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孫悅還真沒想過這楊業會這麼不耐刺激,他只是空口白話的說了兩句而已,事實上他其實是沒什麼把握的,否則就不會將楊業騙到郭府,而是直接登門拜訪了。
怎麼罵兩句還罵吐血了呢。
他卻不知,今天他說的這些話對楊業來說是何等的殺傷力,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這對任何一個還要點臉的男人來說,都是無與倫比的奇恥大辱!
偏偏孫悅說的還都是事實。
要知道楊業可是很傲氣的,有本事的人都是很傲氣的,其實就算孫悅不說,楊業也都快要走火入魔了,他平時看個射鵰英雄傳都要大病一場,何況被這麼罵?
歷史上,他可是向劉繼元提議過偷襲契丹的,也是有民族氣節的,只是莫名其妙的愚忠把這個原本應該頂天立地的漢子,給徹底的毀了。
等到好半天之後,楊業終於倒騰上來了這口氣,已是面如金紙,連戰立都勉強了,卻搖搖晃晃的扶着桌子,用惡狠狠的目光瞪着孫悅道:“我楊業,不是你口中說的那等人!”
孫悅和顏悅色地笑笑道:“史書,自有公論。”
“孫都監,你是大宋的重臣,人稱國士無雙的人物,你願意冒奇險來見我,我也頗有些受寵若驚,只是,楊某實在無法做到,將刀子,砍向昔日同僚。與其如此,莫不如干脆一死了之。你說要重挫契丹,是需要我做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正常守住宋軍的進攻即可,到了用得着你的時候,郭相自會相告,當然,到時候你不同意也沒有關係,少了張屠戶,照樣吃帶毛的豬”。
“真的不是讓我裡應外合,打開城門?”
“哈,我大宋天子馬上就要御駕親征了,這晉陽城內又有郭相相助,差你一個麼?”
“對了,如今天下,知道我計劃的一共只有四個人,官家,晉王,我師父趙普,還有郭相,所以,不包括現在城下的曹彬和李繼勳,至少在我家天子到來之前,你若是守不住,那你就真沒有用了,到時候,我也就只能殺你以謝天下了,你楊業的名字,也要永遠打上han“j-ia:n的烙印,加油哦,我看好你。”
“…………”
這操作着實是有點騷,楊業一時間居然被噎的又有點想吐血的感覺了。
…………
當天晚上,孫悅在郭無爲的一幫護衛的護送下,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就溜出去了,畢竟這北漢對他來說還是有點危險,就算郭無爲現在還勉強控制得住局面,可誰又能保證劉繼元那個神經病在得知他在的消息之後會不會突然發瘋。
卻說曹彬和李繼勳在攻城的時候莫名其妙的就看見孫悅,倒也是挺吃驚的,只是問他來幹啥,他索性就一五一十的全給說了,畢竟曹彬總不可能是契丹間諜不是。
這要是瞞着他倆一直到最後,那就顯得有點太不地道了。
“所以說,其實這一仗,是te:“mu:“d-i假打?”
“不錯,之前一直不告訴你們,其實就是怕你們裝的不像,最好的結果,是讓晉陽城岌岌可危,好像隨時稍微加把勁就能破,卻始終破不了,你們明白麼?”
李繼勳皺眉道:“可是這樣的話,將士們傷亡很大啊,而且毫無意義。”
“李帥,您可是縱橫沙場幾十年的前輩了,慈不掌兵,這個道理不用我來跟您說吧,只要能騙過契丹,便是死上幾萬人,也值。”
“這……唉!”
“李帥,別怪晚輩說話難聽,此事實乃我大宋最高機密,甚至除了您二位之外,沒幾個人知道我出來了,若是透漏半點風聲,就算您是官家的結拜兄弟,也絕沒有人能救得了您。”
李繼勳嘆氣一聲道:“你放心,我還不至於這般不懂輕重,我只是感嘆啊,長江後浪推前浪,小孫相公的計謀,還真是一環套着一環,高明,實在是太高明瞭,只是……”
“李帥可是認爲有何不妥之處?”
“倒也不是不妥,只是孫都監向來都是以寬仁聞名,便是對敵人,也向來留有餘地,兵軍中尊爲不殺之將,此計……未免狠辣太過,有傷天和,實在是跟你往常的作風,相差太遠了。”
孫悅不爲所動,只是淡淡地道:“哪來的什麼不殺之將,不shā“re:n打的是什麼仗?我只是儘量不想讓戰爭波及平民,能收降的,也都儘量收降。”
“那這次……”
“契丹全民皆兵,哪來的平民?況且化外蠻夷,本就不值得我去仁慈。”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契丹,照你這幹法,三萬戶北漢子民,恐怕最少,也要折損一半吧。”
孫悅沉默了,沉默了半天之後,只能吐出一口氣來,無奈地又一次重複道:“慈不掌兵。”
他,無可辯解。
如果是三年前,那個剛在戰場上嶄露頭角的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制定這樣一個最少要牽累數萬無辜百姓的計劃的。
如果是三年前,別說是制定,恐怕就是聽別人說這樣的計劃,他都會覺得殘忍,甚至不惜翻臉。
如果是三年前,自己一定會指着今天的自己的鼻子,一頓破口大罵,從此道不同不相爲謀。
可現在,他會對那個三年前的自己說:腐儒。
這很殘忍,隨着他領兵的次數越來越多,人命這種東西越來越像是冰冷的數字,他開始很自然的像下棋一樣的去擺弄他們,去劃定哪些是可以犧牲的,哪些是應該犧牲的,哪些是必須犧牲的。
幾萬條性命,聽到他耳朵裡,可能只是一句,哦。
冰冷,殘酷,可怕,甚至是沒有人性。
他終於,一點一點的,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但是他還是做了,堅定不移的做了。用幾萬北漢無辜百姓的命,去換一個重挫契丹的機會,他覺得值,那些被他‘大局爲重’所犧牲的無辜性命,他也只能在心裡默默的說一句,抱歉。
然後低下頭繼續研究他那個殘忍的作戰計劃。
一直到一天之後,從晉陽城裡出來一個求見他的女人,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十拿九穩了。
“妾身折氏,見過孫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