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年雨月 社星第一航天中轉站
陳沐人沮喪的坐在椅子,眼睛緊盯着杯中翻滾的茶葉。之前通過陳家等勢力的不懈努力,終於將有關人體改造的提案頂了回去。可是提案的支持者們並沒有放棄,他們四處散佈相關消息,並宣稱只要進行改造,就可以使人精力十足,智能過人,進入上層社會指日可待。
這一舉動讓地上的平民們開始躁動不安,他們有的集羣示威,有的公然向有關機構發起衝擊。星聯議會向人們公佈了改造失敗的慘烈案例,又對人們進行了倫理相關的宣講,可是得到的確是完全相反的結果。人們認爲,星聯之所以這麼做,就是因爲不想讓低層居民獲得強大的力量來威脅他們的統治。相當多的支持者勢力被散佈到了民衆之間,公然鼓吹“愚民論”,這讓底層民衆的情緒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
想到這裡,陳沐人不由得苦笑起來。莉莉絲之前一直坐在一旁喝着雞尾酒,沒有打擾陳沐人的思考,看到沐人笑了,莉莉絲就趁勢問到:“怎麼了?想起什麼了?”
“唉。”陳沐人搖了搖頭:“我回憶起我在三江道鬧事的時候了。”
莉莉絲撥弄了一下吸管:“引導情緒走向是擴大影響力和獲得輿論支持的有效手段,你能做,別人自然也能做。”
“是啊。老實講,蟲洞空間站的建設和摩西計劃的實施,也是讓這些人蠢蠢欲動的原因。”陳沐人直視着天花板:“但是我還是覺得這是報應啊。當年私下做了不少小動作,如今也嚐到苦果了。”
“居然說報應什麼的,真不像你。有下一步的計劃了嗎?”莉莉絲輕輕的吸了一小口酒。
“還沒有呢,讓我靜一會。”陳沐人又低下了頭:“如果上層貴族和下層居民徹底決裂的話,也許並不…嗯…”
莉莉絲點點頭,也就不再搭話了。
“你看,我就說應該早點準備全方位監控吧,你們這些傢伙三番五次阻撓,你看看,現在怎麼樣?”
遠處突然傳來了爭吵聲,陳沐人眉頭皺了皺,莉莉絲則是饒有興味的看了過去:“看起來是兩個議員誒。”
陳沐人瞥了一眼,只見被指責那人也是愁眉苦臉:“以前誰會對那些垃圾那麼在意呢?暴動越來越多了,防都防不了。安了攝像頭又能怎麼樣呢?反正也沒什麼實質性威脅。”
對方冷哼一聲:“要不是你們當年天天說隱私隱私的,今天又怎麼會這樣?”
“不談那些煩心事了。”那人頹廢的舉起了酒杯:“今天咱們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兩人開始了無止境的酗酒。
“唉,這些傢伙,只要遇到麻煩,就全是安於現狀的態度,議會上基本次次都是不通過不通過不通過。怕不是隻等着看別人的笑話。”陳沐人冷哼一聲,忽然轉頭對莉莉絲說:“莉莉絲,你說安全和隱私可以可以找到一個平衡點嗎?”
莉莉絲歪頭想了想:“我想恐怕很難吧。”
“是吧。”陳沐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咱們還是去實地探查一下吧。”絞盡腦汁也無法得出結論,陳沐人終於決定出去看看:“幹想大概是得不出結論了。”
整整一個下午,陳沐人和莉莉絲都在實地考察中度過,可惜所看到的不但不能給陳沐人以寬慰,更是讓他徹底絕望:混亂的衝擊着政府的居民,焚燒着的民居,藉機搶奪財物的強盜,哭泣的孩子,這一切讓陳沐人不能想到任何解決辦法,更對之前自己的策略感到有些頹喪。
心情沉重的回到家,陳沐人重重的跌在牀上:“唉,早知道就把宋瑤光帶來了。”
“帶她幹什麼?”莉莉絲眼珠轉了轉:“她不是說不想做無用功纔不來的嗎?”
“滴滴!滴滴!”就在這時,通訊室的鈴聲響了起來,陳沐人把自己從牀上拖了下來,一步一步走到了通訊室。
不過看到來電顯示,更是讓陳沐人感到頭疼,是誰不好,偏偏是這個李喬生。這個節骨眼上,這傢伙打電話過來,準沒什麼好事。
果不其然,電話一接通,李喬生憤怒的臉就出現在了屏幕上:“你們議會幹得什麼事?現在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陳沐人苦笑一聲:“我當我是老大還是什麼了,他們硬要搞,我有什麼辦法。”
“我當然知道,要不然早就找你當面對質了。”
陳沐人心中暗歎一聲,你這麼搞和當面對質有什麼區別?
“我問你,你現在是不是在阻止民衆進行人體改造?爲什麼要這麼做?”
