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街上有人開始燃放爆竹煙花,很快,清脆的響聲便在城內蔓延開來,漸漸連成一片,整個東京城都籠罩在濃濃的硫磺味兒當中。
風雷幫傳功長老王彪的家本在大名府,這幾日因幫中事務煩忙,不曾回家過年,大名府分舵舵主趙昆的家卻在東京,他正好在家過年,兩人年紀相若,平素相交甚厚,於是王長老便在趙舵主家中住了下來。
兩個好朋友在一起免不了喝上幾杯,王彪是個急性子,不住舉杯痛飲,趙昆卻總是推三阻四,王彪焦躁起來:“你這廝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恁的不夠爽快!”
趙昆嘆了口氣:“不說也罷!”
王彪大怒,“啪”地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你還當我是不是你哥哥!”
趙昆臉色難堪之極,原來前些日子他幾個手下在大名府做了些不夠英雄的勾當,不小心落在了副幫主陳亮手裡,陳亮毫不手軟,依幫規重重懲處了他們,爲此趙昆還捱了顧水寒一頓訓斥。
王彪聽後勃然大怒,衝着趙昆吼道:“想當年,我們哥倆和顧幫主郭幫主出生入死的時候,他姓陳的還在娘肚子裡沒生出來哪!如今狗仗人勢,竟敢跑到老子頭上撒尿,反了他個小兔崽子!”
趙昆急忙攔住王彪,怕他說出更難聽的話來,王彪端起酒杯,罵罵咧咧地直喝到爛醉如泥爲止。
次日酒醒之後王彪便來找副幫主郭子銘,兩人原本是同鄉,又是好友,交情匪淺,王彪把對陳亮的怨氣一股腦兒倒了出來,郭子銘微微一笑:“老弟,你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這些事就交給年輕人去處理吧,管他作甚,有空來哥哥這裡多喝兩杯就是了!”
王彪正待再言,恰好郭子銘新娶的夫人從外面回來,一見王彪臉色不善,便即笑道:“喲喲喲,王長老,今兒這是怎麼啦,誰得罪咱啦!”
這位郭夫人本是官宦人家女兒,父親舉家赴任途中不幸遭遇強盜,全家被害,強盜頭兒見她長得漂亮,便欲留她做壓塞夫人,恰巧郭子銘路過此地,出手相救,郭夫人感激之下便以身相許。
郭子銘闖蕩江湖多年,幹得都是刀頭砥血的勾當,因此年近五十卻還未有妻室,婚後對這位不及自己年齡一半的夫人極爲寵愛。王彪當着郭夫人的面不好意思再發脾氣,閒嘮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郭夫人衝屋外招了招手,嬌聲道:“擡進來吧!”兩名丫鬟把一個長長的木匣抱到了桌上,郭子銘問是什麼玩意兒,郭夫人輕輕一笑:“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郭子銘打開木匣,只覺一股寒意撲面而來,裡面赫然放着一把古色古香的長劍,他平端起長劍,用手指一彈,錚的一聲,悠然不絕,郭子銘道了聲“好劍”,問是哪兒弄的,郭夫人嬌笑道:“我見街上有人賣傳家之寶,就順手給你買回來了。”
郭子銘把長劍翻轉過來,只見劍身上刻着兩個字“青蜂”,他不由吃了一驚,青蜂劍乃是上古神劍,沉寂多年,如今竟然輕而易舉地到了自己手裡,郭子銘疑心大起。
郭夫人察覺丈夫的臉色有變,柔聲道:“怎麼啦,難道是贗品不成?”
郭子銘搖了搖頭,不住地打量手中的長劍,郭夫人靈機一動,說道:“不如叫顧幫主來看看,說不定他知道此劍的真假。”
郭子銘一想不錯,點頭答應,郭夫人欣然道:“我去請顧幫主,你在這兒先揣摩揣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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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諸葛”陳亮自從成爲了風雷幫的副幫主後,就沒閒過,另一位副幫主郭子銘勞苦功高,加上年紀又大,對幫中的很多事情就不再親自參與,重任從此就落在了陳亮肩上,過年了,他也不能討得清閒。
這天他正要去雙福茶館公幹,忽然一名家丁攔住了他的去路:“陳爺,郭副幫主請您去府上一敘。”
陳亮問什麼事兒,家丁陪笑道:“小人也不知道。”
陳亮素來敬重郭子銘,不暇細想,當下就隨着家丁而去。郭子銘雖是聲名赫赫的風雷幫的副幫主,但他生性節儉,居然住在一間極普通的小院裡,院門也大開着,家丁把陳亮請進了客房,道聲“陳爺請稍候”就出去了。
陳亮落座後一眼便看見了桌上木匣裡的長劍,他也是劍術名家,精通此道,順手便把長劍抽了出來,只見那柄長劍樣式古樸,寒氣副人,劍身上赫然刻着“青蜂”二字,陳亮知道青蜂劍乃是失傳已久的古劍,沒想到居然落在郭子銘的手上,他不由大感興趣,正待細看,忽然聽到外面說說笑笑,聲音再熟悉不過,是顧幫主和幾位長老來了。
陳亮忙起身迎接,手裡兀自握着那柄青蜂劍,門簾一挑,先進來的卻是郭夫人,郭夫人陡見陳亮,頗感詫異,嬌滴滴地說道:“喲,稀客啊!陳大哥今天怎麼有空光臨寒舍?”
