底。

宋欽放聲大笑,笑得猖狂,笑得門外明溪忍不住探頭往裡瞧,卻見王爺將小姑娘抱到腿上,低頭……

明溪臉刷的紅了,連忙縮了回去。

而唐瑜怎麼掙扎都沒用,被他掐着下巴,無助地嚥了他嘴裡的一口酒。酒辣嗆人,唐瑜不停地咳嗽,宋欽一手扶着她,輕輕地拍她後背,看着她紅紅的小臉,灌酒時有多霸道,現在就有多溫柔。

“在家沒喝過酒?”等她平復下來,宋欽低低地問,一邊吮了她嘴角腮邊的酒水。

唐瑜肚子熱,慢慢的,全身也跟着熱了起來,從未喝過酒的小姑娘,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烈酒下肚,又慌又怕,好像隨時可能會着起來一樣。

“吃菜,吃完就好了。”宋欽咬了一勺豆腐,吹了吹,遞到她嘴邊。

唐瑜扭頭,不想讓他喂。

“還想讓我嘴對嘴餵你?”宋欽笑,才說完,埋到他懷裡的小姑娘就轉回來了,配合地吃了勺子裡的豆腐。宋欽見了,還想再喂,小姑娘悶悶地求他,“王爺放我回去行嗎?”

怎麼不行?

現在她要他命他都給。

放她下去,宋欽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一邊吃一邊調.戲兩下,一頓飯吃完了,外面天也黑了。

宋欽握住唐瑜小手,領她往外面走,“畢竟是節日,不去外面逛,我陪你在王府逛逛,放心,暖暖這時候已經睡了,丫鬟小廝都不帶,就咱們倆。”言罷想起什麼,回頭,果然瞧見元寶顛顛地跟在她旁邊,宋欽掃了明溪一眼。

明溪立即趕過來,抓住了小祖宗。

元寶汪汪地叫喚,唐瑜於心不忍,也不覺得帶上元寶有問題,小聲勸他,“王爺……”

“本王嫌它礙眼。”宋欽冷冰冰地道。

唐瑜便閉了嘴。

宋欽捏捏她手算是安撫,出了臨江堂,瞅瞅夜空初七的彎月,隨口問道:“想去哪走?”

“我聽王爺的。”唐瑜興致寥寥。

“那就去湖邊吧。”宋欽作了決定,摟了她一下,“覺得累了說一聲,我揹你走。”

唐瑜喝了一口酒,酒勁兒上來,本來有點困了,聽到這話,精神立即又好了起來,打定主意就是他拉着她繞王府幾圈,她也不會喊半個累字。

宋欽體貼她,腳步放得很慢,有一句每一句勾她說話,大概兩刻鐘後,慢悠悠來到了湖邊。湖風輕緩,湖面盪漾着粼粼月光,動中有靜,唐瑜終於被夜色吸引,心也跟着靜了下來,男人的話落在耳中也沒那麼聒噪了。

宋欽仰頭望天上星河,“知道哪兩顆是牛郎織女嗎?”

唐瑜擡起頭,一眼就找到了星河兩岸那兩顆最亮的星,牛郎織女,一年才見一面。她呢,手被他拉着,腦海裡卻浮現另一個人,她可以見他很多面,卻再也不能如曾經對他許諾的那樣,嫁給他,與他白頭偕老。

她呆呆望着那兩顆星,宋欽低頭看她,因爲夜色朦朧,沒有看到她眼裡的悲傷。他轉到她面前,霸道地截住她望星的視線,讓她只能看他,“七月七,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瑜兒,想知道鵲橋是什麼樣的嗎?”

他俊臉靠得太近,鳳眼溫柔地凝視着她,前一瞬所看的滿天星光彷彿都被他籠到了眼裡。

唐瑜看愣了一瞬,然後才別開眼,搖搖頭。

宋欽俯身,親她的眼睛,“我知道。”

他俊臉靠近,唐瑜習慣地閉上眼睛,再睜開,他人挪到了一側,而遠處的湖中島岸邊,忽然亮起兩點紅光。一開始只有兩點,然後一點一點不緩不急地朝他們所在的岸邊蔓延過來,漸漸連成兩條燈鎖,中間相隔丈許左右,彷彿真有雀鳥口銜花燈而來,在漆黑的湖面上搭就一座鵲橋。

美似天上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