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四十三

報社六樓會議室的門比其他辦公室的都要厚重,據說爲了防止竊聽風雲。我和師姐頗流汗,本報社不至於被竊聽吧?真要竊聽是這扇門防得住的麼?還記得當時師姐像小母雞般咯咯笑着小聲說:“社長,你out了。。”

推開會議室淺胡桃色的門,主任副主任和我們部門的幾個人都已經坐在會議桌的同一旁,只是安璇離着他們幾個位置。我和師姐走上前分坐在安璇的兩邊,言旭乖乖坐在師姐下方。我伸出貓爪子抓抓會議桌下安璇的手,她雙手交握着放在膝蓋上,有點涼。

室內的氛圍有些凝滯,又坐了會,報社領導們魚貫而入,社長很自覺的坐到橢圓形會議桌的頂角,他身邊空出一個位置,而後纔是總編、副總編……社長助理是個小美女,這會兒端着茶托進來,她身後是一位……長相比較神奇的男子。男子走進會場,對社長頷首致意,社長敲敲身邊的椅子,男子坐了下來。

我和安璇對望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這位是我們報社新來的副社長,從XX機關單位直接調派過來。下週全社大會時我會向大家隆重介紹,這次的會議,就由他來主持。”社長給助理遞個眼色,小姑娘剛給大家分好茶,識趣的走出會議室並帶上了門。

副社長站起來做自我介紹,我剛把手機調好震動就收到師姐發來的短信,“長得很有創意,活得很有勇氣”,我強忍着不讓自己笑出來,於是滿臉通紅異常痛苦。安璇用眼神詢問我怎麼了,我悄悄把手機遞過去,她看一眼,不動聲色的掐師姐的大腿,師姐咬牙忍着,也不知是忍笑還是忍疼。言旭轉着眼珠子瞧我們,師姐豎起食指在嘴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今天這場會議的主要目的,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明白,關於我們報社的策劃欄目,”副社長打官腔的語調頓一頓:“這個版面非常精彩,受到了讀者的廣泛關注,但是也正因爲如此,”聲調上揚,再頓一頓:“我們許多記者因此而收到了某些不法分子的迫害,爲了保護我們記者同志的安全,我們報社領導商量後決定……”頓一頓……

“決定我們團結起來繼續努力一致抗敵!對吧!”範良站起身,直勾勾的盯着副社長。衆人都看向他,他只看着副社長。

新任副社長咳嗽一聲:“這位同志先坐下,坐下。”不過而立之年,怎麼盡打着不着邊際的官腔。

我挑挑眉。安璇對範良也使個眼色,範良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下。

“大家都是年輕人,啊,年輕人有幹勁是好事,但是也要考慮考慮實際情況。”副社長端起茶杯喝口茶。

“實際情況應該怎樣?如果我們就此放棄策劃……”安璇靜靜的說着,擡頭環望半桌領導:“和不戰而降有什麼區別?”

“在敵人攻城之前就自廢手足丟盔棄甲麼?”師姐擺弄着手機接過話。

副社長尷尬的看看我們這半桌,對我們部門主任丟眼色。

部門主任看看我們,又看看領導,似乎成了夾心餅,但願他不要昧着良心站在不公正的一方。“我覺得……”部門主任一開口,滿嘴的唾沫星兒呈花灑狀輻射,坐在他旁邊的副主任不自覺的往座位裡縮了縮。主任清清嗓子繼續發言:“策劃這個版面自從設立以來,我們的記者花費了很大力氣把它一步一步做到今天的局面,就這樣一刀切確實太可惜,或者我們能不能換個形式來做,用比較內斂的寫作手法繼續這個版面。”

你個牆頭草,兩邊倒!我在心裡翻翻白眼。其實主任是爲我們好,不想我們得罪了領導,可以理解,可這樣不就背棄了我們設置這個版面的初衷了嗎?

“比如,做成我們報社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副總編推推鼻樑上的眼鏡,用自以爲溫和的目光望着我們:“專門報道先進事蹟,好人好事。”

副社長點點頭表示讚許:“這個提議很好。”

“只是和另一個部門的版面雷同了。”我停止轉動手中的筆,在這次會議上第一次開口:“而且,我們的報紙一向是城市的先鋒軍,去年全年獲得的全國全省獎項中,有百分之七十是我們部門拿下來的,在這百分之七十之中,有一半以上,是我們策劃欄目獲得的。”

“過往的成績確實值得嘉獎,但是同志們請考慮考慮實際情況,現在除了不法分子盯着這個版面之外,很多上層領導也開始關注這棵招風的大樹了。”社長年過半百,雖也憂國憂民,但畢竟雄心不再。

“大家覺得,改版前的南方週末好看,還是改版後的好看?”安璇接連拋出問句:“如果我們都站在強權的一方,放棄爲弱勢羣體努力,我們的報紙還剩下什麼?”桌前衆人各自回想。

