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小吳正在着急呢,低頭看見春曉手裡攥着的手機,這才撥通了楊路的手機,不過通了很久都沒有接聽,這讓小吳很沮喪,查找手機的通話記錄裡看見了劉羣的號碼,就好像看見了救星一樣。劉羣的電話剛通那邊就接了,緊接着十分鐘後劉羣趕到了春曉和小吳吃飯的餃子館。
“春曉,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剛纔小吳怎麼問她,春曉都好像沒聽見一樣,看見劉羣來了好像突然清醒了。
“劉經理,可以送我回烏鎮嗎?楊媽…楊媽她不行了……”
劉羣和小吳互相對視了一下,他們也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小吳在烏鎮待過一段時間,她知道楊媽是個十分隨和的人,聽見楊媽病危小吳也很着急,想跟着春曉和劉羣一起去。
“我也一起去吧!”
“小吳,你必須要留下,剛纔廠商給我打了電話,他們認可了你們的設計圖,明天廠商就會派人來討論這件事,你必須要留下來說明!”
“那好,那劉經理,春曉姐就拜託你了!”
劉羣載着春曉奔烏鎮而去,大概有了劉羣在,春曉也不再那麼慌張了,就這樣急急忙忙的趕到了醫院,不過還好李靜說楊媽已經脫離了危險,春曉這才鬆了口氣。
第二天楊路上班就直接衝進了春曉的工作室,因爲從昨晚看到有春曉的未接來電到現在,他一直在打春曉的手機,剛開始是無人接聽,現在則是關機狀態了,楊路很擔心。不過沖進辦公室裡只看見了小吳,小吳看着楊路慌張的表情有些訝異。
“楊總,您有什麼事嗎?”
“春曉呢?你有沒有看見春曉?我打了一晚上的電話都沒有人接,你知道她在哪嗎?”
“楊總,您還不知道嗎?春曉姐和劉經理去烏鎮了!”
“烏鎮?爲什麼要去那裡?”
“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我跟春曉姐出去吃飯的時候,春曉姐接了一個電話,說楊媽病危了,春曉姐當時嚇壞了,我就趕緊給您打電話,結果你的電話沒人接,所以我就找了劉經理,劉經理來了就帶着春曉姐去烏鎮了,我早上也給他打電話了,他說楊媽已經脫離危險了……”
小吳還在低着頭自顧自的說着,擡頭的時候才發現楊路不見了,估計聽到一半的時候楊路就已經離開了,弄的小吳有點尷尬,還好就只有她一個人,也沒人看見她的窘態。
楊路趕到醫院,在門口遇見了他意想不到的人,那就是他的母親秦薇,這樣楊路倍感詫異,母親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媽?你怎麼會來這裡?”
“當然是爲了楊秀雲了!我有點事情必須要問問她!”
看見秦薇就要進去,楊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楊路大概知道母親來的目的了,他不知道母親的這個舉動對楊媽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不過,他很清楚倘若秦薇所說的東西會刺激到楊媽的話,如果楊媽有什麼意外春曉一定不會原諒他的,所以他必須要阻止。
“您想知道什麼由我去問姑姑,姑姑現在病危纔剛剛醒過來,我想我們不該刺激她。”
“她要死要活跟我沒關係,我只想知道爲什麼你父親要把財產留給她,她到底是用什麼手段得到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更不能讓你進去了,您還是回上海吧,這裡的事情我來處理!”
“楊路!”
兩個人爭執不下,楊路好說歹說地好歹把秦薇給勸回去了,這才鬆了口氣,走到病房的走廊裡,看見春曉靠在劉羣的肩膀上睡着了,心裡就像被什麼東西揪住了一樣難受。他輕輕地走到春曉的旁邊坐下,將春曉慢慢的攬入了自己的懷裡,這樣一個動作讓劉羣醒了。
“楊總,您來了!”
楊路示意他小聲一點,因爲春曉還在睡着。
“姑姑怎麼樣了?”
“哦,楊媽已經脫離危險了,不過醫生說要到中午才能醒過來,我跟春曉一直都守在這裡,天快亮的時候纔剛睡着。”
就在兩個人說話
的當口春曉醒了,醒來看見了楊路的臉,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春曉,沒事…我在這裡…不害怕!”
