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哥也在妖山口。”小青桃的一句話讓殷不沉反應過來,立刻追向還沒走遠的屍魔,嘴裡唸叨着:“我要去找慕行秋,他說話得算數。”
殷不沉可不是隨便幫助道統的,慕行秋承諾送他水晶眼和魔尊正法,他一點也沒忘。
屍魔的肩膀上站着一羣魔侵道士,殷不沉一個也不認識,降落之後衝周圍的人不停點頭,像是清查數量,“其實被魔種侵襲也不錯,我們妖族都把這種事叫做‘魔幸’,自己能大幅增強力量不說,還可能傳給後代……”
道士們都對半妖怒目而視,殷不沉突然指向遠方正在噴涌的一股血水,“瞧啊,那是我的傑作!我自個兒改造了一座節點塔,靈光一閃,又將它毀掉,成爲宣泄血氣的大缺口。哈哈,豪常青那個笨蛋永遠也沒有我聰明,漆無上更是想不到他的整個計劃都毀在我手裡!”
道士們的目光中除了憤怒還多了一點懷疑與鄙視,殷不沉搖搖頭,“好吧,申己和小青桃也幫了點忙,他們給我打下手,主意是我出的,妖術也是我施展的。”
殷不沉正想詳細地加以解釋,屍魔突然奔跑起來,而且是極快地大步奔跑,以他的龐大身軀來說,這是一個不小的奇蹟,肩膀起伏得更劇烈了,殷不沉險些站不穩,急忙張開雙臂穩住身形,沒精力胡說八道了,心裡還有點佩服這些道士,一個個都像是長在屍魔身上似的,不管傾斜得多麼嚴重,腳步也沒有半分移動。
屍魔變得太大,肩上又有近百名道士,左流英因此沒有施展瞬移之術,而是一路飛奔,速度奇快。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跑完二百多裡的路程,順便推倒了沿途的大部分妖塔,尤其是其中的十幾座節點塔,都被連根拔起。
妖山口已是一片廢墟,彷彿剛剛經歷過洪水與颶風的雙重襲擊。
駐紮在此地的妖兵不是被殺就是跑光了,代替他們佔領妖山口的是一羣牙山道士。
牙山兵分三路,一路由盧簫心帶領去抓禿子,已經全軍覆滅,一路低等道士參加南方的道妖之戰,最後一路主力道士全在龐山東麓進攻妖山口。希望奪得琥珀道士,就是他們擊敗了此地的妖兵。
上百名牙山道士在半空中一字排開,攔住了去路,人人手裡都握着法器,不過他們允許屍魔和一衆魔侵道士走進三百步之內,總算是沒有完全將他們當成敵人。
“止步!”一名乾瘦的牙山道士飛出隊列,來到屍魔對面,目光掃過,沒有停在任何人身上。即使是同門弟子也沒有引起他的關注,“我叫周千回,牙山神工科首座,請左流英出來說話。”
既不是“道友”。也不是“道士”,左流英就只是左流英。
屍魔長着一顆碩大的頭顱,只是粗具形態,並沒有細緻的五官。應該長有嘴巴的地方排列着兩行妖頭,這時慢慢分別朝上下移動,露出一個大洞來。禿子笑嘻嘻地浮在裡面。頭髮經過整理,插好了簪子,還是標準的龐山樣式,“我認得你,你帶我去過洗劍池。”
禿子曾經兩次前往牙山經受洗劍池的淨化,都是周千回陪同,第一次禿子完全處於昏迷狀態,沒什麼印象,第二次卻保持着清醒,還記得這位牙山道士。
周千回冷淡地嗯了一聲,就是因爲這兩次陪同,他對洗劍池水第二次被竊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當時他對頭顱的奇特狀況更感興趣,完全忽略了其它危險,“我要見左流英。”
禿子搖搖頭,“他沒法見你,這裡的道士都能作證,左流英好長時間沒出來了。有話對我說就行,我跟左流英心意相通,能替他回答所有問題。”
牙山早已與南方的道統山取得聯繫,對戰場上發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周千回猶豫片刻,“左流英,道統要求你帶着所有魔侵道士前去追擊向西北捨身國逃竄的妖魔,然後在……”
“不對不對。”禿子頭搖頭更快了,“你弄錯了,左流英已經退出龐山,道統不能再對他提要求了。我們是來找漆無上決戰的,他還沒死吧?”
“漆無上沒死,有牙山道士在這裡,不需要你們幫忙。”周千回的目光轉向那些魔侵道士,“還想爲道統做點事就只有兩條路:要麼就在這裡自裁,要麼去追擊妖兵死在戰場上。魔種絕不可以留下,目前道統也沒有辦法挽救你們。”
魔種的可怕之處道士們全都一清二楚,可自殺除魔的最佳時機已經過去了,經過這段行程,魔侵道士們將自己的命運與左流英緊緊連在了一起,全都低着頭,等他的指示。
禿子頻頻點頭,像是有人在對他耳語,然後說:“左流英問你,漆無上既然沒死,牙山洗劍池怎麼樣了?還有小秋哥呢?被你們藏到哪去了?”