陳亮奇道:“是郭大哥讓貴府家丁請我來的,說是有事相商!”
顧幫主和四位長老跟着魚貫而入,郭夫人微微一笑:“陳大哥說笑了,你看我這府上除了四個丫鬟和兩個婆子,哪有什麼家丁!”
陳亮一怔,剛纔明明是那名家丁領自己來的,郭夫人卻矢口否認。傳功長老王彪早已不耐,嚷道:“青蜂劍在哪兒,讓我先瞅瞅!”陳亮依言把手中的長劍遞了過去,王彪毫不客氣,伸手接了過來仔細端詳,顧水寒拍了拍陳亮的肩膀,問道:“郭幫主呢?”
陳亮還未回答,郭夫人搶着道:“陳大哥沒見到奴家夫君嗎,剛纔他還在這兒,說好了要我請顧幫主來這裡品劍的?”
陳亮是一頭霧水:“沒有啊,我來的時候郭大哥壓根兒沒在。”
郭夫人皺了皺眉,似是有點不太相信他的話,猛然王彪“咦”了一聲,衆人均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王彪舉起了長劍,滿臉驚奇:“這劍上……怎麼有血!”
顧水寒一愣:“拿過來讓我看看!”王彪把劍交給了顧水寒,顧水寒仔細查驗,果見劍尖上有一絲血跡,顧水寒正自奇怪,突然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衆人臉色齊變,“刷”地一聲齊齊立起,陳亮側步擋在了顧水寒身前,郭夫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嚇得臉色蒼白,躲在衆人身後。
顧水寒揮手撥開陳亮,衝牆角邊的一個木櫃喝道:“出來!”衆人隨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見櫃角下滲出滴滴血跡,顧水寒冷冷地道:“閣下再不出來,休怪顧某手下無情了!”櫃子裡依然沒有動靜,衆人暗自戒備,顧水寒左手一揮,木櫃的蓋子應聲飛出。
突然郭夫人發出一聲嘶心裂肺的哭喊,隨即撲了上去,衆人大驚,定睛一看,只見副幫主郭子銘正躺在櫃子裡,怒眼圓睜,胸前一個傷口泊泊流出鮮血,竟然已經死在裡面!
郭夫人叫了聲“夫君”便昏倒在地,四位長老急忙搶上前去,把郭子銘的屍體從櫃子裡抱了出來大聲呼喝,顧水寒臉色難堪之極,緩緩道:“陳亮,這是怎麼回事?”
霎時間陳亮出了一身冷汗,此情此景,數自己的嫌疑最大,兇手殺了郭子銘之後栽贓到自己頭上,計策之巧妙,捏拿之準確,平生罕見。
王彪哭喊了幾聲“郭大哥”之後急怒攻心,猛地一掌拍向陳亮,罵道:“好你個小兔崽子,瞅着我們幾個老骨頭不順眼,下此毒手,我王彪跟你拼了!”
陳亮閃身躲過:“王大哥,不是我乾的!”
王彪吼道:“龜兒子,誰是你大哥!不是你還能有誰!”說着揮掌又打,其餘三位長老都和王彪心思相差無幾,憤然看着兩人相鬥,並不上去阻攔。
顧水寒挺身跨到兩人中間,叨住住王彪的雙掌輕輕一捺,卸下了他的掌力,王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着顧水寒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放聲痛哭,顧水寒急忙將他扶起:“王長老莫急,自家兄弟不可亂了方寸,待顧某詢問清楚!”
此時郭夫人醒轉過來,抱着丈夫的屍體大哭不止,顧水寒安慰道:“嫂嫂莫哭,一切有顧某作主,請嫂嫂節哀!”郭夫人哭得死去活來,不住口地道:“夫君!奴家只離了你片刻,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哪!這叫奴家可怎麼活啊!”
顧水寒轉向陳亮:“你怎麼會在這裡?”
陳亮坦然道:“是郭大哥府上的家丁把我帶到這裡的。”
郭夫人大聲哭道:“陳爺,你把我這院子翻個底朝天看看,到底有沒有家丁!”
陳亮腦子裡一片雪亮,把自己帶到郭府的家丁必然是兇手的同夥,唯今之計,只有找到這名家丁,方能洗清自己的冤情。
顧水寒知道李萬唐心思縝密,對他說道:“李長老,麻煩你去外面看一下,到底有沒有那個家丁。”
不大功夫李萬唐回來了,說沒找到,而且他把郭府上每個人都問了一遍,誰也沒見到什麼家丁,聞聽此言郭夫人哭得更狠了,王彪怒瞪着陳亮,呸了一聲:“好小子,竟然還敢撒謊!”說着又要動手,另外三位長老急忙將他攔住。
顧水寒好生爲難,他也不相信陳亮會殺害郭子銘,可是在郭夫人和衆位長老面前又不能沒有個交待,便對陳亮道:“陳幫主,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就先委屈你一下!”
陳亮點了點頭,揹負了雙手,顧水寒吩咐手下用精鋼鐐銬把他銬了,關押到風雷幫的地牢裡,王彪伸手在陳亮腰間太乙穴戳了一指,惡狠狠地道:“莫讓這廝跑了!”顧水寒又命李萬唐負責辦理郭子銘的後事,領着其餘三位長老又回到了雙福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