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想到皇太后給自己安排的任務,盛夏正心煩意亂,打算去庭院裡散步。結果還沒有站起來就被幾個侍女堵住了去路,“殿下,今晚您便要侍寢了,奴婢們都是皇太后陛下派來服侍您的,請您讓奴婢爲您好好洗漱打扮一番。”
看着侍女們手中的綾羅綢緞,華貴珠寶,盛夏抿了抿脣,終是面色淡然地點頭,“麻煩你們了。”
身陷這阿拔斯的後宮中這麼久,自己能夠不見到穆斯塔西姆都已是幸運。記憶中的穆斯塔西姆,好色又昏庸,說是這阿拔斯的哈里發,實際上卻是阿爾卡米的一條狗。
實在不想去多想,自己今晚將要面對的那個噁心的肥豬。但是想起自己的盤算,今晚這次侍寢又不得不去。雖然嘴上和皇太后已經達成了協議,但盛夏還不至於天真到以爲皇太后會真的放過自己,讓自己這樣一個對阿拔斯後宮醜聞瞭解如此之多的人順利離開後宮。
表面上的和平罷了。
自己身後已經有一個時時刻刻如毒蛇般盯着自己的阿爾卡米,現在若是要達到自己的目的,那麼就不得不和皇太后虛與委蛇。贏得皇太后暫時而脆弱的信任和支持,至少在這後宮中她還能有一個自由呼吸和部署後路的機會。在這樣勢單力薄的狀態下,她要走的路實在太艱難,她不能冒險同時與皇太后和阿爾卡米樹敵,所以……
捨棄一些,犧牲一些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
褪去衣裳讓侍女服侍自己沐浴,看着水面上印出的陌生女人,盛夏心中忽然有些悲傷。
皮囊換的如此徹底,現在經歷過這麼殘忍的深宮鬥爭,連她自己都不能相信依娜絲就是以前的盛夏了。從心到人都已經變了,如果自己真的有幸能夠逃出後宮,再次站到薩利赫面前時他還會承認自己嗎?
水面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模糊的男人身影,盛夏忙回過神往後一挪遮住自己的重點部位,“誰!”
該死的,那些侍女什麼時候出去了?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竟然在自己洗澡的時候能夠潛進來……難道是穆斯塔西姆?!
“依娜絲,我以爲你已經學會在這深宮中應該隨時保持警惕了。但如今看來,似乎依茲迪哈爾和英蒂薩爾教會你的還不夠多。”
清冷的嗓音傳來,讓盛夏緊繃的神經猛地鬆懈下來。暗暗鬆了口氣,盛夏回過頭,“阿爾卡米大人。”
慄發男人的身影藏在乳白色的霧氣中若隱若現,他遙遙看着盛夏,目光冰冷。
阿爾卡米爲什麼會突然前來,難道是自己和皇太后的約定被知道了?
盛夏心中已經忐忑起來,沉在水中的手更是暗暗握緊,但她臉上的表情卻還是淡然而冷漠的。
“呵。”
阿爾卡米忽然冷笑一聲,僵滯的空氣再次開始流動,“依娜絲,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眼睫一閃,盛夏明白自己和皇太后的那番對話果然最後還是轉到了阿爾卡米的耳朵裡,卻也不慌,反倒神態自若地就這溫水清洗起胳膊,“大人,您也用不着爲了這點小事,特意闖進即將侍寢的妃子的浴室吧?難道您對我還不放心?”
下巴一痛,緊接着連便被人用力擰了過去。阿爾卡米冷峻的臉在眼前放大,讓人全身僵硬的眼神,直直落入心底凍結靈魂。
“你若是真不做些小動作,我反而會不放心。”阿爾卡米嘴邊帶着嘲諷的笑意,深褐色的眼瞳緊緊鎖着盛夏精緻的面孔,“你向來油嘴滑舌,如今若是被我逼急了,恐怕也只會回答我,你這麼做是爲了讓自己在後宮中保有更多的實力和行動能力吧?”
盛夏倒也不慌,氣定神閒地與他對視着,“大人,英蒂薩爾和依茲迪哈爾姐姐別的沒來得及教我,但是有一句話,我確是記住了——必要時,敵人也可以是捏造出來的。”
捏造敵人?聽着盛夏模棱兩可的話,阿爾卡米猝地眯起了眼眸,森森的寒意從他素來冰冷的雙眸中迸發出來。
溫熱的池水似乎也被他的目光冰凍,身上的熱氣一點點降低。盛夏強忍住寒戰,瞪大眼睛認真與他對視。良久,阿爾卡米終於鬆開了手,哼笑一聲,“不論你是否背叛我,這一回我便暫且不與你計較。”
揉了揉自己被抓紅的下巴,盛夏沒有脾氣地道了聲謝,“感謝大人不殺之恩。”
阿爾卡米看着她擡了擡眉毛,然後轉過身離去,“我給了你一份小禮物。以後在阿拔斯的後宮中,只會越行越險……”
後面的話並沒有說完,阿爾卡米的人已經消失在了浴室中。
鬆了口氣,暫時沒有功夫去想阿爾卡米給自己的小禮物會是什麼。對着模糊的水面照了照,下巴似乎有些被捏腫了,這阿爾卡米下手還真是不分輕重。晚上就要和那頭肥豬見面了,到時候問起來,難道自己該回答他“是被你家主人捏的”麼?
