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魔果極速下墜,慕行秋緊隨其後,他已經做出決定,腦子裡又過了一遍,確信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於是他召出了霜魂劍。
這也是一道法術,雖然簡單,同樣受到了琥珀道士的吸引,霜魂劍出現的一剎那猛地向下墜去,慕行秋手疾眼快,一把將劍柄握住,然後他繼續施法,施展的是驅魂之術,盡他最大的努力,劍裡芳芳的魂魄立刻給出了迴應。
一束白光穿過魔果,直奔下方的琥珀道士。
這像是一種自殺,琥珀道士的吸力極爲強大,連洗劍池怒海潮都能吸進去,何況是霜魂劍的一束光?芳芳領悟到了道火本源,可是尚未擁有這種力量,霜魂劍所能發出的仍是魂魄之力,只是更加純粹一些,比洗劍池差得還遠。
光束激在琥珀上面,連個火花都沒有激起就被融入其中,不僅如此,由於吸力太強,慕行秋連人帶劍以更快的速度下墜。
這正是他的目的,速度也是一種力量,他要銷燬那顆魔果,還要將它送進琥珀道士內部。
他有一個猜想,這個猜想來源於他在藍花飛舟上看到的一切:法術、靈力、妖術、不潔之氣、血霧……琥珀道士幾乎能夠吞噬一切力量,唯獨對魔種無效,原因肯定不是魔種太強大,更可能是一種排斥。
慕行秋想知道,如果硬將魔種送進琥珀之內會發生什麼。
這是一次冒險。而且是一次連結果都不清晰的冒險,可這是慕行秋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從來不是那種思前想後、猶豫不決的人。修行讓他少了許多衝動,可他的真實性格並沒有變,當前方走投無路的時候,他也不會停止,而是走向最有可能被踩出新路的荒野。
如果有別的辦法擊敗魔種,他會優先採用,如果身邊有左流英這樣的同伴。他會提前徵求意見將事情問個清楚,可是既然這兩種可能都不存在。再去反覆思考就沒有意義。
慕行秋只想做點什麼。
紅色的魔果在光束連續不斷的攻擊下碎裂了,紅色的果肉瞬間消散,露出了裡面的魔種——一小團綠色的光,在光束內忽長忽短。它在奮力掙扎,想逃出這束白光,卻總是無法得逞。
站在樹塔之上操控琥珀道士的漆無上仰起頭,神情稍顯疑惑,然後他明白了,大聲喊道:“攔住他!殺死他!”
第一道命令來自魔種的提示,第二道命令是漆無上的本意,他已經受夠了,魔種將慕行秋看得比整個妖族還要重要。似乎擁有了這具身體就能解決一切問題,漆無上卻更相信獲勝的關鍵在自己手裡。
十幾名妖術師驅策蛇首巨鳥快速升起,手中的骨杖發出的妖術跑在前面。至少三條毒蛇和更多猛獸撲向了慕行秋。他們分食了一枚魔果,施展的妖術不受琥珀道士影響。
慕行秋右手拋出閃電,可是閃電剛一離開袖子就改變方向朝下方的琥珀道士射去,同時還影響了驅魂之術。
慕行秋收回念心幻術,儘可能讓自己的速度更快一些,希望憑此躲開妖術師的攻擊。
又一隻鐵青色的影子沖天而起來。加入到攻擊隊伍中來,可它的目標不是慕行科。而是那些妖術。
麒麟跳蚤竟然飛上來了,它跟着慕行秋一快來到妖山口,留在了裡圈的一座妖火塔裡,沒多久又走出來四處閒逛,一直無所事事,怒海潮進攻、大片地面坍塌之後,它就站在樹塔附近,仍然無事可做,對發生在周圍的激烈戰鬥也不在意,直到慕行秋遇險,它不幹了。
龐山鐵麒麟一下子就撞翻了數只妖術化成的野獸,在將所有妖獸都消滅之後,跳蚤又衝向了妖術師。
包括慕行秋在內,所有觀者都是一驚,麒麟體內沒有一點魔種,可無論飛翔還是撞妖,卻都沒有受到琥珀道士的影響。
妖術師們尤其意外,立刻施放更多的野獸、煙霧和液體,一部分被跳蚤頂飛,還是有許多擊中它的身體,可它的鱗片比獸妖的妖丹還要堅固,對這點打擊毫不在意,反而加快速度,微微低頭,碩大的雙角散發着令妖術師們膽寒的微光。
妖術師們散開,只有一位留在原處,站在蛇首巨鳥的背上,張開雙臂,以視死如歸的姿態迎接麒麟的頂撞。
“跳蚤!”慕行秋大聲叫道,他見識過屍魔的招數,猜到妖術師十有八九要將魔種傳到跳蚤體內,因此想將它叫回來。
跳蚤卻不是那麼聽話,腦袋晃了兩下,雙角之間、頭頂數寸的地方,居然憑空出現一顆寶珠,寶珠光芒四射。妖術師和蛇首巨鳥被麒麟頂翻,慘叫聲沒一會就戛然而止,綠光狀的魔種脫離死去的妖術師,像逃命似地遠離寶珠發出的光芒,根本不敢靠近麒麟,被另一名妖術師接住,逃得更遠了。
慕行秋瞥見了那顆寶珠和光芒,立刻猜到這是左流英留給跳蚤的,他的信心突然高漲起來,即使道統衰微、道士們變得優柔割斷,可還有一個左流英,一名畢生鑽研魔種的道士,整個道統或許只有他在戰前就能隱約看到魔種的身影。
前路暢通了,妖術師們飛得遠遠的,裝模做樣地施放妖術,卻不敢靠得太近,慕行秋用光束裹挾着魔種繼續衝向琥珀道士。
漆無上三次仰頭,每一次臉上的怒容都會增加一些,對妖術師下達命令時也會更嚴厲幾分,可妖術師們還是無法繞開麒麟。
看到漆無上的反應,慕行秋更加相信自己作對了。
在琥珀道士的吸引下,慕行秋的下墜速度極快。片刻工夫,離琥珀就只有十餘丈距離,然後他停住了。這不是他自己的選擇,而是碰到了一股極爲強大的阻力。如此突然的停止,就算是鋼鐵也會碎裂,霜魂劍嗡的一聲長嘯,整個劍身都在顫抖,慕行秋像是迎面被鐵錘狠狠擊中,可他挺住了。多年的煉體在這一刻發揮了效果,他的身體沒有被毀掉。
漆無上看着頭朝下倒立在空中的道士。乾癟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有點理解魔族爲什麼非要這具身體了,“你這個蠢貨,以爲這樣就能毀掉琥珀道士。就能破壞我的全盤計劃嗎?”