“不管別人怎麼決定,你得跟我們走。”周千回在這裡等的就是這顆頭顱。
“好啊。”
禿子同意得太輕鬆了,周千回反而一驚,左流英足智多謀、愛出奇招,他是非常瞭解的,心中因此立生警惕,“等等。”
禿子飛出屍魔的巨口,“還等什麼啊,都這種時候了,你也不着急?真是佩服你。”禿子邊說邊飛,從周千回身邊掠過,直奔那羣一字排開的牙山道士,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對屍魔肩膀上的道士們說:“左流英說了,讓你們就留在這裡不要動,他無法幫助你們去除魔種,但是能暫時抑制魔種的影響,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要離開屍魔的身體。”
道士們全都點頭,就連幾名被魔種侵襲的牙山道士,也更願意遵從左流英的指示。
禿子繼續向前飛行,周千回跟在後面,總覺得事有蹊蹺,卻想不出問題在哪。
“嘿,這不是申忌夷嗎?你好啊,咱們前些天一塊來西介國。你還記得吧,我怎麼聽說你對我暗中動過手腳呢?”
申忌夷就在牙山道士中間,面不改色,對禿子的話全當聽不見。
禿子穿過人羣,周千回飛到他前面帶路,示意其他道士全都留下,監視屍魔和那羣魔侵道士。
“我腦子裡真有洗劍池的幾滴水嗎?”禿子問。
“沒錯。”
“你對我一直挺客氣的,所以我想對你說,我可不是故意盜水的,我就是一顆腦袋。啥都不知道。你再想想,會不會是牙山對洗劍池不好,所以裡面的水故意逃出來?你們用它清洗法器、用它修行內丹、還用它施展法術,這些活兒可都挺累的。”
離屍魔越來越遠,周千回的警惕也稍稍降低,微笑一下,“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這不重要,關鍵是洗劍池必須保持完整。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洗劍池沒打過漆無上,就是因爲不完整,所以一定要將我腦子裡這幾滴水送回去。”
周千回是星落道士。這時卻不禁一愣,這顆頭顱一直都很幼稚,停在十一二歲的狀態,居然會說出這麼通情達理的話。而且還隱約猜出洗劍池的困境,實在讓他很意外。神工科首座取出三面銅鏡、一枚銅印和兩根蠟燭,就在飛行的空中對頭顱進行檢查。他必須提防一切意外,牙山經不起折騰了。
禿子毫不在意,坦然接受檢查,“其實整件事情都有點可笑,一切都起源於散修杜防風,他是爲了討好一名對他根本不在意的亂荊山女道士,才做出那麼大的事情,我不過咬過幾口浸血的魔文卷軸,然後被孫玉露帶到牙山的時候,池水就莫名其妙地進到我的腦子裡。其實我跟牙山無怨無仇的……咦,你發現沒有,這兩次丟水事件裡,總有一個亂荊山女道士存在,說是不知情,誰知道呢?”
禿子嘮嘮叨叨,周千回一句也沒聽進去,他被檢查結果嚇了一跳,“停停,你、你被魔種侵襲了?”
禿子回過頭,“是啊,我吃了一枚紅果,據說是魔種結出來的,我很久沒吃過真正的食物了,覺得它味道還不錯。魔種可是個壞東西,總想讓我睡覺,然後控制我做這做那,跟你們牙山的申忌夷倒是有點像……”
周千回臉上露出怒容,施展法術,帶着頭顱加速飛行,沒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數百名道士飄在空中,高低錯落地圍成幾圈,全都面朝裡,身體周圍浮着大量法器。
禿子碰到一層無形的禁制,沒法往前飛了,也看不到圈裡到底有什麼,大聲說:“我來了,龐山慕鬆玄來了,快讓路。”
禁制消失了,禿子靠得太緊,向前翻出幾個跟頭,終於進到圈裡,掃了一眼,看到地面上有一個環形大坑,只有中間一小塊地方孤獨地聳立着,上面生着一座樹塔,塔前不遠飄着一塊血紅色的半透明石頭,個頭很大,裡面隱隱約約有什麼東西在緩慢地遊動。
“跳蚤!”禿子興奮地大叫一聲。
麒麟從樹塔邊上跳起來,用頭將禿子頂起來,飛向琥珀。
“你想讓我看什麼嗎?”禿子疑惑地問,左右看了看,“小秋哥跑哪去了?牙山道士都在這裡,洗劍池又在哪?”
周千回與兩名道士低聲交談,點了幾次頭,飛到禿子身邊,指着血紅的巨石說:“這就是琥珀道士,漆無上、慕行秋都在裡面,洗劍池……也在裡面。”
“哈!?”禿子立刻自己飛行,圍着琥珀繞了一圈,“這東西這麼能裝?洗劍池大得很吶。”
“洗劍池可以縮小……你願意進去嗎?”周千回問。
“願意!”禿子衝向琥珀,卻被彈了回來,“它不讓我進去啊。”
周千回扭頭看了一眼那兩名牙山注神道士,有些話他不得不說出來,“這樣做很冒險,而且我總覺得左流英……另有計謀。”
“牙山不怕陰謀詭計。”一名注神道士說,身體一動不動,禿子卻覺得有一股力量從後面推着自己,將他猛地送進了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