浴室的門再次被人推開,盛夏回過神,知道是侍女們回來了。想着這羣傢伙全是阿爾卡米的人,盛夏心中不由又一次不爽起來,“我不洗了,把衣服拿來吧。”
“……依娜絲。”
熟悉而清爽的聲線微微顫動着進入耳中,盛夏猛地回頭,看見紅着眼眶的艾敏正站在自己身後。
那個總是開朗地笑着的少年,那個在自己遺忘一切時唯一一個對自己伸出雙手的少年……
“艾敏!”盛夏猛地站起來,一把抱住了那個個頭才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
經歷了這麼多黑暗,似乎都要找不到原來的自己,此時此刻能夠看到這樣一個乾淨陽光的人,彷彿能從他身上看到單純的自己的感覺……
真好……
“依依娜絲!”被盛夏一把抱在懷中的艾敏僵硬良久,終於順利發出了聲音,“放開我,你,你沒穿衣服啊!”
盛夏呆滯了幾秒,然後才緩緩低下了頭。
竟然又沒穿衣服!
而且這已經是第二次這樣在艾敏面前出現了吧!
盛夏忙一把推開艾敏,漲紅了臉沉入水中,不斷碎碎念着自我反省。雖然把艾敏當成弟弟看待,但是也不能這麼不避諱男女之間的距離啊!
啊,好好反省、好好反省,簡直是荼毒陽光純情的青少年……
看着盛夏鬱悶地沉在池水裡吹氣泡,艾敏臉上的紅暈終於漸漸褪了下去。臉上不由露出無奈的笑容,艾敏搖了搖頭走上前將衣物放在水池邊,“依娜絲,衣服我放在這裡了。”
聽到艾敏這麼說,盛夏纔回過神。對啊,艾敏怎麼會出現在後宮中?他明明應該在阿爾卡米府中……
難道他就是阿爾卡米說的,給自己的小禮物?
“阿爾卡米把你送進了宮裡?”盛夏猛地回過頭一把抓住艾敏的手,將他拽的一個趔趄差點沒摔進池子裡。
但是,男人不是不可以隨便進入後宮的嗎?
要不然塔裡克爲什麼會變成閹人……
難道艾敏也……
“阿爾卡米……對你做了什麼?”
聽着盛夏有些顫抖的聲音,艾敏一愣,隨後終於反應過來她是在擔心什麼,臉上不由一熱,“依娜絲你在想什麼,我不過是侍衛而已。”
只是侍衛而已啊……
盛夏不由鬆了口氣,要是這個漂亮的少年因爲自己失去了身爲男人的資格……那自己簡直就是罪大惡極了。
不過話說回來,阿爾卡米把艾敏送進宮裡……是想讓自己身邊多一個助力嗎?
因爲她怎麼也不認爲艾敏會爲是接了阿爾卡米的命令在監視自己的。
不過這樣也好,自己之後若是要逃出後宮,一切就會順利很多了。未來的道路不再迷茫,變得漸漸明朗。盛夏的心情瞬時好了許多。
但艾敏的下一句話,就把盛夏瞬間打回了原型。
“依娜絲,雖然說你現在是哈里發的妃子了,但你的衣服……似乎有些過於華麗了?”
看着自己手中華麗的衣服,盛夏愣了片刻,隨後苦笑一聲重複道:“是啊……過於華麗呢……”
把自己包裝地漂漂亮亮的,然後再送給一個又老又醜的昏君享用……
忽然就體會到了當年依茲迪哈爾、海拜哈,還有英蒂薩爾她們複雜的心情。她們有的也有過戀人,有的也曾嚮往過自由,還有的,爲了家族不得不退步將自己束縛在這血染的深宮中。
誰會願意將自己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呢?在這個時代,這個國度,這片土地上……不是誰都有資格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若想要幸福就必要付出千倍百倍更重的代價來換取。
即使我已經不再是我,即使你也不再是你,再次相會是否還能不悔初見?
將臉埋進柔順的絲綢中,盛夏幽幽嘆息:“迫於生計,我可是要去服侍哈里發陛下呢……”
在這一刻,忽然軟弱到想要落淚。
薩利赫,如果我真的能成功逃出這裡,回到你身邊……
求求你,一定要認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