慕行秋沒有開口,目光緊緊盯着離劍尖只有數寸距離的魔種,它仍然被束縛在光束之中,縮成極小的一點,儘量遠離琥珀道士。前方的阻力並非堅不可摧,它更像是一大團粘稠而堅韌的泥漿,慕行秋髮現自己仍能極緩慢地下墜,一寸一寸地將魔種送向琥珀。
漆無上左眼眶裡的火眼妖丹對準了倒立的道士,“讓我瞧瞧。你的身體是不是真的堅不可破。”
到了這種時候,巨妖王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量阻止慕行秋。
慕行秋的體質再好也是人類,不可能擋住妖術的進攻。所以他選擇先下手爲強。
當下墜之勢停止的那一剎那,慕行秋髮現自己又能隨意施法了——魔種與琥珀達成了某種平衡,抵消了那股強大極至的吸力。
閃電斜斜地飛出去,擊中了漆無上唯一完好的眼睛。
巨妖王發出憤怒的慘叫,他只想着如何殺死慕行秋,完全忽略了自己可能遭到進攻。若不是慕行秋無法使出全力,他的這一隻眼睛也就廢掉了。
漆無上被徹底激怒了。一隻手仍然控制着琥珀道士,另一隻手卻伸向天空,十二名妖術師像是被線牽住的木偶,飛離蛇首巨鳥,被拽到巨妖王面前,替他抵擋攻擊。
妖術師們手忙腳亂地施放妖術,用骨杖和頭顱阻擋閃電。
雙方再次陷入僵持。
跳蚤跑來了,卻陷入數百朵藍色小花的包圍,它們像蚊蟲一樣輪番攻擊麒麟身上各處薄弱的部位,只是避開它雙角之間的發光寶珠。
跳蚤在空中不停地轉圈,試圖用利角和蹄子消滅這些討厭的藍花,卻連它們的邊兒都碰不着。
一名妖術師突然緊張地大叫:“血氣快要沒有了!”
不知不覺間,籠罩整個妖山口的血霧已經被琥珀吸得一乾二淨。
殷不沉和小青桃破壞的節點塔裂口越來越大,將整條傳輸路線都給破壞了。
漆無上不會認輸,恰恰相反,他覺得自己就要大獲全勝了,“堅持!有了洗劍池,照樣能將道士殺光!”
同樣是不知不覺間,牙山洗劍池的移動速度變快,離妖山口越來越近,數百名牙山道士共同施法也阻止不住。
“只要注入一點點魔種,洗劍池就是我的。”漆無上低聲自語,一揮手,三名體內藏有魔種的妖術師飛了出去,逆着怒海潮攻來的痕跡,先後衝向洗劍池。
慕行秋同時施展驅魂之術和念心幻術,力量因此被分散,霜魂劍停在了半空中,無法再逼近琥珀。
“芳芳,幫我。”慕行秋在心中自語,他需要幫助,前方的阻力太大了,遠遠超過他的極限。
霜魂劍顫抖得更劇烈了,劍身兩面的枝形紋路像是要裂開一樣,由於此前幾次使用過度,已經有一半紋路變得暗淡,這時另一半正常的紋路如同有墨汁流過,也迅速變暗。
咔嚓,一聲小小的脆響。
霜魂劍猛地向下墜去,帶着已經縮成指甲蓋大小的魔種刺進了琥珀,這股力量太強大了,整隻劍刺進去之後也沒有停止。
慕行秋也跟着進去了,就像是跳進了一座血紅色的湖泊。
漆無上發出一聲怒吼,從魔樹頂端向前一躍,緊緊抓住慕行秋露在外面的一隻腳踝,也跟着鑽進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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