陳沐人一頓,旋即開口說到:“這種危險而又不符合倫理的事情,當然要加以阻止。”
李喬生冷哼了一聲:“危險?你知道當年咱們組織起義,有多大的風險嗎?”
“知道啊。”陳沐人有一點困惑:“最終不也是失敗了嗎。”
李喬生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既然知道危險,那爲什麼你還如此直接的和政府對抗?難道只能你博命,就不允許別人也這樣做嗎?”
“起義就算失敗,以我的身份影響也是有限的,但是這種改造就完全是未知的。”陳沐人解釋到:“更何況,只要有一些人犧牲就夠了,沒必要將大衆都扯進來。”
“只要一些人犧牲?你真的把自己當成世界的救世主了嗎?如果人們連這種風險都不願意承擔,你當年所組織的起義到底有個什麼意義。你如今已經怯弱到這種地步了嗎?”
“但是這個或許真的很危險...”
“不要總是把危險掛在嘴邊。”李喬生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他們已經是成年人,風險和利益由他們自己評估,既然知道了危險還要這麼做,那就完全是他們自己的抉擇,你不要橫加干擾。”
“那些傢伙根本不瞭解事情到底是怎麼樣,政府機構刻意隱瞞真相來進行引導,而他們就只會跟着眼前那一點點利益走。”陳沐人反駁道。
李喬生也並不客氣:“你覺得自己就是全知全能嗎,真以爲自己能瞭解一切真相?別人就都是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由你來評判安全與否,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你這個政府高官的允許,是嗎?”
陳沐人苦笑一聲:“難道非要選擇這種方法嗎?去努力工作就不可以嗎?”
“你真覺得自己能給他們機會嗎?之前的你也不是沒有參與空間站的建設,大多數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你難道不清楚嗎?你認爲以現在的環境,以他們的狀態和眼界,真的能靠自己走出什麼路嗎?而且說到底,難道這種賭上性命的方法就不是另一種努力嗎?”李喬生對此嗤之以鼻。
“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吧。那倫理呢?”陳沐人向李喬生問到:“你覺得這種改變人類基因的事情是正確的嗎?”
“這不是誰的問題,而是客觀事實。倫理,那種東西難道不是人定的嗎?還是你覺得那是神設立的東西?人類的基因在人類的進化當中有過多少的改變,以你的專業,對此不清楚嗎?這一次以人的意念進行修改,又有什麼不行的?”
“神當然是不存在的了,但是我們難道不應該有最基本的底線嗎?如果喪失了底線,只會使情況進一步惡化。”陳沐人回擊到。
李喬生冷笑一聲:“惡化?一直在講倫理道德,真不像你啊,陳沐人。由人民自行判斷對與錯,這不正是我們一直在追求的嗎?說到底,之前主張將權力與資源返還給民衆的不正是你自己嗎?我們現在要做的,不就是讓人民獲得自己想要的,走上自己想走的路嗎?”
“起碼現在不是那個時候。”陳沐人嘆了口氣:“而且這麼做會讓願意奮鬥的人越來越少,就算能變得強大,那他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呢?”
“你這傢伙現在已經連好逸惡勞都不能容忍了嗎?那不正是你所說的本能嗎?”李喬生死死的盯着陳沐人:“所以,你是現在是要否定嗎?否定他們的價值,否定他們的存在,告訴他們,你,還有你的父輩,你們的活法毫無意義,你們不應該活在世上嗎?”
沒有給陳沐人插話的機會,李喬生接着說:“因現有的地位和想法而傲慢,並因此鄙夷他人,卻全然不知自己是怎麼獲得這一切的。良好的教育,優秀的基因,理所應當將一切歸爲自己的功勞,再以此爲尺度度量世間的一切。”
“自己擁有了武器就不允許別人擁有,自己弒君而獲得權勢,轉眼就拿起刀叉讓人民講究禮節,這就是我們過往和現在所做之事,如此輪迴往復下去,只會讓整個人類的文明全變成笑話和恥辱。”
言畢,李喬生又補充了一句:“沐人,你已經不必再與我遮遮掩掩了,你之所以會反對這個項目,不是因爲什麼安全性,也不是因爲什麼倫理大義,完全是因爲你對所謂人類純粹性的執念。希望你可以記起我們最初的想法,那就是讓所有人都能夠自由的決定自己的人生,實現自己的價值。請你,好好想一想吧。”說完,不給陳沐人辯駁的機會,李喬生就關閉了通訊。
重重的跌在牀上,陳沐人直直的看向窗外,雙眼似乎失去了光澤。
“這傢伙真是讓人頭疼啊,與知根知底的傢伙對壘,真的毫無勝算啊。”長嘆一聲,陳沐人閉上眼睛苦笑一聲:“之前的決心再重,真正要下決斷的時候還是完全不行啊。”
“所以,現在應該怎麼辦呢?”看着那一彎冷蟾,陳沐人的眼前有一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