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頭一邊說還一邊趕緊的對着陳剛等人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趕快把李老漢納入棺槨之中。
“哼!慢着!我說李頭,這老頭是你們家親眷啊?你這麼一力承當的?太爺已經生氣了,就沒有那麼容易的事情了,我看你還是趕緊叫他們家主事的出來說話吧。”
師爺陰陽怪氣斜着眼睛,不以爲然的厲聲叫喊道。
在看府衙門前的站班衙役,頓時人人臉上的神情都變成了牛頭馬面一般的兇惡。
陳剛等人頓時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艾葉雖然年幼,突然見從府衙大門裡衝出一個乾瘦的老鼠鬍子長衫老頭,指手畫腳的對着衆人大叫大嚷,那些站班的衙役忽然也翻臉威嚇起來,不禁也漸漸的止住了哭聲。
聽見老鼠鬍子的師爺厲聲喝問主事的人,艾葉趕緊挺起自己的小胸脯,不料早就被一個冷淡的聲音搶在前頭:“我是他們家主事的人,有什麼話儘管和我說罷。”
這下不僅是艾葉吃驚了,連謝湘差點也沒有掉了自己的下巴,這個冷淡的聲音分明是一直帶着冷笑袖手旁觀的夏雪宜。
衆人誰都沒有注意到夏雪宜是怎麼移動身形的,眨眼間卻都見到這個本來還在府衙高高廊階下面的俊美冷淡少年,已經器宇軒昂的站在了神氣活現的府衙師爺對面。
平時作福作威慣了的師爺被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夏雪宜嚇了一跳,卻又不肯輸了氣勢,先是勉強的狠狠瞪了夏雪宜,然後才急急的說道:“你你你你……你可知罪?”
夏雪宜卻是不急不躁,他先是對着陳剛等人擺擺手:“你們還愣着幹什麼?趕緊請了老人家入侵安息。”
陳剛等人巴不得有人吩咐一聲,竟然齊心協力的也不去看一衆如狼似虎的衙役和氣焰囂張的師爺,趕緊擡起李老漢就要下去府衙高大的廊階。
“慢着!誰敢?”
這位師爺人瘦聲音倒是不小,一看夏雪宜竟然不去理會他的問話,反而膽大包天的要這些人強行搶了李老漢屍體去似的,頓時炸雷一般更大聲的斷喝道。
那些應聲蟲似的站班衙役緊跟着便是一句威風凜凜的低喝:“呃……威武!”
煞是有章有法。
臉上已經變色的李捕頭額上沁出冷汗,心裡暗叫一聲慚愧。
總是自己分量面子不夠啊,太爺肯定是被人稟報說李老漢竟然用了壽器店那具上等的雲杉壽器,覺得沒有在李老漢身上撈到什麼油水吃了大虧,便不顧廉恥出爾反爾了。
“不就是要錢麼?”
夏雪宜俊美的臉上全是淡定的笑,他伸手便從懷裡掏出一錠金光閃閃的金元寶。
站在夏雪宜面前滿臉怒氣的師爺一雙眼睛頓時就瞪成了老鼠眼睛,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似的,謝湘看的差點沒有笑出聲來。
師爺下意識的伸手就要去奪夏雪宜手中的金元寶,一擡手纔想到衆目睽睽之下終究有些太急赤白眼了,自己畢竟是奉了太爺之命,就算是眼饞那隻金元寶的緊,也不敢就隨便的搶奪過來納入自己懷中的。
便裝模作樣的使勁咳嗽了一聲,放下指甲髒污枯瘦的手,捏着嗓子說道:“驚擾了太爺不是有錢就可以說話的。”
夏雪宜施施然的說道:“那要有什麼纔可以說話?”
然後他又從懷裡掏出一隻馬鞍形胖乎乎的金錠子問道,“這些呢?”
這下別說師爺瞪大了眼睛,府衙高大的廊階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要知道,夏雪宜手裡托住的可是兩隻金元寶啊,就是整整一百兩銀子的市價,而且白銀易得,黃金難求,這人可真有錢。
尖嘴猴腮的師爺臉上終於露出見錢眼開的笑意,口中卻故意的打着官腔,繼續裝模作樣的咳嗽了一聲,然後對夏雪宜說道:“咳咳咳,既然你等已經誠心認罪了,我少不得爲你在太爺面前美言搪塞幾句,你且隨我進去見過太爺……”
口中說着,身子卻不動,一雙冒着綠光的眼睛盯着夏雪宜手中託着的金元寶覷看個不住。
原來這師爺知道,倘若進到裡頭,再多的東西也到不了他手裡,此刻夏雪宜須得知趣的先送些孝敬給他才行。
否則他豈不是白白的浪費了許多表情?