在劉羣看來楊路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樣,看見這樣的場景不知怎麼的,心裡面酸酸的。
“我去看看楊媽怎麼樣了,你們先聊一下吧!”
看見劉羣走了,楊路緊緊的將春曉摟在懷裡,春曉可以聽見他強有力的心跳。
“對不起,我知道晚了!”
“沒關係,最害怕的時刻都過去了,只要楊媽可以好起來,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她會沒事的!”
醒來的楊媽對圍在牀前的人微微的笑着,還是像以前一樣,看不出任何痛苦或是害怕的神情。
“楊媽,你還好嗎?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不用擔心,我沒事!春曉,嚇到你了吧?”
看見春曉眼中的淚水,一切都不言而喻了,楊媽知道這樣的場景對於春曉來說意味着什麼,所以她纔會強裝出笑容好讓春曉不再害怕,其實春曉都知道,爲了不讓楊媽擔心她沒有流出眼淚。
“您醒過來就好了,昨晚真得把我嚇到了!”
說着話,李靜來了,還有幾個跟楊媽要好的街坊都來看望楊媽了,楊媽便叫來楊路讓他帶春曉回去休息,春曉拗不過只能回到了繡坊。劉羣已經趕回上海了,公司裡必須要有人主持大局,春曉躺在西廂房裡睡着了,看着熟睡中的春曉,楊路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額頭,然後就從房間裡出來站在院子裡。
陽光從房檐裡滑落,清風拂面,感覺很愜意。從西廂房的窗戶裡可以看見正在睡着的春曉的臉,楊路第一次覺得待在這裡很舒服,不自覺間楊路的臉上洋溢着溫和的笑容。
“怎麼站在院子裡?”
聽見有人說話,楊路轉身看見李靜站在自己的身後。
“姑姑她還好嗎?你回來拿什麼東西嗎?有需要拿的東西打電話告訴我就好了,我可以送到醫院去。”
“我回來是找你的!”
“找我?有什麼事嗎?是關於姑姑的病?”
看見李靜的表情楊路已經明白了大概了,他知道這次楊媽住院一定不會那麼簡單的,不然李靜的表情不會這麼嚴肅。
“我們進屋裡談吧!”
楊路看了看依然在熟睡的春曉,跟着李靜進了楊媽的房間,在椅子上坐下李靜拿出了楊媽的診斷書遞給了楊路,楊路接過來看見上面赫然寫着:胃癌晚期。
“姑姑她還能撐多久?”
“醫生說,最多三個月。”
“三個月?怎麼會這麼快?現在要怎麼辦?要…怎麼告訴春曉?”
“師傅說過了,不能告訴春曉她的病情,如果春曉問起來就說是老胃病。”
楊路有些不理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靜,看得出來李靜在強制自己冷靜,她的手一直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角,不停地揉搓着。
“爲什麼?”
“因爲,在師傅的眼中,春曉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樣,她說這一年多春曉一直都是依附着她生活的,師傅就是春曉的精神支柱,你也知道春曉曾經的經歷,師傅是害怕自己的死會讓春曉再一次的封閉自己。”
楊路沒有想到春曉與楊媽之間有着這樣深厚的感情,更沒有想到楊媽會考慮的這樣周全,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姑姑真的是這樣說的?她對春曉的感情,親身母親也不過如此!”
“師傅讓我告訴你,她希望你可以帶春曉離開,她不想讓春曉看見自己生病的樣子,春曉好不容易纔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希望,不能讓希望就此破滅。”
不知道爲什麼,李靜給楊路的感覺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因爲她說話的時候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的,有時候楊路甚至可以感覺到些敵意。
“我知道,我會好好地照顧春曉的。”
“那你們在這裡待幾天就回去吧,把春曉帶走吧!這樣師傅她老人家才能放心,在師傅最後的這些日子裡,我希望可以
讓她活得輕鬆愉快一點。”
“好的,我知道了!”
