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靜虛等人在驛館宿了,與公孫策談及此事,感慨道:“王將軍對大宋倒是一片忠心,只不過行軍打仗的本事,比起蕭撻凜來,那卻是差遠了。”
公孫策也有同感:“師叔說的極是,爲將者當上識天文下知地利,不應輕易涉險。”
靜虛點頭道:“此戰師叔曾聽楊文廣之父楊六郎說起過,”說着以指蘸水,在桌上劃了長長的一道線,“如果當時宋軍背靠唐河列陣,便不會被遼軍迂迴包抄。”接着在長線之前畫了一個方塊,“楊六郎便是這個意思,王超頂多是中規中距,卻殊乏應變之才,不能臨機決斷,所以纔會有望都之敗!”
公孫策突發奇想:“真宗皇帝爲什麼不讓楊六郎將軍統率宋軍與遼軍作戰?”
靜虛在桌子上用力一擊:“賢侄問得好,你可知王超是什麼人?”
公孫策搖頭道:“不知道。”
靜虛解釋道:“王超乃是太宗皇帝當晉王時的王府衛士,王繼忠乃是真宗皇帝當韓王時的王府衛士,還有那位樞密使張耆,也是真宗皇帝的王府衛士,太宗與真宗盡用藩邸侍衛,這些人對皇帝忠是忠了,可是有真本事的,卻是不多。”
公孫策恍然大悟:“皇帝最怕帶兵的將軍有二心,所以只把兵權交給自己信得過的人,像楊六郎將軍這樣,雖然能征慣戰,可皇帝對他不放心,從不肯把大軍交給他。”
靜虛笑道:“就是這個意思,你可知道楊六郎將軍的綽號叫什麼?”
公孫策低頭思索片刻,說道:“是不是叫‘鐵遂城’?”
靜虛擊掌道:“正是,當年楊六郎將軍防守遂城,適遼軍來範,而城中只有老弱三千,遼軍攻打甚急,矢如雨下,楊六郎率宋軍拼死抵抗,日夜堅守。後來蕭太后親自擂鼓督戰,眼看城池不保,突然天降寒潮,楊六郎心生一計,連夜派宋軍以水澆灌城牆,將遂城生生變成了一座冰城,遼軍無*可施,不久便撤了回去,‘鐵遂城’的綽號,從此便傳將開來。”
公孫策哈哈大笑:“果然是人如其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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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距離萬仙大會尚有月餘光景,衆道便在驛館安頓下來,好在遼人並不禁止衆人行動,閒極無聊,衆道便三五成羣地在燕京街頭閒逛。燕京城方三十六裡,共有八門。東是安東門、迎春門;南是開陽門、丹鳳門;西是顯西門、清晉門;北是通天門、拱辰門。
兩道北門所以稱爲通天、拱辰,意思是說臣服於此,聽從來自北面的皇帝聖旨。燕京城街道寬闊,市肆繁華,不遜宋都,來來往往的都是漢族百姓,所聽到的也都是中原言論,恍如回到了中土一般。
葉逍遙少年心性,幾日下來,便有些耐不住性子,想出城遊玩,當下向驛館的通事詢問燕京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通事向西一指:“香山啊,那裡的杏花剛剛開放。”葉逍遙隨即問明瞭道路,向驛館借了三匹馬,拉上公孫策與陸不平,要去香山賞花,兩人拗不過這個寶貝師弟,只得答應。
一行三人騎馬向西走去,一路說說笑笑,興致盎然。行至中途,陸不平忽聽身後有馬蹄聲傳來,扭頭望去,只見一位身着黃衣的契丹少女和四個隨從打扮的契丹漢子策馬馳來,霎時便到了身後,那黃衣少女生得秀麗絕倫,與他平日所見漢族女子截然不同,不由得看得癡了。
黃衣少女似是有所察覺,秀眉微蹙,待從陸不平身邊經過之時,猛然舉起馬鞭,“啪”地一聲脆響,望陸不平跨下之馬的馬首虛抽了一記,陸不平的馬兒登時受驚,唏律律一聲,前蹄高高擎起,將陸不平掀翻在地,黃衣少女與四名隨從隨即勒住了繮繩,圍住三人哈哈大笑。
葉逍遙大怒,罵道:“作死麼臭丫頭!”黃衣少女見葉逍遙說的漢話是南方口音,甚感驚異,立住身形上下打量三人。公孫策見黃衣少女與四名隨衆均衣飾華麗,其中一名隨從肩上立着一隻大鳥,通體雪白,雄健異常,想必是契丹貴族打獵時用的海東青,心道這少女定非常人,他身在異國不願多事,便來來到陸下平的馬前,用力一扣馬轡,那馬兒掙了幾下便逐漸平靜下來。
黃衣少女見公孫策身手敏捷,也自欽佩,勒轉馬頭,正欲轉身離去,葉逍遙大聲道:“喂,你難道沒長嘴巴麼,也不向我師兄道個歉!”