再看那些站班的衙役,更是人人眼睛冒火,恨不得撲過來打劫了夏雪宜纔好似的。
別人有沒有看出這個情形就不得而知了,深諳這些人本性動態的李捕頭是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這些府衙同仁如此醜惡不堪的嘴臉,不知道爲什麼,李捕頭心裡的羞愧懊喪頓時無以復加,突然覺得數年來這份讓他籍以自豪並且可以養家餬口的所謂公門中差使竟然是如此的齷蹉可憎。
李捕頭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去愛了。
一擡頭卻看見陳鐵正靠在李老漢的壽器旁,臉上全是譏誚的笑。
現在他終於明白這個老陳如今爲什麼對這份看起來還算是顯耀的差使越來越提不起勁來的原因了。
而且從陳鐵竟然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給人擡靈到府衙街口來看,估計他心中可能已經是另有打算了。
李捕頭氣哼哼的瞪了陳鐵一眼,心說,姑且不論你現在是怎麼想的,你還總是掛名烏州府衙捕頭。你我既然同爲首班捕快,我這裡備受煎熬,你倒是涼快,站在一邊看笑話呢?哼哼哼!
陳鐵早就看見李捕頭面色不豫,便收起臉上的譏笑,悄悄地對李捕頭招招手,並且搖搖頭,好像示意他也可以退下一旁。
可是,此刻的李捕頭正在心頭大急,恨不得親自告訴夏雪宜應該首先打點有些這些虎狼之輩,方纔能走進府衙和太爺對話。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怕會被夏雪宜懷疑他也是在敲詐勒索之列的,左右爲難之際,忽然見陳鐵對他招手,便一賭氣,乾脆的走了過去。
心想,事已至此,且先叫他們自己去鬧吧。
要錢已經要到如此無恥地步,人都已經被無緣無故折磨死了還不肯放過,好吧,好吧,大不了太爺搶了人家李老漢這具壽器自己睡去!
“請前頭帶路吧……”
夏雪宜故意無視師爺和那班衙役眼中噴薄欲出的貪婪,一本正經的催促道。
“這……”
師爺頓時又拉長了臉,用三根手指對着夏雪宜捻了一下,“公子如此闊綽,總得給我們這些爲你辛苦跑腿的人意思意思吧?”
已經和陳鐵站在一起的李捕頭耳朵裡聽見師爺竟然這麼不要臉的在衆目睽睽之下,公然和夏雪宜討起了黑錢,心中真有種羞憤欲死的念頭。
他瞪着陳鐵,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說句老實話,之前對於這種索賄,吃着公門飯的李捕頭也沒有多少覺得不適,雖然有時候也覺得那些錢拿着有些黑心,但是從來沒有今天這樣讓他覺得羞愧難當。
儘管現在公然索賄的並不是他,但因爲這件事情是他一力承當的,衆人面前信誓旦旦誇下海口的。所以府衙師爺的所作所爲,無異於當做衆人往他臉上啪啪啪左右開弓的扇巴掌,是以便叫李捕頭往常隱忍在心中的羞愧罪疚感頓時異常的尖銳起來。
看着府衙師爺的無恥醜惡嘴臉,李捕頭實在是有些忍不住的想再次上前,卻被陳鐵一把拖住了低聲說道:“且住!”
李捕頭憤恨的跺了一下腳,陳鐵輕聲笑道:“你去了又待如何?太爺斷斷不會放過這麼肥美一票的。”
那裡早就聽見夏雪宜哈哈大笑起來,口中戲謔的說道:“哈哈哈,原來是師爺要討賞錢啊?好說,好說。”
夏雪宜口中說着,伸手又欲往懷裡掏。
“公子,我這裡也有錢。”
早就在旁邊看的心急火燎的艾葉突然“噔噔噔”的跑到廊階上面,手裡抓着他爺爺的那個菸絲袋,用稚嫩的童音清脆的高聲說道,“請你們放過我爺爺,我的錢都給你們!”
只聽見“嚯啦”一聲,艾葉把菸絲袋子裡的東西全部倒在廊階的石頭地面上。
看着艾葉從菸絲袋子裡倒出的滿地亂滾的銅板,師爺和衙役臉上頓時露出不約而同的不屑。
但是,當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哈哈大笑之前,只見那些銅板全部滾撒開之後,有兩樣東西卻叫衆人有些吃驚了。
原來百十枚銅板滾開之後,那顆璀璨的夜明珠髮針和異香撲鼻的暖紅玉手釧頓時顯露了出來。
那串暖紅玉手釧突然散發出來的撲鼻異香,夜明珠璀璨刺目的光華頓時叫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
特別是兩隻手託着李老漢屍身還沒有來得及走下廊階的八大將陳剛,艾葉傾倒出來的東西幾乎就在他的腳邊,看着那一堆稀里嘩啦滾開的銅板之間赫然臥着的紅玉手釧,嗅着那熟悉的異香,臉上的神情更是遽變。
謝湘見艾葉又在抖落他那些家當,真有些着急了,趕緊也跑上廊階。
艾葉這孩子,總是會添亂,他相信有氣場強大的夏雪宜就足可以搞掂了,所以便樂得躲在一旁省些唾沫,沒想到偏偏艾葉認爲不應該用別人太多錢,又跑上前抖落他那幾個銅板。
“快收起來,你這些東西值不了幾個錢,老爺們是看不上眼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