說完這些,李靜拿了幾件楊媽囑咐的東西就離開了,楊路站在院子裡目送她離開的背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看着眼前這個古老的院子,總覺得這個院子裡一定有什麼東西是跟自己有關的。
楊路與春曉在烏鎮待了五天,楊媽天天都催他們走,春曉怎麼也不肯,到了晚上春曉一定要留下來陪楊媽,大家都拿她沒辦法,就讓她留下了。爲了不讓春曉看出什麼,楊媽一直都在用藥止痛,所以大多時間都在昏睡中,醒來看見春曉心裡很欣慰。春曉一直都在給楊媽按摩手臂和腿,因爲感覺有些僵硬,看見楊媽醒了春曉很高興。
“您醒了,我給你倒點水喝!”
“春曉,先別忙了,我不渴,我有點事情想給你說。”
春曉順從的坐在楊媽的牀前,楊媽有些激動,舉起手輕輕的撫摸着春曉的臉,就像母親對着孩子一樣。
“春曉,你真的跟我很像!”
“楊媽年輕的時候也像我這樣嗎?總是這麼膽小又沒有自信。”
“在秀成哥離開的那些日子裡,我就是你現在的樣子,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看見陌生人就會莫名的害怕,無助又膽小!”
“您從來都沒跟我說過以前的事情。”
春曉看見楊媽的嘴脣有些幹,還是給她餵了幾勺溫水,楊媽有些迫切的抓住了春曉的手,她想盡快的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訴春曉,因爲擔心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楊媽待會告訴你的事情,你要保證不能告訴任何人,特別是楊路。”
春曉不知道爲什麼楊媽要這樣說,不過聽楊媽的口氣這件事情應該很重要,就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楊媽出生在刺繡世家,我的童年是我這輩子渡過的最快樂的時光,楊家是商賈大戶,那是我是楊家的大小姐,錦衣玉食,父母也對我疼愛有加。在我十歲的時候,有一天父親才外面領回來了一個男孩,第一次見到他衣衫襤褸的樣子,好幾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又凍又餓的樣子,那個人就是秀成哥。”
聽到這裡春曉才明白,楊媽與楊路的父親並不是親生兄妹,感覺楊媽還有很多話要說,春曉就沒有打斷她。
“與秀成哥一起長大的日子,是我這一生渡過的最快樂的時光,我們在父母的關愛中長大,也可以說是青梅竹馬,那時的我總是被父母和秀成哥呵護着。自然而然的,我們相戀了,那年我十八歲,父母也很高興可以把我的終身大事託付給秀成哥。因爲繡莊的生意,秀成哥要去上海,在去上海的前一晚,我的父母把我們叫到跟前,他們決定在秀成哥回來以後就會爲我們舉辦婚禮,也是在那天晚上母親將那對浴火鳳凰的手鐲交給了我,希望我們也能擁有至死不渝的愛情!”
楊媽說到這裡有些激動,春曉則愣在了那裡,她沒想到楊媽會有這樣的感情經歷,曾經的情侶現在卻完全成爲了兄妹關係,春曉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麼你們是怎麼分開的?爲什麼楊路的父親會去臺灣?”
楊媽注視着春曉的眼睛,苦笑了一下,春曉看着很心痛。
“在那個動盪的年代,總是會發生一些改變人命運的事情,就在秀成哥回來的途中,他被國民黨兵抓住,強行的送上了去往臺灣的大船,就這樣我們的命運就此改變了。緊接着全國解放了,楊家大院也瓦解了,兩年後父母也相繼去世了,在這樣的打擊下,曾經有一度我想到了死,因爲這個世界上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活着也完全沒有了意義。退去了楊家大小姐的身份,艱難的一個人生活,唯一的寄託就是那個代表雌凰的鐲子,因爲雄鳳鐲在秀成哥的手裡,總覺得有一天他會回來的。就這樣在恍惚中過着日子,在自覺我無望的日子裡,大概受到了上天的垂憐,有一天有人送來了秀成哥從臺灣輾轉香港發來的信。那封信就像是救命稻草,讓我突然對生活有了新的希望,雖然信很簡短,但秀成哥說他一定會回來的,抱着這個希望我一直都在苦苦的等待着,一直到文化大革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