黃衣少女聞聲止步,回身一笑,纖手一擡,三人只道她要賠不是,哪知黃衣少女卻撮脣打了個唿哨,立在隨從肩上的海東青聞聲猛然躍起,直飛沖天,然後雙翼一剪,一聲長唳,朝葉逍遙凌空擊下。這隻海東青訓練有素,揹着太陽發起攻擊,葉逍遙擡眼一望,只覺陽光刺眼,根本無*看清海東青的來勢,不知該往哪裡躲閃。
公孫策見師弟遇險,聽風辨形,一記“混元掌”朝海東青擊了出去,這一掌蘊含開碑裂石之力,海東青身子一側勉強避開,鋼爪從葉逍遙的頭頂掠過,將葉逍遙的帽子抓落,但公孫策這一掌的掌風還是擊中了海東青的腹部,“砰”地一聲,頓時羽毛亂飛,海東青飛回隨從的肩上,啼叫不止。
葉逍遙見這隻大鳥如此厲害,“咕嚕”一聲,把到了嘴邊的幾句髒話咽回了肚裡。黃衣少女的四名隨從大怒,紛紛跳下馬來,其中一個雙手扯住公孫策的胳膊,用腿絆住公孫策的身子,發力想把公孫策扳倒在地,這是契丹武士常用的摔跤功夫。
公孫策腰往下一沉,一個“千斤墜”立住身形,那名隨從使出了吃奶的勁,也無*扳動公孫策分毫,另一個也上來幫忙,兩人憋得臉紅脖子粗,公孫策巍然不動。另兩人見狀便欲拔刀,黃衣少女揮手製止,讓四個隨從退下,走上前用熟練的漢語說道:“功夫不錯啊小道士!”
公孫策聽黃衣少女漢語如此純熟,也感驚奇,要知契丹貴族以會說漢語爲榮,往往地位越高之人,漢語說得越好,當下稽首施禮道:“姑娘莫怪,貧道救人心切,收手不及,多有得罪了。”
黃衣少女咯咯一笑:“你們漢人就愛裝腔作勢,我用海東青抓你,你不怪我,還要向我道歉,豈不是擠兌我不講道理麼?”說着兩點黑漆般的眼珠子轉了幾轉,模樣甚是頑皮可愛。
公孫策微笑道:“我大宋乃禮儀之邦,便是三歲小兒,也知道以禮待人。”這句話便有暗諷黃衣少女之意。
那黃衣少女卻不生氣,看着公孫策,便如遇到了一樣好玩的物事一般,說道:“你剛纔用的什麼功夫,讓我也來試試吧!”說着便欲上前動手。
公孫策急忙後退一步:“男女有別,請姑娘莫試!”
黃衣少女的臉上登時飛起一片紅霞,本來不施粉黛的面容霎時顯得嬌豔無匹。紅霞一閃而過,黃衣少女英氣依然,說道:“你們漢人規矩就是多。”接着又問:“你們是來參加‘萬仙大會’的吧?是哪個門派的?”
公孫策也不隱瞞:“貧道乃是青城派的,這兩位是貧道的師弟。”
黃衣少女仰起了頭:“青城派,是在川西麼,好不好玩,帶我去玩幾天怎樣?”話一出口又覺不妥,接着問道:“你們這是去哪裡?”
公孫策隨口道:“我們在燕京城裡待得氣悶無比,想到香山去看一看。”
黃衣少女大喜:“我也正要去香山,不如咱們結伴同去吧!”公孫策哭笑不得,黃衣少女又說道:“我叫耶律琴,你叫什麼名字?”
公孫策報了名號,暗想北國少女果然豪爽過人,與鶯鶯燕燕的南方佳麗截然不同,此時多了個遊伴,倒也十分樂意,當下恭敬不如從命,點頭應允,四人隨即結伴向西走去。
這一路上耶律琴話語不斷,不停地詢問大宋的風土人情,公孫策與葉逍遙兩人才勉強招架得住,而陸不平卻沉默不語,只是摸着被摔痛的屁股,不時偷看耶律琴兩眼。四名隨從在後面不即不離地跟着,也不上前插話,似是不敢擾了這位耶律大小姐的遊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