唸書時南方週末尚未改版,我們讀着讀着都會熱血澎湃,老師曾拿着某一期報紙站在講臺上大聲疾呼:“同學們,你們要記住,在一座高大堅實的牆和與之相撞的雞蛋之間,我們永遠都要站在雞蛋一邊。”什麼是牆?村上春樹說,轟炸機、坦克、火箭彈就是那堵高牆,而雞蛋就是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

我在桌子下抓抓安璇的手,已經溫暖。她對我微笑,眼眸中是堅定的責任。

會議進行到這兒算是進入了白熱化,報社領導不願意退讓,但又無法辯駁。

我抓着安璇的手緊了緊,表示讓她放心。放開她的手,站起身:“非常感謝報社領導對我們一線記者和我們版面的關心,既然大家都權衡不下……”衆人都向我望來,我深呼吸,將昨晚站在窗前做出的決定緩緩說出:“我們民主投票吧。”

領導和部門同事之間各自變了表情,一時間誰都沒出聲。“怎麼投?”好半響,長相神奇的副社長才發問。

“報社內部不記名投票,以及網站、書信等形式面向廣大讀者的大衆投票。兩項投票結果取平均數,如果贊成撤銷版面的一方大於50%,我們願意無條件聽從領導安排。”我儘量學着安璇的鎮定環視諸位領導:“反之……就請領導順應民意,保留策劃。”

晚餐在附近的凱逸軒訂桌,我們四女將加上範良和阿色,安璇說這頓她請客,我立即學着師姐的樣子大聲喊:“小二,拿菜單來!魚翅羹,鮑魚盅,一人兩份!”話音剛落,換來衆人拳打腳踢。

“今天大家的表現都不錯,爲了我們的團隊,乾一杯!”安璇舉杯時臉上紅豔豔的,一杯葡萄酒碰幹,她連眼眶都溼潤了。師姐揉着她的肩膀說:“你放心,我們都會盡力。”

“不是盡力,而是一定。”我舉起杯子向安璇:“師父,你要相信廣大的讀者,他們一定會支持我們。我們的團隊一定戰無不勝!”

席上安璇一改往日的冰凝,連喝了好幾杯,不時的給大家佈菜,偶爾望向我,也總是讚許的神色,她必定覺得家有小徒初長成,心裡會不會也帶着一絲兒驕傲和自豪呢。

吃完雞腿(和她們在一起這麼久我不知吃了多少個雞腿了,天啊!但願不要吃哪補哪。嗚嗚嗚~~)我去洗手間洗乾淨貓爪子,恰好逸羽打電話來,問我和大家的晚餐如何了。

“正鬧着呢。今天也算小勝一場,嘿嘿。”

“哦?!你們和誰打?”小狐狸精好奇心又冒出來。

“和報社領導。今天開會是鴻門宴,只不過拔劍起舞我們險勝一籌。”

“瞧你得意的。”小狐狸精陪着我高興:“今晚還有第二場?”

“不了。安璇高興,和大家都喝了點酒,不去第二場了。”我對着電話傻笑:“你想我了?”

“嗯。我想你了。”她在電話那頭輕聲說:“你回來了我們去逛夜市,好不好?我在家等你回來。”

“好。你親我一下我就早點回去。”

“等你回來我再親你。”小狐狸精補充一句:“不許你喝太多酒。”

嗯?我怎麼想起狐狸夫人的經典臺詞……妻管嚴,是美德…… _

回到席上安璇已經買好單,凱逸軒給每桌客人贈送果盤,範良瞄準鮮紅的西瓜叉下去,我招手叫服務員多送個果盤給大家解解酒。

“你說這兒的西瓜會不會就是你們上次定向越野的時候偷的那窩西瓜?”師姐也喝了不少,兩腮通紅。

“偷西瓜?”範良和阿色異口同聲的望着我們。

言旭舉着一塊哈密瓜呵呵笑:“原來你們私奔是爲了偷西瓜。”

我斜她一眼:“西瓜籽兒帶回來給師姐了,等西瓜長大了讓她請我們吃。”

“你還會種西瓜?”範良方方正正的國字臉楞了楞,誇張的盯着師姐。

師姐挽起蘭花指:“我種的不是西瓜,我種的是寂寞。”

範良的西瓜咔噠掉進盤子裡,衆人看看師姐又看看他,範良乾脆連叉子都放下:“我不吃了,被她的寂寞撐飽了。”

“原來她的寂寞在你這兒了。”安璇閒閒一句話,讓大家再次絕倒。範良被整慣了,只是哀怨的望着她,已經無意反抗了。

作者有話要說:原來計劃這篇東西寫8W字的,現在眼看着就要10W了,回頭細看發現才寫了十之七八,使勁擦汗。。我要加油!!爭取在下月中旬結文!!

看到朋友們的熱情回帖,嗚嗚嗚,又感動了。。不多說,咱們老老實實耕文。(我真覺得更文和耕耘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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